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城市便捷酒店是连琐店,是我们落脚的老地方,酒店在同济医院对面,我们每次来都是开两间大床房。我是这家酒店的黑金会员,一间268元,不算太贵,还能承受得起。</p><p class="ql-block"> 我窝在床上看陈艳萍的《追故乡》,她是我的半个小乡党,文字清丽、淡雅,这是她的第二本散文集,我读过她的第一本《故乡的女儿》后,很用心的写了书评。这本书出版前,她还征求过我的意见,问我用什么书名才合适。我本想晚上把《追故乡》读完,本周给她写一篇书评。没读几页,您老人家来电话,说房间冷。我去前台给你要被子,服务生说后勤的服务生家里有急事回家了,他没办法再给你加被子。</p><p class="ql-block"> 我把我房间的被子给了你,并没跟你说这是我的被子。我本想说你若冷,是可以开空调的,但你太金贵,有睡眠障碍,听不得空调的送风声。</p><p class="ql-block"> 我没被子了,只好开空调,但它的声音太嘈杂,响声像老旧汽车的发动机运转的声音。这环境是不适合读书的,罢了。我脱了外衣,把垫絮折卷半边裹在身上。这场景是有些恐怖的。小时候,我老家死了人,若是家道破落,就用芦蓆子把尸身一卷,挖个坑埋了。我还想到有一出戏叫《卷蓆筒》,唱的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p><p class="ql-block"> 早上我去你房间,我说昨晚你把我害惨了,一夜都没睡安神,不能像平时那样,在床上左滚右滚都是自如的。</p><p class="ql-block"> 在回家的路上,你说我做过的两桩事让你终身难忘,感念至深。一是那年我们去北京看外孙女,回程是在南苑机场登机。那晚,我说将就一晚,在机场附近住个一般的宾馆。那一夜苦了你,你睡不着,三番五次和我换房间,也不觉得难为情。我奴性太足,被你颠三倒四地折腾,居然一点怨气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折腾到下半夜,你索幸要卷铺盖走人,又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两间房近一千大洋,我们只在里面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这钱花得着实冤枉。</p><p class="ql-block"> 时至今日,你还记得当时转窝时的情景。你说那晚下着小雨,我们撑着伞,一人拉着一个行李箱,漫不经心地走在灯影斑驳的小巷中。你说起这事时,还说那时还是蛮有情调的。我记得有这回事,但我忘了当时的情调。这是什么情调呢?是戴望舒的《雨巷》的情景?我们没有油纸伞,你未必就是丁香一样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另一桩事就是昨夜给你腾被子。你说你好感动好感动,眼眶都湿了。我说:“你是应该嚎啕大哭一回的。”</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还有一桩事你也是应该感动的。十多年前,在襄城的新居里,那夜你也是睡不着,频繁地和我换房间。下半夜时,我听见有人轻声喊我的名字,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一看,您老人家勾着身子站在我的床边,头发散乱地垂着,遮着你的两张脸,这人不人鬼不鬼地模样把我吓了个半死。我惊叫一声,本能地从床板上弹了起来,一边喘粗气,一边用右手猛地拍胸口。</p><p class="ql-block"> 我乖乖地给你腾地方。你见我魂不附体的模样,差点笑岔气了。笑过后,你只说一声“对不起”,连一个“谢谢”都没赏赐给我。</p><p class="ql-block"> 我跟你说,以后再不能搞这种惊悚的事了,若是把搞中风,或者是吓死了,我们方家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p><p class="ql-block"> 还好,这种神叨叨的事,后来再没发生过。</p><p class="ql-block"> 上年去协和看病。我们慢悠悠地走,到长江大酒店时居然左拐上了航空路朝南走,走了一大截还没见协和医院,我问一个路人,他说我们走反了方向。</p><p class="ql-block"> 我跟你说,我们真是老㞗了,方向都不识了。其实,这和年纪没关系,我俩都是著名的、典型的路痴,别说是在大武汉,就是在襄阳,我俩也是经常迷路的。</p><p class="ql-block"> 眼科在六楼,我们走步梯。协和的步梯设计很人性化,不需要转去转来,折转身就是上一层的步梯。我还是和以往一样,上行时我站在你身后,下行时我在你前面。过去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垫背的,你前冲或者后仰跌跤,我总是能为你兜底。</p><p class="ql-block"> 用手机在报到机上取号,别人一扫就出号了,我扫了老半天都出不来,每扫一次,窗口就闪烁着爱昧的浅红色红光。我问导医小姐,她在我的手机上一扒拉,再把手机往我面前一推:“爹爹,您家看看,这挂的是几时的号?”</p><p class="ql-block"> 我低头一瞅,乖乖呀,我抢的名医号的时间是一月十六号,这天是下周星期四。</p><p class="ql-block"> 我懵了!活见鬼,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油费、过路费、挂号费花了一千多,却把时间搞错了。我真想把自已扇两耳刮子。</p><p class="ql-block"> 我很歉疚,本能地看你。你涵养好,没有一点责怪我的意思。你说:“只好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问导医小姐,姜大夫在哪个诊室。她说在6A503。我急匆匆地过去找姜大夫。</p><p class="ql-block"> 姜大夫五十多岁,白白净净的,斯文而儒雅。我一边恭维他,一边说原委,他浅浅地笑:“这种事我还没见过。”他把我的手机拿过去退了号,要我到七楼窗口重新缴费挂他的号。</p><p class="ql-block"> 我连声点头哈腰地谢他,险些要给他鞠躬作揖了。</p><p class="ql-block"> 我把结果说与你听,你说我太伟大了。你这是瞎扯淡,但我还是有点小得意。因为我是个低能的人,稍微复杂一点事我都拿不圆。</p><p class="ql-block"> 我还告诉你,来医院的路上,我都是一路忐忑,心想,我挂的号该不是不在主院区吧?若是挂错了院区,又要你车舟车劳顿地奔波了。</p><p class="ql-block"> 候诊时,你问我:“看病时,是你说还是我说?”我说:“你主诉,我补充。”我要学乖一点,不能抢你的风头。</p><p class="ql-block"> 你跟姜大夫的交流很专业、很流畅,你来我往地都是专业术语。我好佩服你,你竟然能把姜大夫的思维牵着跟你走。你说疑问,姜慢条斯理地回答你;你说见解,姜一时认可,一时延伸、解释,眼神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你的欣赏。</p><p class="ql-block"> 曾经有医生说,像你这种病人好打交道又不好打交道,你比一般病人懂的多,交流起来顺畅、方便,但又因为懂的多,问的问题就多而深,这样会让医生既费时又费神。</p><p class="ql-block"> 医生开罢处方,我们就地扫码,几盒药花了近两千元。我们不晓得它的效果好不好,但像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快活,毕竟是挂错了日期后还能顺利地看了病。</p><p class="ql-block"> 你生就旺夫像,一直都没旺过,这次总算旺了我一回。阿弥陀佛!</p><p class="ql-block"> 启程回家时,我接了一个组局的电话,心里痒痒的。十一点四十从酒店出发,你在孝感服务区用餐耽误了半小时,268公里的路程,下午三点半我们就到家了。我担心超速扣分了,刚才翻看“交警123”,谢天谢地,一片光明!</p><p class="ql-block"> 2025/01/0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