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祥玉和她的奶奶在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 <p class="ql-block">编者的话:</p> <p class="ql-block"> 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己在我的心底藏了十几个年头了,它原本会永远会埋藏下去,却因老战友陈海滨的一条微信让我改变了初衷……</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无论是当兵还是当记者,我曾亲手救助过十几条人命。不论是在海南州的沙珠玉那个涝坝里救助那八个藏族娃娃,在兰州东方红广场背后的一个粪坑里救助那个被汽车撞断左臂的醉汉,还是在去郑州的火车上救助那个被车轮轧断了左腿的战友,只要是被救之人拣回了不该丢弃的生命,我都宁愿把那些救人的经历当作过眼烟云……</p> <p class="ql-block"> 然而,我之所以把那次在互助县东沟乡救人失败和在永登县武胜驿乡救人失败的两次经历写成回忆录,那是想告诫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能够从中汲取我所经历的沉痛教训。</p> <p class="ql-block"> 要知道,揭示自已痛苦的经历,或者说是揭示自已失败的教训,那是需要一种勇气的,但真正做到了也就释然了。</p> <p class="ql-block"> 2018年8月3月,我将自己在青海互助县昝扎村一段救人失败的亲身经历写成了一篇题为《“阿庆嫂”之死》的回忆录,在该文的最后,我写了这样一段话:</p> <p class="ql-block"> 悲伤无以言表,当第一波悲伤的潮水过后,我又被心中的“后悔”折腾得坐立不安,因为一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总是让我懊悔不已。</p> <p class="ql-block"> ——我这个人咋就那么笨呢?!人家“阿庆嫂”疼得乱喊乱叫的时候,我咋就那么傻拉巴几地相信了两个老太太的谎言了呢?</p> <p class="ql-block"> ——我咋就那么一根筋哩?!当时的我,要是不第二次再跑工地指挥部,而是直奔公社卫生院的话,就不再是这个悲惨结局了。</p> <p class="ql-block"> ——当时的我咋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去迷信那个所谓的“赤脚医生”呢?!要是我不到处寻找他,而是直接去请公社卫生院接生大夫的话,也不会耽误抢救病人的宝贵时间……</p> <p class="ql-block"> 有位哲人说:“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p> <p class="ql-block"> 直到今天,让我思念最多的,还是那个我从东房麦草堆里捡出来的浑身沾满血迹的女娃儿,她要是还活着,也该43岁了……</p> <p class="ql-block"> 让我没有料到的是,这篇文章在“美篇”的“陇一兵播报”发出之后,惹起不少网友为之议论和感叹,也招至老战友陈海滨专程前去寻找那个被我从麦草堆里捡出来的浑身沾满血迹的女娃儿……</p> <p class="ql-block"> 陈海滨发给我的微信这样写道:</p> <p class="ql-block">恒真贤弟好:</p> <p class="ql-block"> 为了解开您的大作巜“阿庆嫂”之死》一文中的悬疑——那个女婴的生死结论,我这次回西宁时特地亲自前往互助县东沟昝扎村询访了一天,但未果。</p> <p class="ql-block"> 之后,我又委托昝扎村原村支书的侄子李永峰耐心寻找“阿庆嫂”的爱人可确认此疑情。今日,李永峰来电话于我了,结果是:女婴送给别人之后,活到三岁就夭折了!</p> <p class="ql-block"> 如此结果只能是悲上加悲!</p> <p class="ql-block"> 以此对您大作中的悬疑予以确定,以了您心中的……</p> <p class="ql-block"> 陈海滨 于西宁</p> <p class="ql-block"> 2020年9月9日</p> <p class="ql-block"> 陈海滨的来信不仅使我又一次回想起了“阿庆嫂”之死的前前后后,而且勾起了我那另一则痛苦的回忆——2011年春天,我们师徒二人为救人一命而奔波多日,但最后却还是以失败而告终……</p> <p class="ql-block"> 或许是一种巧合,我们没有救过来的那个娃娃的家不仅与青海互助县只有一山之隔,而且她的祖籍本来就在青海省的互助县。