曲洪智：界江上游泳的熊

传子

界江上游泳的熊

曲洪智

关于熊王，同江县勤得利渔村有许多传说。它在渔村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甚至还要危及人的生命。

一天，老毕和一位渔工，以船为屋夜宿江湾。三更时分，忽听外面有打鼾声，爬起身来一看，天啊!皎洁的月光下，一体大如牛的黑熊，正从对岸涉水向他的网船袭来。他一斧砍断锚头绳，划船逃进大江，才算免遭不测。事后，老毕胆战心惊地说：“要不是我逃得快，连船带人都会被熊大王压扁了。”

后来，我与这传说中的熊大王，终有了江上的一面之交。

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我们拉网队正在黑龙江上轻舟漫歌，忽有人惊呼：“看，黑瞎子过江了！”

齐刷刷的目光，全部射向漂浮在江上的一团黑棕色毛上。那团黑棕色毛正激流勇进地向对岸的国土漂去。从那巴斗似的头颅上，有人断定一定是熊王。便说：“这家伙，屡闯大祸骚扰我们，现在要偷渡国境，岂不便宜了它。”于是，我们十几个人不等队长下令，便各执棍棒，划船奔向黑熊。

原本以为：落水的黑熊不如鸡。哪曾想，水中斗熊却是十分不易。

当那只网船离弦箭似的射向黑熊时，熊王顿现惊恐状，两只不相称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们，两只巨大的前掌，哗啦哗啦，加快了划水频率。

可是，他终于没躲过我们的袭击。

在船刚刚接近熊大王时，老张不失时机地举起砍钩，狠狠地向熊王的脑袋砍去。就在砍钩落下的一瞬间，熊王举起右掌，只轻轻一拨，那砍钩便飞出几丈远，还险些把老张带进滚滚的江流里。

我们几个人便一齐挥动手中的砍钩棍棒，雨点般地向熊头泼去。砰!砰!一阵乱响，击中的棍棒虽然震得人手臂发麻，可对熊大王只不过是几个脆生生的脑瓜崩，根本伤不了它的元气。我们的攻击终于惹恼了熊大王，它停止了躲避奔逃。反转身来，对着我们龇牙咧嘴。发出噗噗的示威声，还举起双掌，迎着我们的棍棒向我们的网船扑来。熊大王这一凛然无畏的举动倒把我们惊懵了，眼看阻挡不住，那熊掌就要击上船来，多亏一个机灵人，他拿起小斧头，在一只熊掌刚刚搭下船梆时，利斧应时砍下!只听黑熊惨叫一声，留下一摊殷红的鲜血，滑下水去，不见了踪影。

好玄!只这轻轻的一掌，就使网船左右颠簸，像赶上了七八级风浪，船上人仰马翻一片混乱。等我们拨正船身再寻熊王时，它已潜过船底，在离船几丈远处露出了蓬蓬松松的硕大头颅。这次我们是小心翼翼地再次向熊王靠去。我们不甘心，我们想拿下这家伙。可是。不等我们靠近，它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我们懵在那里，不知它的去向了，只听船后掌舵的老陈不是好动静地惊呼：“不好了!熊王抱住了我的船舵啦!”

大家的心呼悠一沉，现在我们的舵手失去了指挥能力，操纵我们的竟是那只熊!只见那长长的狼尾巴舵的末端，被熊王死死抱住不放，任凭我们跺脚呼叫喝斥，它巍然不动的样子像一座铁塔，它只管头不抬眼不睁，伸出长长的红舌，舔那只鲜血淋淋的右掌。

那时我们的船上，既无枪支，又无长竿，短短的棍棒之类又奈何它不得，我们望着熊大王，傻眼了。

终于，僵局被一声惊天动地的汽笛声打破。我们寻声望去，一艘原苏联的大货轮顺流而来。再看我们网船的位置，天!早已偏离了主航道，进入了对方水域。这下，我们冷汗淋淋。全慌了手脚，因为那时中苏边境已开始吃紧，两国两党间正论战得热闹。谁都清楚，一次涉外事件的发生，远比一只黑熊更为严重。于是，我们顾不得熊王挡道，几个人吃力地摆正舵位，6支大桨同时划动。可是，由于舵后拖着黑大熊这一沉重的包袱，那船如牛车负重，如逆水行舟。此时熊王已停止舔掌，仰起头来晃着脑，悠然自得地随着网船前进。它裸露出它的两排牙齿，不知是在嘲笑我们的无能还是庆幸自己的胜利?

