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画缘》~(2)玉蓉的心思

邓继荣的诗文、油画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到了一九七八年底,上海知青返回城市的政策颁发了,在西双版纳符合政策的上海知青都可以上调回城了,当时上海市的户口管控政策尚严,规定知青的傣族农村户口配偶及儿女暂不能随同回城,曼洛村知青户其他三个都拿到回城证明,刘俊不忍心与妻女离异,想放弃这次机会,波喃罕虽也依依不舍,但更希望刘俊能够早早回到上海与他父母团聚,刘俊虽有一个哥哥,却不在上海市工作,照顾不到长辈。波喃罕坚信以后他们一家能在上海团圆的,便鼓励夫君一人先回上海。以后八年他们聚少离多,刘俊只是在回沪后第二年春节到西双版探过一次波喃罕母女、岳父母。又过两年,波喃罕偕一对女儿奔上海探亲,虽在派出所报了临时户口,团聚半年后,里弄委员会的干部找上门告知,临时户口半年到期,娘仨必须返回原住地。刘俊被逼无奈,只好送妻、女到火车站返回西双版纳,月台上一家人抱头痛哭,接下几年又是两地分居,天各一方。玉蓉他们家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演绎着一段波折而又忧伤故事。</p><p class="ql-block"> 刘家三代学画,刘俊的父亲刘亚轩自幼便拜师学画,一九四二年十八岁时从家乡扬州中学高中毕业,赴上海考取上海美专广告科,毕业后又拜师并在师傅的工作室里做广告文案、画广告画的工作,职业稳定的刘亚轩回扬州,迎娶隔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赵秀兰,当生了男孩刘恒以后,赵秀兰便抱着孩子到上海与刘亚轩团圆,后来又有了第二个男孩刘俊。解放以后,刘亚轩师傅的工作室被上海市美术广告公司兼并,在新成立的公司继续做画师工作,解放初期刘亚轩创作发表过不少年画。过年挂年画在当时是每个中国人家不可或缺的喜庆形式,而上海是当时全国年画创作、生产中心。</p> <p class="ql-block">  刘俊从版纳回城以后,被分配在里弄工厂就业,后其父引荐刘俊到自己上班的公司工作,公司同意接收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父亲的艺徒,开始每天随父亲在大上海各处广场、工地边上的广告牌上绘制大幅广告,晚上赶到上海美专的夜大进修,三年下来获得艺术设计大专文凭,刘俊转入公司广告设计室工作。刘俊虽回到上海,上班时有父亲和师傅们的言传身教,下班回家母亲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上,自己的日子算是安稳了,但一想到西双版纳的妻子,正含辛茹苦带着他们的一对女儿,内心便感到十分歉疚:“万水千山总是情,愁人为情痴,人间最苦情,”朝思暮想着自己小家团聚的日子。 </p><p class="ql-block"> 西双版纳那头的波喃罕平日在村寨参加农业生产,雨季不做农活时编织傣锦,面对窗外飘飘雨丝,把对丈夫的思念编织进自己傣锦里。两位闺女以前看过阿爸画画,现在又受阿婆、姆妈织锦影响,家族的艺术基因也潜移默化地渗透到她们的血液里。阿公、阿婆全力以赴照顾两个孙女,到了两个孩子少女时代,出落得如月光下纯洁无暇的杏花。寨子内外人见人夸。</p><p class="ql-block"> 曼海镇离村寨足有八里多路。初中上学的时候,刘玉蓉早晨五点多便要起床,帮妈妈做早饭、喂鸡、喂鸭,打扫院宅,吃完早饭便抄小路上学。小她两岁的妹妹玉娟在村上读小学,总是在刘玉蓉离家后很长时间起床,啥事不做,坐在竹楼的台阶上撅起小嘴,下床气还没处撒呢。妈妈喊好几遍才去漱洗吃早饭。</p> <p class="ql-block">  玉蓉、玉娟与姆妈住在离阿公、阿婆竹楼不远的新小楼里。