</p> <p class="ql-block"> 咋说哩,对于这段令人痛心的悲剧,我曾打电话让远在银川工作的张益存抽空把它写出来,可她却说,至今,只要一想起那个表妹的死,她就忍不住伤心流泪,那有勇气去写回忆录呢……</p> <p class="ql-block"> 撇了很长时间,今天,这篇《可怜的“小祥玉”也走了》终于写出来了,它能不能算是《“阿庆嫂”之死》的姊妹篇呢?</p> <p class="ql-block"> 或许,只有听了朋友们的评头论足之后才敢这样认定,我期待着……</p> <p class="ql-block"> 2020年10月8日</p> <p class="ql-block"> 写于兰州</p> <p class="ql-block">纪实文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可怜的小祥玉也走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4px;">王恒真</span></p> <p class="ql-block"> “益存,赶快收拾东西,准备去永登!”一走进雁滩工业城孙家大院的记者站办公楼,我立马朝楼上大声喊道。</p> <p class="ql-block"> “哎、哎……老师,等吃过午饭再去行不行?”听见我的喊声,三楼的张益存探出半个脑袋朝楼下回话。</p> <p class="ql-block"> “饭,可以在车上吃,再等,救人的事就来不及了!”当过兵的人还是习惯于说走就走、说打就打,况且这是去救人性命。</p> <p class="ql-block">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永登县武胜驿镇的黑林村,也就是张益存的家乡,我们如此这般地要匆忙赶路,除了必须随身要带的照相机和采访机,一路上能吃的东西只有两个花卷和两根黄瓜了。</p> <p class="ql-block"> 上了长途班车,我这才告诉张益存,之所以匆忙赶路,其因在于兰州晚报社的一个电话。一位记者告诉我,关于抢救病孩的事,他们报社的总编高冲已经派记者联系了兰州市民政局大病救治中心,大病救治中心的回答是:赶快将病孩家中的第一手材料报上来!</p> <p class="ql-block"> 可是,我们手上并没有病孩的第一手材料呀!</p> <p class="ql-block"> 病孩的名字叫孔祥玉,是张益存的一个表妹,家住永登县武胜驿镇的黑林村,哪儿离兰州城差不多有两百公里的路程。我们所知道的关于病孩的信息,也只是源自黑林村上的一个电话,说是几天以前孔祥玉的家人曾带着她到省人家医院看过病,只因为家里拿不出20万的手术费,只住了几天医院就回家了,目前孩子的病愈来愈严重……</p> <p class="ql-block"> 那会儿,张益存还没放下电话就哭了起来,她再三央求我尽量想办法救救她的这个可怜的表妹……</p> <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 可是,这个病孩咋救呢?</p> <p class="ql-block"> 作为媒体人,我首先想到的是求助于当地的媒体,通过他们呼吁慈善机构给病孩解决一些手术费用。</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和张益存首先去找了兰州晚报社的总编高冲同志。</p> <p class="ql-block"> 晚报社的办事速度真快,第二天早上,兰州救治中心的回话就转过来了,可他们索要的材料,我们手上没有,所以,只有立刻出发赶往黑林村。</p> <p class="ql-block"> 救人一命,情急万分,我们再不敢耽误时间了!</p> <p class="ql-block"> 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亲自前往,即便是打电话过去,等黑林村的人把材料送过来,至少得几天,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p> <p class="ql-block"> 事情也很明显,如果指望一个山大沟深的农民家庭一下子拿出20万的手术费,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啊!</p> <p class="ql-block"> 救命如救火,咱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娃娃等着去死,唉,咱也顾不上这张老脸了,就是跑断腿,也要筹集到第一笔住院的押金!