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哥的美篇

汤哥

散文《逐渐变淡的年味》作者：汤康华

我的记忆是从腊月的年味中开始的，那还是上世纪的人民公社时代，岳阳东边乡里的人民很重视春节，把过年看得至高无上，无与伦比。

那时的条件艰苦，物资短缺，人民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但年还是要过的，而且必须过得隆重。

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古话说：过得年好，玩得船好，意思是说来年顺畅吉祥。

因此，年是要舍得花钱的，那时的人民不在乎当下，也不在乎身后的事，过好年才是硬道理。

所以，每家每户都把过年的准备工作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

我的家乡座落在东边乡里的丘陵地区，那里风景秀丽，田地肥沃，森林茂密，山岗隽永，是一条窄长地带的地貌，故而唤做一一长冲。

在那个年代的长冲队，有三十多户人家，人口也有一百多人，旁系占了几户但却是同一姓，其余的则是一个祖宗六个儿子传下来的家族房夫。

从大房到六房依次排列，则是不折不扣的血缘关系，但在那个年代，掌权的还是超超了辈份的界限，政治第一。

生产队长的一句话，就是圣旨，他领导着全队人民艰苦奋斗。

记事起的朦胧感觉，就是干塘捉鱼。

位置位于长冲队一条冲的最上方的水库，这是一座人工水库，大坝是农业学大赛的成果，库容很大，水库的水不但能灌溉队里的农田，而且还给下游的其他队农田予以支援。

一排水梯，每隔一段有一个木桩，抽出一个木桩，水库的水就在排水管的吸力下向长冲队下游流出。

队长是大房的松春伯伯，会计是二房的会海叔叔，队里的事项还是由松春伯伯说了算。

腊月的天是寒冷的，不似现在的暖冬，捉鱼的都是健壮的劳力，鱼是一筐筐的，都是很大的鱼，有好多年没有干塘了，每家每户分了很多。

年底了，生产队也没有什么事了，但养猪场的猪还在大家的心里惦记着。

猪是二房的胜祖喂的，胜祖很勤快，下雪了猪也怕冷，又是年关，队里决定杀猪过年。

猪不是很大，那时没有饲料，吃的是红薯叶和野菜，所以是真正的土猪肉。

制腊肉了，每家每户不是很多但腊肉的颜色却是真正的吸引目光，每逢天气晴朗，太阳下便有一块块腊肉晒出来。

年味在这些准备工作中越来越浓了，这要搭帮艰难困苦的岁月，全队人都聚在一起，一百多号人，除了几位有能耐吃国家粮的人外，整个屋场人丁兴旺，喊声、骂声、戏耍声和猪叫、鸡飞、狗跳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境。

打豆腐了，每家每户都会打几个豆腐，这不完全是为了过年，因为要制作腐乳和干子，还要晒干豆渣，这些都是春耕生产时的下饭菜。

几位玩得来的合伙，男人推礳，女人喂豆给礳盘，这是体力活，要有耐心，还要有协调精神。

老人烧火，小孩子烤火，大人们操作，每套工序都是原始的，每个豆腐都是真正的乡里豆腐。

隆冬的腊月，越临近年关天越冷，生产队的工还是要出的，主要是水利修理，清沟挖渠，再就是整修农具。

队长与会计这时会到大队部领过年的票据，然后发给大家。

什么肉票，糖票，粉丝票，煤油票，酒票，布票等都是有钱没票买不到的。

有了票买这些东西的任务就交给我们这些孩子了。

我们年龄小人灵活，每天天一亮就朝大队部跑。

大队部就驻地在上门汤家与易家相邻的公路边。

排队，那时排队是很规矩的，先来后到，很讲礼节，也不论小孩大人，民风淳朴。

凭票购物，大队供销社的售货员认认真真，一个个的来，钱票两清不出差错。

买肉就混乱一些，主要是瘦肉与肥肉之争。

所有人都要肥肉，屠宰员很为难，那时的猪本来肥肉就少，到后来指责的人也不少，都怪屠宰员不公平。

年尾了，买一些红纸，写上一副对联，买上几掛鞭炮，几个红灯笼，大家的眉头没有那么紧了。

小孩子的我们，内心的盼望是望眼欲穿的，盼过年是藏在内心最大的希望，因为过年有新衣，有零食，有热闹。

年越来越近，屋场是时不时会响起火纸枪的响声，也时不时看到滚珠木制车的溜坡声，还有小火炉，红发扎，学生帽，这些都是在外工作的家庭才有的。

一碗腊鱼，一碗豆腐，一锅米饭，还有一小碗腊肉，这是过小年的菜，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小年，这些是平常时光无法企及的奢望。