货轮越来越近，我们的心越抽越紧。可能是熊王受到货轮的惊吓?可能是它怕误了自己的行程?居然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它终于饶恕了我们。它，双掌用力把舵向前一推，借着反作用力，它来了一个漂亮的后仰翻，悠然地潜入水下。我们的船轻快起来，赶在那艘巨轮到来之前，划入我方水域。

那艘苏联货轮与我们擦船而过。

我们江上斗熊的一幕，早被异国的船员们看个清楚，他们向着我们指手划脚，嘴里一阵叽哩哇啦，有的捧腹大笑，有的打着口哨，船上有一个金发飘曳的女郎，竖起小拇指，不住地向我们晃动。

等船靠江岸再寻那灾星时，它早已泰然地坐在异国的土地上，举着那只受伤的右掌向我们晃动。然后它一步三晃慢悠悠地隐进那片丛林。

那是个清雪落地的初冬之日，熊大王被赫哲猎人付兴斌击毙在柞树林内。

那天，西北风飕飕地刮着，将落下的清雪肆意地玩弄着，使旷野里行走的人很难睁开眼睛。付兴斌与老猎人尤连财，脚登哲罗鱼皮靰鞡，腿穿怀头鱼皮套裤，身背猎枪，冒风顶雪向东大林子前进。此次他们去东大林子，目的是撵貉子，那里是乌苏里貉的盛产地?夜里的一场小清雪，会给他们提供跟踪的足迹。

他们走进了冰面明洁如镜的东大泡子。走着走着，他们突然驻足了，面前的一片冰面塌陷，冰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鱼肉和片片闪亮的鱼鳞。大地刚刚封冻，捕鱼队还未进山，有谁能来这个远离村屯的旷野荒泡破冰取鱼呢?两位富有经验的猎人，立刻判断出，这是黑熊干的!

猎人发现猎物，不约而同地取下身上背着的猎枪，检查好子弹，离开东大泡子，悄悄向前面的柞树岗搜索前进。刚进入岗边，果然发现一片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巨大的黑熊足迹。

老尤悄声说．“肯定是熊大王，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不惹它吧。”

那时付兴斌三十刚出头，正是年轻气盛，他说：“猎人遇到猎物躲开，岂不贻笑天下!今天非把这熊王治了不可。”

老尤虽然是年长者，但付兴斌是狩猎队长，他不好再辩，只好服从。

走不多远，果然发现那熊大王，正肚饱肠圆地在一避风处鼾声大作地熟睡。

脚步无声，落雪无声，只有风刮鼾声回绕柞树林。

选好隐蔽位置的猎人，枪口早对准了它的头颅。

付兴斌悄声说：“我们枪内各有6发子弹，要倒替着开枪，好留出换梭子的时间，现在由你开第一枪。”

老尤是个有经验的老猎人，狩猎史中经过了不少风险，面对这从未见到过的庞然大物，他的心突突了，他的手抖了，终于把心一横，手指一抠，砰!这一枪，在熊王听来，声音并不清脆，因为猎人选择的是下风头。可朦胧中它只觉得左臂一阵发麻，它刚想抬起头来弄个明白，砰！它的身上又一处钻心的疼痛，终于它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嗷地一声腾起身来，这是最好的枪击时机，可付兴斌身旁的枪哑了。只听尤连财说：“不行，我的枪卡壳了!”不等队长下令，他就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可能事后老尤自己也弄不懂，一个神枪手击发之后竟会忘记退弹壳，从而造成枪膛卡壳的后果。

在老尤逃脱的瞬间，付兴斌的枪响了!熊王应声倒地。可是它没有死。这个曾九死一生的熊王，终于明白应该怎么办了。它不再跃起身来，它紧紧地贴近地面，静静地听着、闻着、看着，寻找着敌手。它终于发现了，它发现了那个蠕动着的老尤。于是，它长啸一声，又一次跃起身来，带着伤残，一扑一跳地向逃跑者奔去。

砰——砰——砰——

付兴斌连射了几弹，弹弹中的，可惜均未击中要害。熊王最终发现了击枪者，便舍弃尤连财，又掉过头向付兴斌一步步逼近。

10米、8米、6米、4米……

枪声响了!这最后一发子弹，终于击中要害了，熊大王噗的一声落地，它掀起的雪尘迷住了付兴斌的双眼。

当体重近千公斤的熊大王僵硬的躯体运进渔村时，全村轰动了。这个昔日令人望而生畏的一代熊王，如今被围观的人指点着。我站在围观者中，发现，熊大王那双不大的眼睛依然那么明亮。

那天，老冯头奉命赶着牛爬犁把熊大王送去渔场，路经腰屯网滩时，拉套的黄牛不慎掉在江面的暗沟里。任凭老冯头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牛救出，等他回村报了信我们再赶去时，那头黄牛早已瞪着一双求救的大眼冻死在冰水里了。渔场的领导听说送熊出了事故后，责令将熊大王送去渔场，淹死的牛留在队里改善生活。这让我们享受了一次在那个瓜菜年代里很难得到的牛肉餐。

《北大荒渔猎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