</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们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如此念叨着、期盼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此时的小祥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只能服得起止痛片……</span></p> <p class="ql-block"> 下午5点多,我们从兰州汽车西站乘坐的长途班车才赶到了永登县城。</p> <p class="ql-block"> 之后,我们又搭乘上了开往武胜驿镇的班车。</p> <p class="ql-block"> 到了武胜驿镇,我们又转乘上了去黑林村的招手停,大约晚上8点左右,我们终于赶到了黑林村。</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张益存告诉我说,他们那儿之所以叫黑林村,那是因为民国时期的军阀混战时在这一带打过一仗。那一仗,除了死了不少的人,而且使那儿燃起了一场通天大火,大火烧光了武胜驿一带祁连山上大片的原始森林,留下的是漆黑一片的残垣断壁和黑油油的山坡。</p> <p class="ql-block"> 张益存还说,也就在那个年月,她的祖太爷带着一家人从青海省的互助县逃荒来到了黑林村,并在这里开荒种地、养儿育女……</p> <p class="ql-block"> 初到黑林村,很想顺着张益存的说法去寻找一番这里的地形地势和风土人情,因为从地图上看,从黑林村再往西一点就是天祝藏族自治县的炭山岭、天祝三峡,而翻过南边的大山,就是青海省的互助土族自治县。</p> <p class="ql-block"> 那么,为什么一提起青海省的互助县我就特别感兴趣呢?哪是我对那里的一段经历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早在1975年3月,我们部队在野营拉练途中,在互助县东沟公社的昝扎大队修过一个月的水渠,我本人还为了救人一命在冰天雪地奔走过一整天,最后的结果是——该抢救的病人因为她的家人封建迷信而耽误了抢救时间,最终致使病人丢了性命,而我自已也被累倒被救护车送进了独立师医院……</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走近黑林村时,天色已过黄昏,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回家了,田野里空荡荡一片,虽然已是春播的时节,永登县城东边一带已是春意盎然,但黑林村一带的山顶还覆盖着白皑皑的冰雪,以致山坡下的沟沟坎坎还不曾露有绿色。晚霞中,村庄和山梁恰如一件泛黄的雕塑,免不了几分败落和几分凄凉……</p> <p class="ql-block"> 沿着坑坑洼洼的一条土路,穿过一座又一座简陋的农家房舍,爬上了一段斜坡,我们终于看到了孔祥玉的家,路口边,已有七八个乡亲在那里等候着,迎面而来的是那一双双粗糙的大手和滚落一脸的泪珠……</p> <p class="ql-block"> 祥玉的家里是一片凄惨的沉闷,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的奶奶已跪在炕上,失声痛哭起来……</p> <p class="ql-block"> 土炕上平躺着的是9岁女孩孔祥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我们,因为病魔的折磨,她半身发软,只能躺着,僵硬的右手落在腹部,左手紧张地抓着衣领,虽说非常疲惫,但却一直给来人努力微笑。可怜的她,在那一阵又一阵的头痛袭来时,只能流着眼泪去吞咽奶奶和爸爸喂进她嘴里的止痛片……</p> <p class="ql-block"> 孔祥玉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十几年前,她的爸爸孔双喜去青海打工,结识了她的妈妈藏族姑娘巴桑,自从怀上了小祥玉,小俩口便回到了黑林村。</p> <p class="ql-block"> 然而,小祥玉一出生,却伴随着畸形唇裂,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家境穷困,小祥玉不到两岁时,妈妈又弃她而去,从此再也没了音讯……</p> <p class="ql-block"> 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p> <p class="ql-block"> 问及孩子的妈妈缘何离家而去,她的爸爸说,因为家里太穷,孩子妈妈巴桑经受不起亲戚的诱惑,被人骗走之后卖给了青海湟中县的一家农户,据说又生了一个小女孩……</p> <p class="ql-block"> 虽说小祥玉从小失去了母爱,但她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对她则是百般关爱,恩宠有加。