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按语: 这是我弟弟孙峻发给我交流的一篇文章。感觉有共鸣,与大家分享。</p> <p class="ql-block">《“死亡”,一个看似沉重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每个人来世上走这一遭,经历各不相同,或艰难困苦,或荣华富贵,但唯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我们都将最终走向死亡。我相信,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能够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可现实却并不是总能随人所愿的。正如俗语所言“我们永远无法知晓意外与明天究竟谁先到来”。而我自己的人生经历,也能充分证明这句话的道理所在。实话说,我自己,当然也包括许多比较调皮的孩子们在内,能够平安活到现在其实是由无数次的偶然造成的,而如果这些偶然中的某一次出了偏差,这世上便该早早的已没有了我们。</p><p class="ql-block">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是在汉江边上,所以水注定和我有着不解之缘。六十年代的孩子们共有的一个特点,可能就是所谓的“放养”。孩子们的父母无不忙于“革命工作”,很少能有更多的精力照管孩子,加上在那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月,学习几乎完全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儿,因此也成就了我们这代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童年。打从记事起,去汉江边玩水便是我们每个夏天乐此不疲的项目。说是玩水,那是因为小小年纪的我还完全不会游泳,但城外那清澈的江水,平缓的河床和细腻的沙滩,实在能让人流连忘返。只是在洪水淹过以后,再要想到达我们通常戏水的那片沙滩,有时便要涉水上百米。而问题就出在这通常只有半人深的涉水区地下其实坑洼不平,一不小心掉进坑里,这条小命注定玩玩。而在我六、七岁的那年就发生了这样一次几乎致命的偶然。那天我们一帮孩子正在玩水之后涉水返城的路上,我一个没留神便从只有胸口深的水中滑入了能淹没我头顶的深坑中,一瞬间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滋味。我在水下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好在时间不长,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大孩子听到其他孩子的尖叫,转身抓住了我挥舞的手臂将我从深坑中拉了出来使我免于夭折在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也许是这种事儿太司空见惯,所以除了那种快被淹死的绝望的感觉让我记忆至今之外,我连那位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没有印象了,也许甚至当时就完全没记住过。好在上帝有眼,在这件事发生后没几年后的一天又让我重新经历了一次相同的事件,只不过这次让我扮演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那是在县城被淹后的一天,已经学会游泳的我和一位同学在水边玩耍时,一个和我在当年被淹时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也和我当年一样,不小心掉入了深坑中,离他不远的我一下扑了过去抓住了他挥舞挣扎的手臂把它从深水中拉了出来,带到了岸上,惊魂未定的他哇哇大哭起来,这点可能是和我当年的唯一不同点吧。我和温姓同学在边上陪伴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小孩安定下来自己走回了家。就这样这一次无名英雄的经历,使得我没再为我对我的那位救命恩人的不敬而耿耿于怀。</p><p class="ql-block">话说这不学会了游泳吗,本来就野的心就更野了。那时郧县城在被丹江水库淹没以后,我所在的郧阳中学家属院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景住宅。我们游起泳来就更方便了。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只有10岁的我和一位大我两岁的朋友一起决定到被大水淹没的城里去探险。县城被淹时,因为时间紧急大部分建筑都没来得及被拆除,尤其是几个高高的城门楼,在大水之中仍然隐隐露出他们的尖顶。我们便从一个这样的孤岛游向另一个孤岛,忘了时间,也高估了我们的能力。就这样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天已全黑时,我们才终于返回。此时岸上黑压压站满了人,这都是闻讯赶来的郧阳中学的老师和家属们。随着天越来越黑,等待人群的心也逐渐沉到了底。按照常识判断,这俩十来岁的孩子八成是凶多吉少了。当我俩毫发无损的从水中爬上来时,岸上的人们才发现这不过是俩孩子和大家玩的一通游戏罢了。人群中完全感觉不到虚惊一场的安慰或失而复得的庆幸,而是弥漫着对这俩野孩子的失望和生气。“这俩太不像话了,回家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老师们的议论。回家后,挨饿和罚站是免不了的,可和我们闹出的这么大麻烦相比,这些惩罚实在算不了什么,也并没在我的心上留下什么阴影。有趣的倒是在许多年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和现在的孩子们都是独生子女相比,我们家有六个孩子,那是不是也因此如果失去了我这一个孩子,父母亲的悲伤也就会是只有六分之一呢?