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彭泽共大门前,有一条美丽的小河——太平河,她日夜不息靜静流淌,她曾带走过多少我们少年时代的苦涩和欢乐……</p><p class="ql-block">在彭泽共大时,学校经常会颁布一些现在看来缺乏人性的規定,有一段时间,也许因为在学校无书可读,实在无聊;更可能是经常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有许多同学要么经常回九江,要么就是回九江后一直不返校,这使学校十分恼火,于是颁布了一道十分强硬的规定,学生没有特殊理由一律不能请假回家,若要回九江需要出示家长同意的证明。这引起了许多同学哗然,特别是家在九江的同学,尽管我家当时还在彭泽黄岭乡下,但对这种不人道的规定,心中也十分愤愤不平。</p> <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同班同学芦子找我来了。芦子全名叫芦明生,他在学生中算比较调皮的,曾被学校多次处罚过。芦子也比较异类,虽然他来自红旗共大,但他与红旗共大的同学关系并不密切,尽管他比较调皮,但与我们同学中比较调皮的人也不怎么来往,反而多与校外的人来往多,如当年下放定山的九江知青,经常与我们共大同学打架,而芦子却与他们关系很好。忘了是什么原因,那段时间芦子与我走得挺近。芦子找到我,悄悄的问道:“瞎子,你想回家吗?”我念小学三年级就戴三百度的眼镜,由于高度近视,绰号一直与眼睛有关,什么猫眼、眯眼……但到彭泽共大登峰造极了,被称为“瞎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张浔生同学叫起头的,由于这个绰号的专利为我所有,我班另一位高度近视的同学高水旺只能被称为“高猫儿”,真是委屈高水旺同学了。让我感到不忿的是,在彭泽共大我还不能独享其尊,因为兽医排也有一个被称为“瞎子”的同学——殷志伟。多年后,我不无醋意地问殷志伟,你凭什么叫“瞎子”,你又不近视?他告诉我是因为眼睛长得太小,而获此殊荣。其实,在共大,尤其我们林学排每一位同学都有一绰号,有点像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都以绰号相称,很少叫名字,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p><p class="ql-block">我那时还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学生,听到芦子问我想不想回家时,我反问他:“想有什么用?又请不了假。”芦子不屑一顾地说:“请什么假,我们偷跑。”“怎么跑呀?”。太平河上的桥已被洪水冲断了,白天学校门前又有老师把守。芦子听到我的疑虑后,很果断地说:“你不用管那么多,只要你想走就行了,我自有办法。”看到芦子那么有自信,我一时胆向横边生,以一种慷慨赴刑场的口吻答到:“走就走,谁怕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半夜我正在梦乡之中,突然被人轻轻推醒,睁眼一看,哦,是芦子。我赶紧背起早已准备好的挎包,睡眼朦胧的跟在芦子身后,悄悄走出寝室。</p><p class="ql-block">门外,校园内没有一丝灯光,老师同学们都早已安然入眠,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上,月光下校园建筑的阴影与空旷的子操场的灰白,形成强烈的反差,一明一暗,显的格外的静寂,还有几分凄凉。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吭,急匆匆的向太平街方向奔去。</p><p class="ql-block">来到太平河边,我才看清楚芦子连被子都背出来了,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回彭泽共大(好像他真的直到毕业离校前就再没回来过)。那时的乡村还是原生态,一望无际的夜空碧如澄海,空中明月高悬,远方的连绵起伏的古楼山,近处七里洪村的片片稻田,一切都浸在静穆的银辉之中,静的让人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和生命的律动(多少年后,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太平河就像一条闪着银光的绸带,在月光下缓缓地无声的飘动……此时,我不想说话,我怕自己的声音破坏这美丽世界的静谧。</p><p class="ql-block">芦子拍了拍我,把我从神游中拉回,顺着他手榴的方向看去,天哪!竞然有一条木船,而且船上还有双桨。芦子,你太神了!我们匆匆的将行李放到船上,芦子熟练的解开缆绳,跳上船尾,一手拿起一支桨,象模象样的划起船来。“啪、啪、啪”的桨声划破了湖面宁静,也消融了我的恐惧,碧如水洗的夜空,恬静温润如玉的明月,黑黝黝的远方山影,沉睡在梦中的村庄,船桨撩起河水的串串银色珍珠,刹那间,似乎进入了忘怀一切的禅境……</p> <p class="ql-block">到岸后,芦子把船系好,象变戏法似的从袋里掏出来两支牙刷,还有一支用得只剩下一小截牙膏,说:“我们刷牙洗脸再走。”不是吧,芦子在这种状态中还能保持如此良好的卫生习惯?在我印象中,芦子不是个人卫生模范,因为我曾亲眼见过,他将床单浸泡在脸盆,结果忘了洗,等他再想起时,浸在脸盆里的床单已象被太阳暴晒过一样干爽了。就这么个人,竞然还能在逃亡中不忘洗脸刷牙,真叫我莫名惊诧。我两用手当茶杯,掬起一捧清凉的湖水,洗去身上的睡意,也洗去了心中的紧张和惶恐……</p><p class="ql-block">我们没有钟表,不知此时是深夜几点,渡过太平河,我们象挣脱樊笼的小鸟,自由地急切的向前飞奔,走过茅草掩映的小道,路过大门紧闭的太平卫生院,穿过寂无一人的太平镇小街……</p><p class="ql-block">月亮慢慢西沉,夜色越来越深</p> <p class="ql-block">周围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前走,已辨不清东南西北了。我们基本是摸索中行进。来到了太平街外的公路囗,还好,路口有一个四面透风的简陋候车亭。我俩坐在亭里的石凳上,苦苦等着天亮。可等了很久,仍然夜色隆重,不见一丝光亮,惟有黑暗中传来一两声虫鸣,能让我们感到身外的世界。</p><p class="ql-block">突然,芦子灵机一动说:“我们带了被子,正好铺在地上睡觉。”那可是荒郊野外,数里无人呀!不过,好在年轻啥也不怕,不管三七二十一,铺开被褥就躺下了,开始还能听到耳边蚊子嗡嗡叫的骚扰声,不一会儿就被疲倦带入梦乡……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说话,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了。周边围了一群进山砍柴的农民盯着躺在地上的我俩,好奇的议论,这两个孩子怎么会睡在大路边?我窘极了,赶紧一把推醒芦子,卷起铺盖,在农民诧异的眼光中落荒而逃……</p><p class="ql-block">三十几年过去了,岁月的长河冲刷去许多记忆,可夜渡太平河的这一幕都时时在我眼前闪现,这正是我们苦难少年时代的写生,贫困、苦涩、冒险,也有几分乐趣……</p><p class="ql-block">毕业后,芦子同我一起下放到彭泽和团,不过不在一个大队,我在公社所在地的和团大队,他在靠近浪溪公社的白圩大队。这时的芦子野性似乎改了一些,有时也会在农村呆上一阵,但是时走时来,不稳定。来公社时,他会到我在的知青点看我,我有时也会去他所在的大队蹓跶,一九七五年回九江后就与他断了联系。多年后,有一天我骑车从砱肥厂家中赶往市区上班,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骑车迎面而过,这不是芦子吗?我赶紧大叫一声,真的是芦子!故友重逢,我十分激动,可没想到芦子好像变了一个人,态度漠然,完全没有老同学重逢的激动,让我感到隔膜,只是告诉我他现在炼油厂上班,略略寒喧了几句,便急匆匆地骑车离开了。后来,我再也未遇见他,我至今未想明白芦子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p><p class="ql-block">一晃回十多年就过去了,芦子也己过花甲之年,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也应该是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