在她上学之前,爷爷奶奶通过多方打听,得知甘肃省人民医院和香港慈善总会有一项关于唇裂修复的免费手术,这一从天而降的消息使一家人欣喜万分,因为只要做了手术,他们的宝贝孙女就可以健康快乐的上学去了!</p> <p class="ql-block"> 然而,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庭,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免费的小手术也是步步艰辛。</p> <p class="ql-block"> 刚刚住进医院,奶奶在医院的走廊捡到一个钱包,却不料中了骗子的圈套,几家亲戚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住院花销被拐骗走了……</p> <p class="ql-block"> 雪上加霜的经历,让爷爷奶奶心痛不已,但是小祥玉马上就要上学,爷爷奶奶不愿意让孩子生活在比别人差的阴影里,费劲心血,虽然负债累累,还是成功地做了手术。</p> <p class="ql-block"> 虽然家境贫寒,一年到头只添一身新衣,可是可爱的小祥玉生活无忧无虑,和所有的小伙伴一样,每天走同样的路去上学,穿同样的校服去上课。爷爷奶奶和爸爸无微不至的关爱让她过得像只小绵羊一样,健康活泼。</p> <p class="ql-block"> 但是,原本快乐的生活刚刚开始,却难预料祸从天降。一天上午,小祥玉和同学们在操场上玩耍,一跤摔倒之后竟然软绵绵地四肢无力。</p> <p class="ql-block"> 小祥玉被送往乡医院,大夫说,这娃的病很麻烦,得送县医院。</p> <p class="ql-block"> 到了县医院,大夫又说,这里的设备有限,最好还是送往省城兰州的大医院。</p> <p class="ql-block"> 到了兰州大学第二医院,一张诊断书,让这个家庭怀抱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是瞬间崩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小祥玉的父亲孔双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医院那张“病人出院证明书”</span></p> <p class="ql-block"> 那么,小祥玉究竟得了什么病呢?</p> <p class="ql-block"> 让我们首先阅读兰州大学第二医院“病人出院证明书”。</p> <p class="ql-block"> 诊断:脑干新星细胞瘤、支气管肺炎、副鼻窦炎。</p> 治疗经过: <p class="ql-block"> 患儿孔祥玉,女,9岁,因“右侧肢体无力20天,加重伴轻微咳嗽一周,于2011年4月2日9点33分收住我科。</p> <p class="ql-block"> 患儿于20天前摔倒后,逐渐出现右侧肢体软弱无力,站立不稳,右手不能握持物体。无发热,抽搐及意识障碍,无呕吐,腹泻等,家属未予重视,近一周右侧上下肢无力加重,伴轻微阵发性疼痛。</p> <p class="ql-block"> 患儿自发病以来,神志清楚,精神欠佳,睡眠食欲差,大小便正常。</p> <p class="ql-block"> 入院查体:T37℃,P85次/分,R20次/分,W27Kg,被动体位,查体合作,问答切题,语音低沉,沙哑,瞳孔等大等圆,直径4mm,对答提问敏感,听诊双肺呼吸音粗,偶有痰鸣音。脊柱四肢无畸形,右上肢肌力四级,腹部反射未引出,双侧巴氏征阳性。</p> <p class="ql-block"> 患儿曾于3月28日在我院进行MRI检查显示:</p> <p class="ql-block"> 1,脑干新星细胞瘤多考虑,建议强化;</p> <p class="ql-block"> 2,副鼻窦炎。</p> <p class="ql-block"> 入院后,经王爱华副主任医师查看,给予积极抗炎、抗病毒、脱水、保护脑细胞治疗,并请神经外科急会诊。</p> <p class="ql-block"> 颅脑肿瘤科会诊结果:患儿头部MR显示:桥脑及延髓古位,需要手术治疗,建议转科。</p> <p class="ql-block"> 向患儿家属交待病情后,患儿家属放弃治疗,要求出院,经上级医师批准后,签字出院。</p> <p class="ql-block"> 出院医嘱:继续转神经外科治疗。 </p> <p class="ql-block"> 问及小祥玉既然住进了医院,却又为什么只住了一天就匆忙离去?