母亲说，多吃点，慢慢吃，而母亲却不吃，只是慈爱的望着我们，眼里仍有泪，闪闪的，但没有流出，这或许是欣慰，也许是愧疚。

父亲的脸上看不出激情，一年四季平淡如水，生活太艰辛了，一家七口的生存已经把棱角磨平。

古老的蹄丘在休息了一个年轮的日子后又开始工作了，这个物件是做糍粑的，现在没有了。

这个工作需要一帮人合力，是把蒸熟了的糯米倒进圆圆的石槽，两个人用脚踩蹋蹄嘴上的木板，利用杠杆原理进行捣细糯米制作糍粑。

这个工作都是夜里进行的，一个屋场的人都在忙，每家每户都在用大大的木橧煮糯米，然后去蹄丘捣细，再然后搬进家里，撒上石膏粉揉成圆圆的盘放凉，第二天用力切成一块块的糍粑，这便是最美味的年货小吃了。

碗豆，红薯片也是在这个时候制作的。那时的工艺是用河沙在锅里翻炒，撒上一点点盐，出锅时金黄金黄，也不沾半点泥土，自然及了。

古老的村庄，一屋场的同姓家族，依然有着贫富差距。吃国家粮的，政治面目好的，在外搞富业的等等，这个时候也回家了。

毕挺的衣着，光亮的鞋子，还有那白净的面相，无不召示着自己的优越。

递烟，寒暄，背着手踱步，让人羡慕及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一辆自行车擦得一尘不染，一块上海表总是露在手腕外，这是可保叔的派头，因为他在粮站当官，他的成绩是靠的个人的能力与本事。

过年了，屋场里到处喜气洋洋，酒肉飘香。

我们的家族是中午吃年饭，所以一上午整个屋场都在烹饪。

我们东边乡里最有名的菜肴便是“丰锅菜”这是过年必不可少的精品。

腊肉下锅煮，然后捞出来再到进白菜叶，放上粉丝，豆腐，烧上大火混炖，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时再到进切细的腊肉，“丰锅菜”便完成了。

临近中午，妇女们便带上孩子，端上酒肉，点上香虔诚的去土地庙跪拜，默念祝福。

谁家鞭炮响了，谁家关了门，这是抢年的习俗，这一刻整个屋场响成一片，欢笑声与祝福声盖过了留在心里的悲哀。

吃年饭是长时间的，这一餐吃得是酒足饭饱，这一餐又燃起了希望。

下午的年更热闹，生产队里的狮子扎起来了，锣鼓乐器也拿出来了，晚上要贺女婿，要贺新媳妇。

玩狮子是艺术活和体力活，器乐锣鼓也是得的真传，一屋场人在一起，人头攒动。

闹烟是孩子们的专利，几十个孩子合在一起，拿上玩过狮子后的锣鼓，去袁家闹烟。

“恭喜您过了热闹年，不要糍粑只要烟”锣鼓喧天，喊声齐整，一家家一户户敲过去，一个晚上收获也不少。

“出天荒”这也是东边乡里的习俗。

生产队统一购买鞭炮，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燃放，整个屋场的人集合在一起，互道祝福，拱手拜年。

然后在领头兄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去到每一户长辈家里拜年，送上祝福。

这阵仗有凝聚力，也有道德与伦理的宣扬。

年就这样过了，随后改革开放也来了，生产队解散了，承包到户了。

一屋场的人离开了，去向了喧闹的城市，剩下的是老弱病残。

每到年节，回家的依然有人，热闹也依然，但传统不见了。

新生代玩的是牌九，少年代玩的是游戏，孩儿代玩的是手机。

他们不吃“丰锅菜”说是猪食。

他们不拜神灵，说是迷信。

他们不识烟火，他们不理人情。

他们把传统抛向脑后，他们把年味逐渐遗忘。

2025年1月10于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