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趣（102）：卧碑亭与苏东坡

之峰

开栏的话

华夏大地上，亭亭玉立，为古迹代言，给名胜添彩。醉翁亭、陶然亭、爱晚亭、牡丹亭、乌江亭等等，一亭一故事，一物一风情。这几年，之峰在追寻古诗人足迹、漫游大江南北名胜的同时，也关注了百余座古亭，收集了许多与亭子有关的诗词歌赋、趣闻轶事……

卧碑亭

山东烟台市蓬莱阁古建筑群始建于宋朝嘉祐六年（1061年），素以“人间仙境”著称，其“八仙过海”传说和“海市蜃楼”奇观享誉海内外。而坐落在蓬莱阁丹崖山东北侧的卧碑亭因藏有苏东坡珍贵手迹的一块奇特的卧碑，吸引了历代文人雅士前来观赏品味。

碑亭，无论是皇帝御书碑，还是名人遗像碑，一般都是竖碑，卧碑的极少。那卧碑亭内是一块什么样的石碑呢？碑石不算小，长方形，横放在室内的地上，有护栏围住。卧碑一面为《题吴道子画后》，另一面便是《登州海市》诗。两件横幅的手迹都是苏轼写给河南史全书的。碑背面有隶书小字题记，说明此时已非原碑，而是金代皇统年间照原碑重刻。

卧碑亭体量不大，面北而立，其实这并不是一座亭式建筑，而是与其他建筑相连接的一座卷棚庑式屋宇，也许是人们追求一种雅意，便把它命名为卧碑亭了。

查相关资料，石碑原为勒苏轼的楷书《海市诗》，诗刻成后，史全书发现碑石的背面也可刊刻，于是史氏就所藏选出了苏轼行草《书吴道子画后》手迹，可惜此纸比《海市诗》手迹短了几行，尚有一块空白。于是在文后续上了苏轼的另一篇文章《跋吴道子地狱变相》的开头几句，借以填满碑面。因为卧碑亭卧碑的墨迹出自一代文宗苏轼之手，所以备受人们珍视，整个卧碑也便成了蓬莱阁的文物珍品。

苏轼的《海市诗》（节选）：

予闻登州海市旧矣，父老云：“常见于春夏，今岁矣”，予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见为恨，祷于海神广德王之焉，乃作此诗。

　　东方云海空复空，

群仙出没空明中。

　　欲构孤亭撑绝顶，

烟霞深处可能攀。

　　荡摇浮世生万象，

岂有贝阈藏珠宫。

　　心知所见皆幻影，

敢以耳目烦神工。

……

苏轼的诗序意思是说，我很早就听闻登州海市蜃楼了。当地长者说：“一般在春夏时见到，现在已然岁暮难以再见到了。”我到任五天就要离开，没能看到海市蜃楼甚是遗憾，就到海神广德王的庙里祈祷，终于在第二天看到了，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原来公元1085年，48岁的苏轼被贬任登州，也就是今山东蓬莱，在任五日便又接调令赴京改任礼部郎中，故人称“五日太守”。短短5天时间，他两次登临蓬莱阁，写下了《海市诗》、《题登州蓬莱阁》等诗文，为胶东的海天奇景留下了不朽的篇章。更重要的是，苏东坡在蓬莱五日，体恤民情，关心百姓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下千古佳话。

白天，东坡走农家，查海防，祷丰年。夜里，他在昏暗油灯下，沉思良久，一口气写下两道奏折：一是《登州召还议水军状》，建议加强登州海防建设，抗御外患入侵。二是《乞罢登莱榷盐状》，当时官府不准百姓晒盐，从大连转运倒卖，盐价昂贵，不法盐贩猖獗，百姓叫苦不迭。苏东坡在奏折中建议撤销食盐专卖，允许沿海百姓自晒自用，减轻负担。皇帝准奏，这种惠民政策一直延续到清末。

虽然苏轼在登州只停留了短暂的时间，但是登州人却修建了“卧碑亭”、“苏公祠”纪念这位地方官。后人更有诗赞曰：“晓目曈昽岛屿开，先生端合信蓬莱。能陈利弊还朝后，不负边州五日来。”

一直对“五日登州守，千载苏公祠”高山仰止，早些时候，带着好奇与敬意，笔者专程赶往蓬莱，寻访东坡在这里的足迹，寻访卧碑亭背后的故事。

近距离接触和欣赏苏东坡的手迹，是非常难得的。细看，苏东坡《书吴道子画后》这篇行草有这样一个特点，刚开始字小而正规、刚劲清秀，逐渐挥洒豪放，到后来可以说是笔走龙蛇、非常洒脱。俗话说，字如其人，的确不假。这篇诗文的题目为《书吴道子画后》，苏东坡赞颂的是唐代四大家之一画圣吴道子的画。诗中有这样的句子：“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现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盖古今一人而已”。

亭内墙壁上嵌有古代书法名人的手迹刻石，比如清代龚葆琛“海市蜃楼皆幻影，忠臣孝子即神仙＂碑文，劝诫人们对国家要尽忠，对父母要尽孝。

卧碑亭东邻是苏公祠，轩亭建筑，匾额为著名书法家舒同所书。门柱有联：“真临仙阁灵虚地，来读苏公海市诗”。祠内石刻满壁，多是苏东坡的手迹，雄浑且有力道。

内外壁嵌历代刻石20余方，其中内壁之苏拭《海市诗》、《望海》，薛殖《观海》和清代书家翁方纲临《海市诗》楷书刻石尤为珍贵。

卧碑亭西邻有避风亭，原名海市亭，（1513年）知府严泰修建。三面没有窗户，而面对大海的北面门窗却全敞着。但是不管外面刮什么风，风力有多大，在亭内只闻“风声满楼”，却丝毫感觉不到有风，名副其实避风亭。

不远处还有一座观澜亭，位于蓬莱阁东端，足踏丹崖，俯视大海，前面毫无遮拦。登亭极目眺望，只见碧波万顷，水天一色，长山列岛像一条巨龙，横卧在渤海咽喉。

蓬莱，古代登州府署所在地，曾经管辖着九县一州，当时中国东方的门户。今天的蓬莱阁，“东坡元素”随处可见。景区入口处的牌楼匾额上“人间蓬莱”四个大字，是集苏轼的真迹；“八仙过海口”牌坊，乃苏轼“题名”；甚至海边上的“八仙礁”，也是苏轼笔意。连宾日楼这个看似与东坡毫无关联的地方，也因东坡在此观日出而传承千年。还有历史博物馆、造船博物馆，处处皆可见苏东坡的足迹。

一代文豪苏轼在蓬莱留下了许多诗词和政绩，更留下了纪念他的卧碑亭、苏公祠。遥想当年深受乌台诗案迫害的诗人一次次被贬谪，生活颠沛流离，然而仕途的坎坷，世态的炎凉，生活的贫困，这一切都没有令苏轼颓废丧志，他时刻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心怀百姓，心怀家国，这样的人格魅尤为令人佩服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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