</p> <p class="ql-block"> 她的爷爷奶奶说:“要是还有个啥好的办法,我们哪能狠下心离开,眼看着娃娃不行了,别说手术,我们连一瓶水都挂不起了……”</p> <p class="ql-block"> 本该住进医院病床的小祥玉,只因家中一贫如洗,给医院交不起那二十多万元的手术费,不得不走上离希望越来越远的路——回家。</p> <p class="ql-block"> 从此,她的爷爷、奶奶、爸爸,三颗心支离破碎……</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走近小祥玉那一贫如洗的家</span></p> <p class="ql-block"> 因为陌生,黑林村的乡亲们憨厚的脸上浮现着淳朴的羞涩,泪珠里闪烁着满满的期待,那是对生命的渴望。</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神情不时的触动着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谁人不曾是父母,谁又不会为人父母,孩子若真离去,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将情何以堪……</p> <p class="ql-block"> 请先随我们看看小祥玉的家境:</p> <p class="ql-block"> ——三间清房带一间厨房,再加上一个马棚和一个猪圈,这就是小祥玉家院子里全部的元素。小祥玉的爷爷说,这院子和这几间房子还是土改时分人家地主家的。几十年过去了,因为家中穷困,他们只在给儿子娶媳妇时换过两个钢窗,在院外搭了两间草棚。</p> <p class="ql-block"> ——屋内,除了一台看了二十多年的电视机和一台很旧的双缸洗衣机,再也看不到什么值钱的家当。厨房里有一脸盆鸡蛋,还有四五盒牛奶,那是亲戚们看孩子时送的。面柜上放着一袋刚买回来的面粉,打开面柜,里面只有四五十斤面粉。小祥玉的爸爸孔双喜说,因为去年老天爷先旱后连雨,地里的小麦生了芽,他们不得不再买好面一起和着吃。</p> <p class="ql-block"> ——走进马棚,里面空空荡荡,小祥玉的爷爷说,因为要给孩子治病,他们一咬牙将那匹老马卖了两千元。</p> <p class="ql-block"> 再掰着手指一算,小祥玉家去年有如下收入:</p> <p class="ql-block"> ——因为爷爷奶奶早已丧失了劳动力且多年患病,她的爸爸每年只能在农闲时节外出门打工,去年出去四个月,只挣回来了3000元。</p> <p class="ql-block"> ——去年,她家的15亩地收获小麦1400斤,豌豆3000斤。因为小麦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他们将豌豆变成了现钱,这3000多元,便是一年地里的经济收入。</p> <p class="ql-block"> ——因为她家是黑林村30家低保户之一,去年她家分得了2000元扶贫款,如果加上她爸爸打工的收入和卖碗豆的线,全部收入只有这8000元。</p> <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这8000元,他们得精打细算着花,因为过冬买三吨煤就得两千多元,买春耕化肥得一千多元,交电费得近千元,还有一家病人一年那数不清的买药钱,因为多年前,祥玉的爷爷和爸爸先后都做过胃切除手术,奶奶患高血压、风湿病……</p> <p class="ql-block"> ——远的不算,这次送小祥玉治病,还没有动手术,一万多借亲戚的钱便不见了踪影……</p> <p class="ql-block"> 其实,不用再陈述,小祥玉的家庭的现状便尽收眼底:坑坑洼洼的地面、扭曲而开裂的柱子、残破的屋檐、堆砌在篱笆门旁边的羊粪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黑林村人那嘶哑的呼唤</span></p> <p class="ql-block">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要赶往小祥玉的学校和其他地方,张益存帮着村支书连夜起草了眼前的这封泪迹斑斑的信:</p> <p class="ql-block">尊敬的兰州晚报社总编同志 </p><p class="ql-block"> 您好!</p> <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永登县武胜驿镇黑林村村民,冒昧打扰,是因我村9岁女童患脑干新型细胞瘤,眼看错过最佳手术时间,却无钱医治。