</p><p class="ql-block">从上中学开始到高中毕业,我都是郧阳青少年游泳队的运动员。经年累月的专业训练使得水上运动已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自认为水也不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有年夏天,我们专门在水库上为群众表演水上运动,我让伙伴们把我的双手和双脚都牢牢绑了起来,在观众的惊叫声中把我从跳台上扔进了深水里,而我照样不慌不忙的游到了岸边。这种对水的不敬乃至疯狂一直延续了几十年,只是没想到在我50多岁那年,水又给了我一次深刻的教训。</p><p class="ql-block">我家门前就是著名的圣劳伦斯河,河水流速极快,下游不远处便是著名的激流滩。最有趣的是它被称为中国激流,尽管这里是离中国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河水在这里呈断面向下,翻腾着数米高的浪花,常年不断。因为有着水淹不死我的信念和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终于有一天我决定去冲滩,亲自去感受一下这巨浪的刺激。我从家门前下水先游到了河的中央,然后一点不费力地向着下游浪最大的地方漂去。在接近大浪之前河水已经开始极不安分的滚动起来,而三、五米直径的大漩涡更是比比皆是,因为流水很急,几次被卷进漩涡的我都是在一瞬间转了个360度的圈之后又被马上抛了出去,根本来不及被卷入水底。就这样我来到了令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但就在我看到它的那一刹那间,我脑海中冒出的却是两个字:完了!因为在我面前不仅有那准备随时吞噬我的巨浪,更有那一片浅水下面由大大小小的石头堆积而成的石滩。不容多想,我已被激流冲上石滩,在几个翻滚之后,再被卷入了巨浪的怀抱。就这样,淹不死我的水,这次全藉着石头的力量,差点要了我的命。因为在那几次翻滚时,无论哪次给撞昏了头,接下来的巨浪便不会给我什么机会了。当然也是命不该绝。当我从巨浪中冒出头来时,除了浑身说不清的疼痛之外,头脑倒是完全清醒。之后忍着疼,用了一个半小时才从河中间游回了岸上。而如果没受伤的话,这一段也就需要十来分钟。到了岸上才发现,我的胳膊腿及脚上到处是被石头划开的口子和刮掉的皮,并且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水泡早已停止了流血,伤口都变得惨白。不过,借此次冒险也让我意外地发现,原来人们在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并不一定是恐惧或绝望,好像平静的面对它也完全是有可能的。当然,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吧。</p><p class="ql-block">那年月其实除了水之外,还有许多危险因素和我们的童年如影随形,比如我们还有一项乐此不疲的游玩项目便是搭便车。这种搭车并不是因为要去什么地方,而纯粹为了享受那坐车的味道,并且常常“便车”会把我们带到郊外,而如果等不到返回的“便车”,我们就得自己徒步回程,而且这种搭车也绝无征求司机意见之说,我们都是埋伏在汽车(更多情况下是拖拉机)经过的路上,而且是在它们必须减速的路段上,然后我们一帮孩子一拥而上,从来也没有人问过司机们愿不愿意,反正他们想抓也抓不着,我们这样扒车其中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终于有一天一位14、5岁的小伙伴在跳车时面向后方,惯性导致他后脑着地,丢掉了年轻轻的性命。</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我和死神擦肩而过是发生在我上中学时。有天傍晚天巳基本黑定,我和一位同学在从学校练习完吹笛子后,回家的路上隐约感到和我们的人头差不多的高度有那么一两根粗绳子和我们并行,这在平时是绝无可能的事儿,有些纳闷的我们好奇之余便用我们手中的笛子对着绳子敲了几下,清脆的金属声表明这多半是两根高压电缆,可惜年轻的我们竟然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又或是太相信大人们的工作了,既然可以把电缆降到人们可以触及的高度,那想必就不可能带电吧,所以我们仍然不紧不慢的和高压线并肩而行。谁知道就在我们敲击过电缆几秒钟之后,一道蓝光从远处的高压线变电器处传来,从我们的肩膀不到一两米处向后方散去这一刹那的耀眼光芒直接吓傻了我们两个,感情这帮愚蠢的大人们就是这样在维修着他们的高压线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把我们给烧成了焦炭!唉,看来成人的世界也不是总那么靠谱的啦。</p><p class="ql-block">最近的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发生在几年前,国内有朋友来访,我带着他们到这里的湖上去垂钓,当时我驾驶着一艘快艇在湖面疾驶,由于坐在船头的几位朋友阻挡了我的视线,加上又有些分心,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艘巨大的快艇对着我们高速驶来。就在两艘快艇将要相撞时,朋友们的尖叫声才使我反应过来,一个急转差点翻船,但还是避免了可能导致灭顶之灾的一场高速相撞事件。</p><p class="ql-block">由于死亡和我们的人生是如此的如影相随。如今我每次要远行时,总是不忘交代有关遗嘱的事。我也多次向我亲近的人们交代过,如果我有意外,千万不要为我伤心,毕竟我对我的人生实在没有多少可以抱怨的。 </p><p class="ql-block"> 一一孙峻 2025年1月9日于加拿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