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演说荣国府

亢秀萍

今日红楼话题：大观园里的众生相

《红楼梦》的开篇第二回，有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用蒙曼老师的话说，那个时候冷子兴对红楼人物，特别是荣国府的少爷小姐、少奶奶们做过一番点评，但那次点评主要是为了引出贾雨村说正邪。因此除了宝玉，其他人都说得非常简略。但六十五回，兴儿演说荣国府就不一样了，所有人物都活了起来。

我们先来看他介绍四春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们大姑娘不用说，但凡不好，也没这段大福了。

二姑娘的诨名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哎哟’一声。

三姑娘的诨名是‘玫瑰’，花儿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有刺扎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

四姑娘小，她正经是珍大爷的亲妹子，因自幼无母，老太太命太太抱过来，养这么大，也是一位不管事的。

你看这就有血有肉了吧？

元春贤，迎春弱，探春辣，惜春冷。

再看大嫂子李纨，我们家这位寡妇奶奶，她的浑名叫作‘大菩萨’，第一个善德人。

我们家的规矩很大，寡妇奶奶们不管事，只宜清净守节。

妙在姑娘又多，只把姑娘们交给她，看书写字，学针线，学道理，这是她的责任。

除此，问事不知，说事不管。只因这一向二奶奶病了，事多，这大奶奶暂管几日。究竟也无可管，不过是按例而行，不像二奶奶多事逞才。

那你看他这么一说，李纨的形象和家庭地位不是跃然纸上了吗？

那如果我们也像对姑娘们那样，用一个字儿来概括，那就是李纨佛呀。

李纨是一个佛系的人物。

这几位都是贾府的正头主子，那再看贾府的常驻嘉宾黛玉和宝钗，兴儿说了，我们家的姑娘不算，另外有两个姑娘，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个是咱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小名儿叫什么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一肚子文章，只是一身多病，这样的天，还穿夹衣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

我们这里没王法的嘴，都悄悄的叫她‘多病西施’。

还有一位姨太太的女儿，姓薛，叫什么宝钗，竟是雪堆出来的。

每常出门或上车，或一时院子里瞥见一眼。

我们鬼使神差，见了她们两个，不敢出声儿啊，为什么呀？

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雪的。

你看这个评价有意思吧？

黛玉娇，宝钗冷，这都是活灵活现。

再看看兴儿对凤姐的评价。

提起我们奶奶来告诉不得，奶奶心里歹毒，口里尖刻。

如今阖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她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她。皆因她一时看得人都不及她，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她。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她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她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她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她自己错了，她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她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她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说她‘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前头，早叫过她去了。

尤二姐不是跟兴儿说，改天她要去会会二奶奶吗。

这时候兴儿又说了，“奶奶千万不要去！”

我告诉奶奶，一辈子不见她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只怕三姨的这张嘴还说她不过。奶奶这样斯文良善的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奶奶便有礼让，他看见奶奶比他漂亮，又比他得人心，他怎肯罢休？

关于凤姐，兴儿还有一段评说，他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



再看兴儿是怎么说宝玉的。

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欢读书。

老太太的宝贝，老爷爷还管，如今也不敢管了。

成天价疯疯颠颠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只爱在丫头群里闹。

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玩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得去。

在世俗眼光中，宝玉可不就是这样！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但是在尤三姐眼中，宝玉并不是这样。尤三姐说：“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

在蒙曼老师眼里，尤三姐是宝玉的知己。她跟宝玉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她的这份理解却是很多天天跟宝玉在一块的人都做不到的。只可惜，尤三姐是宝玉的知己，宝玉却不是尤三姐的知己。

按照蒙曼老师的解说，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是个开篇，兴儿演说荣国府是中期总结，也为了引出后面的情节。

兴儿所说的这些人物全都栩栩如生，让我们一听都感觉这些人物如在眼前。

这段文字选自于自蒙曼讲述《红楼梦》196【温学馆】答疑解惑：兴儿为什么要演说荣国府？喜欢得不得了，听了不下十回，还不过瘾，索性整理了出来以飨自己。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心之所向，皆为红楼绮梦；目之所及，俱是红楼旧影；耳之所闻，尽是红楼雅音；笔端流淌，仍是红楼情思。一旦踏入红楼之门，这满腔红楼情，便萦绕终身，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