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写信向贵报求助,祈望借你们的爱心之笔,拯救一朵生命之花。</p> <p class="ql-block"> 患儿孔祥玉,女,汉族,生于2002年,今年9岁,道顺学校三年级学生。2011年4月2日在兰大二院诊断为脑干新星细胞瘤,因二十多万巨额医疗费用无处着落,不得已出院回家。</p> <p class="ql-block"> 患儿母亲:巴桑,已离家出走8年,现杳无音信;</p> <p class="ql-block"> 患儿父亲:孔双喜,去年刚做完胃切除术,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p> <p class="ql-block"> 患儿奶奶:61岁,患颈椎病、高血压,边治疗边在田间劳动;</p> <p class="ql-block"> 患儿爷爷:64岁,因风湿性关节炎、高血压,已丧失劳动能力;</p> <p class="ql-block"> 患者一家为我村低保特困户,历年来负债一万三千多元,对于突如其来的打击,全家人悲痛万分却终究束手无策,对于巨额的手术费用,更是望洋兴叹。</p> <p class="ql-block"> 我们是大山深处的农民,要筹集这笔费用真的是难如登天,可是孩子才9岁,花儿一样的生命,我们怎么忍心静待花败呢?我代表黑林村一千多村民及患儿家属,祈求得到您们的爱心援助,和我们一同搭起生命之桥,救救这个天真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全村人挥泪泣求。</p> 此致 <p class="ql-block"> 敬礼!</p> <p class="ql-block"> 黑林村全体村民</p> <p class="ql-block"> 2011年4月10日</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当两眼哭肿了的张益存把这封信递给我时,我的心又一次颤抖了,还能说啥呢,历史的沧桑就如男人手臂上的脉络一样清晰可见,这封署名“黑林村全体村民”的求助信,便是乡亲们描述这家人最真实的写照。</p> <p class="ql-block"> 可想而知,如此这般的生存环境,如此这般的家庭收入,面对那20多万元的巨额手术费,这一家人真可谓唤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啊!</p> <p class="ql-block"> 其实,在黑林村的那一夜,我也是彻夜未眠,与村支书聊完已是12点多了,我躺在小祥玉爸爸的炕上,一闭上眼晴,脑海里除了小祥玉那可怜的模样,就是盘算着明早再跑什么单位,怎么去募捐抢救小祥玉的善款……</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凌晨,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我一个人爬上了小祥玉家对面山坡的一座小庙。</p> <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我们是摸着天黑进的村子,几乎没看清楚村子到底是什么模样,这会儿想居高临下看个清楚,顺便拍几张黑林村日出时的全貌。 </p> <p class="ql-block"> 也就在昨天晚上,我们从村支书陈继福那里得到了黑林村的大至情况:</p> <p class="ql-block"> ——作为永登县最穷困的黑林村,原先290户人家已有58户举家搬走,现在还有232户。全村应有1200人,常年外出打工有200多人,季节性打工200多人。全村有大中小学生300人,60岁以上老人100人。</p> <p class="ql-block"> ——这里的土地均为山坡旱地,只能种植小麦、豌豆和洋芋,近两年开始试种能够挣钱的中草药党参、当归、板蓝根、乌药,但种植面积只有千把亩。</p> <p class="ql-block"> ——这里平均海拔2600米,年降雨量340—456毫米,年均气温4.5℃,年80-100天。山旱地粮食亩产300斤左右,人均山旱地3.9亩。</p> <p class="ql-block"> ——近几年连年旱灾,有些地块颗粒无收,去年先遇大旱后遭连阴雨,小麦在地里长了芽子,磨成面粉就成了麦芽面,不和些买的袋子面很难下咽。</p> <p class="ql-block"> 讲到这里,陈支书哽咽着说:“村上穷,乡亲们穷,要救这娃娃的命,只能乞求政府和社会上的好心人了……”</p> <p class="ql-block"> 眼看着依靠黑林村的父老乡亲们救助小祥玉无望,我们师徒二人匆匆赶往小祥玉上学的道顺学校。</p> <p class="ql-block"> 我们先去了小祥玉病前上课的教室,那里阳光依旧,书声依旧,但她的座位已换了别的同学。自从3月10日小祥玉从学校跌倒并从此卧床不起后,至今快一个月了,校方还未来得及去看望。</p> <p class="ql-block"> 问及原因,校长的回答是“孔祥玉病倒时,两个学校刚刚合并,大家忙着顾不过来。”</p> <p class="ql-block"> 那么,再问校方如何看待祥玉病情和是否愿意尽力相助时,校长说他已将孔祥玉生病的情况向上级教育部门做了汇报。他表示,从下周一起,学校将会在全校搞一场爱心捐助活动。</p> <p class="ql-block"> 校长还说,按照以往的先例,全校500多学生,29名教师大约只能捐助两三千元,比起20万的手术费,这些也只能是杯水车薪。所以,要救孩子,只有靠社会的广泛捐助和有关慈善机构了……</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将了解到的小祥玉家家境一一告知校长,并说明现在最急切的问题是孩子命在旦夕,家里连走进医院大门的钱都没有时,李校长当即拨通了与校方有过交流的香港慈善总会兰州办事处电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镇上那笔“急事急办”的救济款</span></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我们在道顺学校看到了救助小祥玉的希望之光,那么,在武胜驿镇政府,我们看到的则是领导人的当机立断和急事急办。 </p> <p class="ql-block"> 当武胜驿镇党委书记王成武得知我们此行的所做所为时,他即刻抓起电话让民政办的两位同志赶到他的办公室。待这两位同志一到,他立即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以下几件事:</p> <p class="ql-block"> 第一,即刻从民政救济款项中支付3000元给病孩孔祥玉的爷爷,让家人先将孩子送往医院救治。</p> <p class="ql-block"> 第二,以镇政府的名义,马上起草为病孩孔祥玉捐款的倡议书。</p> <p class="ql-block"> 第三,即刻向县民政局打报告,将救助病孩孔祥玉的事列为急事急办,以求得相关慈善机构予以支援;</p> <p class="ql-block"> 第四,下周一再从镇政府的行政经费中挤出3000元给病孩家中。</p> <p class="ql-block"> 第五,从下周一开始,组织人员下到各村各企业,动员大家给病孩孔祥玉捐款,并首先从镇政府开始……</p> <p class="ql-block"> 待孔祥玉的爷爷拿着镇党委书记的批条去信用社取款后,王成武才悄悄地告诉我们说:“这事太不凑巧了,就在上一周,镇上刚刚将县上调拨的3万元救济款分发给了全镇30多家大病救治困难户,所以我们这个穷政府的困难也是一言难尽……”</p> <p class="ql-block"> 王成武一再表示,现在最紧急的事情是,尽快让病孩住进医院,剩下的事,镇政府将全力予以协调帮助……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难以书写的“结束语”</span></p> <p class="ql-block"> 从武胜驿镇政府大院出来,我们连夜又赶回了兰州。</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几份材料就到了兰州晚报社高冲总编的手里,高总编即刻打发人把材料转送给了兰州市民政局大病救治中心。</p> <p class="ql-block"> 我们向高冲简要诉说了黑林村之行的所见所闻,也道出了自已的最大期盼——最好能在报纸上发一条展开社会募捐的倡仪或者消息。</p> <p class="ql-block"> 高冲回答说,据他所知,在我省农村医疗保险还没有普及的一些地方,人们得了急病或重病,在没有办法筹集到高额手术费和治疗费的时候,有人往往希望通过媒体呼吁,进行社会募捐。为此,报社也搞过许多次募捐活动,但一般都是收效甚微,而能够真正响应募捐的,也往往是那些已经退了休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并不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和单位。所以,与其指望一块两块的募捐活动,还不如直接去找省上和市上的慈善协会……</p> <p class="ql-block"> 得到高冲的指点,我们赶紧去了甘肃省的慈善协会和兰州市的慈善协会。</p> <p class="ql-block"> 在路过东方红广场一号统办大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应该再跑一趟省妇联,为什么呢?那里有位1977年一起在静宁县搞过路线教育的老同事——时任省妇联主任的韩克茵同志。</p> <p class="ql-block"> 可是,当我们找到韩克茵的办公室时,她正在会议室开会,我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通、通、通”,对着会议室的一阵敲门,见到韩克茵,我啥话也没讲,交给她一份“求助信”之后便转身离去。</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收到了韩克茵的一封信,信封中除了装着10张100元的人民币,还有一封短信。</p> <p class="ql-block"> 信上说,她非常同情小祥玉的不幸,为了表示她个人的一点心意,让我代她先给病孩家长送去一千元。</p> <p class="ql-block"> 信上还说,在咱们甘肃省的贫困地区,像小祥玉这样突然得了重病急需救助的人和事相当普遍,作为妇女儿童的娘家人,省妇联正联合许多部门协调解决这一系列关乎民生的重大难题……</p> <p class="ql-block"> 那么,我们四处奔波了几天之后,总共募捐到了多少呢?</p> <p class="ql-block"> 第四天,小祥玉的爸爸和爷爷带着她住进了省人民医院。</p> <p class="ql-block"> 小祥玉的爸爸告诉我们,前三天,村上、镇政府、小祥玉的学校,还有兰州晚报社、市民政局大病救治中心和市上的慈善协会,先后给他们家捐款三万多元,拿到这到钱后,他们即刻在黑林村打车,直接把小祥玉送进了省人民医院。</p> <p class="ql-block"> 得知此场募捐仅仅换来了三万多元,我为自己的这场奔波开始后悔了。</p> <p class="ql-block"> 其一,作为北京驻甘肃的一个记者站,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此次奔波募捐的重点放在我们北京的报社,因为它毕竟是面向全国的大报,影响力肯定比一个兰州的当地报纸要大得多;</p> <p class="ql-block"> 其二,我怎么没有求助于那些全国性的慈善机构呢?比如以韩红为首的慈善协会,再比如以王克勤为首的慈善协会,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把求助的重点放在他们那里,其效果肯定会要比现在强;</p> <p class="ql-block"> 其三,我们的甘肃太穷,经济实力差,尽管有媒体从中奔走呼吁乃至四处联络,但收效还是不尽人意……</p> <p class="ql-block"> 也就在我们开始琢磨如何“跑部进京”的时候,小祥玉只在省人民医院住了四天就又该“出院”了。</p> <p class="ql-block"> 那几天,我和张益存轮流着在医院帮忙,可以说是见证了小祥玉之所以“出院”的前前后后。</p> <p class="ql-block"> ——那三万多元的捐款,只能是杯水车薪,别说离那天价的手术费用相差太远,就连再坚持些日子的住院费用也不够了,小祥玉住院四天,这些捐款已花得所剩无几了。那昂贵的各种检查费用就像哗哗哗的流水,那吓死人的各种进口药,打一针就几百上千,要知道,如此这般的针,小祥玉一天至少得打三针。</p> <p class="ql-block"> ——各种检验结果一打出来,似乎已经给小祥玉宣判了结论,孩子已经是病入膏肓,再做什么手术,不仅不能延缓她的生命,而且她不一定能够活着离开手术台。所以,眼下最理智的选择是,还是让娃娃再少受开颅之罪,早一点回家,家里人也好为她办理后事……</p> <p class="ql-block"> 当主治大夫给小祥玉的爸爸和爷爷做如此这般的解释时,父子二人一直在默默地低头流泪……</p> <p class="ql-block"> 此时的张益存也只能是一边流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帮着小祥玉的爸爸去办理出院手续……</p> <p class="ql-block"> 而此时的我,只有一个人跑到医院的外边,去寻找一辆愿意往永登县黑林村送病娃的出租车……</p> <p class="ql-block"> 当出租车拉着小祥玉祖孙三人缓缓驰出省人民医院的大门,救人失败了的我两眼顿时被泪水糊住,两腿突然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瘫在了马路上……</p> <p class="ql-block"> 2022年11月5日</p><p class="ql-block"> 写于兰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