老竹楼在村子边上,院落周围围着竹篱笆,篱笆墙外草地边,长着一棵大榕树和一丛丛凤尾竹,屋前一条小路,走不远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玉娟家人都是在这条小河边涮洗衣服,玉娟虽在家最小,也喜欢帮家里做活,就是放学后到小河边放养鸭和鹅,到草地上放小羊。</p><p class="ql-block"> 玉蓉在读初三时,因其绘画天才展现,被选为学生会宣传委员,学校办画展、出专栏都是玉蓉负责,国庆节在学校大门口橱窗里展出美术作品,玉蓉的画总是最为出众,她的成绩受到学校领导和师生们的好评。一次学校要组织一次画展,玉蓉想带领各班画画好的学生到镇外田园写生,然后利用写生素材进入创作,玉蓉的方法是阿爸教的。周末那天通知大家每人自带午餐出外写生,结果绝大多数同学只带午餐未带画具,玉蓉愕然,问大家为什么不带画具,玉蓉说:“先速写、色彩写生,有了素材再进入创作,难道你们不懂。”</p><p class="ql-block"> “我们不会,难道你不清楚,我们的美术课是数学老师代的。”有同学说。</p><p class="ql-block"> “我们上美术课,每人发一张复印图片照着画,老师在我们后面转来转去,唉?你怎么这样画,你画得像、你画得不像,你画的这个人的头部好像长了八毫米,不信你用尺子量一量……”</p><p class="ql-block"> 玉蓉想想也觉得好笑:“呵呵!哪为什么你们在班上会是画得最好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是照猫画虎呀,知道你爸爸是位大画家,教过你,可我们的爸爸呢,都是种田的。”</p><p class="ql-block"> 玉蓉十分尴尬,明白自己考虑不周,把那天的活动变成了野餐活动。野餐后在同学要求下,玉蓉作了写生过程示范。由此,考上美术学院,毕业后到家乡做一名美术老师的理想,在玉蓉心里萌发。</p> <p class="ql-block">  玉蓉书包里放着一本速写本,常常在放学的路上,趁着天还亮,沿途写生路边那些椰子树、大榕树,河里漂流的竹筏,田里的黄瓜、茄子、西红柿……用铅笔线描画,刷!刷!刷!十几、二十分钟就能画一幅,有时也用水彩笔涂成色彩画。在她如痴如醉画画时,常有附近寨子里的人围观,久而久之都晓得这个爱画画的女孩是谁了。一天一个人凑过来说:“你是上海知青刘俊的女儿吧,你爸回上海了,如今在上海是大画家了。你爸现在还认你们母女吗?”</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样无聊的问话,玉蓉生气地回应:“侬脑子瓦特了,阿拉爷不但过来看过阿拉,阿拉娘、阿妹一起还到阿拉上海屋里相住过。侬知道阿拉上海黄浦江有几化宽,南京路有几化长?”一段上海话说得那人一头雾水,哑口无言。上海话是阿爸在玉蓉小时候后教的,以后在姆妈带她和妹妹到上海生活的半年里,天天跟弄堂里孩子们搅在一起,上海话便学得滴滴刮刮的了。</p><p class="ql-block"> 玉蓉与人为善、乐于助人,除绘画之外她的各门文化课成绩也非常优秀,一天邻居家一位小男孩,未能完成作业遭到老师训斥。家长知道后追打小男孩,小男孩跑到玉蓉家,躲在玉蓉妈的身后,又被玉蓉拉走了,男孩妈向玉蓉母女哭诉自己儿子。以后就有了“学霸”玉蓉组织村里部分学生的课余学习小组,每天她在完成自己作业的同时,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完成作业,村里一拨子同学都喊她“碧喃(一姐的意思)”。到玉蓉读高中时,爸爸来信提议:必须让玉蓉到西双版纳他画友办的美术培训机构学画,为美术高考奠定基础。于是周末玉蓉早上做头班车去版纳,晚上坐最后一班车返回寨子,晚饭以后还要复习功课,经常做作业到夜里一、两点后才能睡觉。</p><p class="ql-block"> 刘玉蓉在景洪学画的“三木美术培训班”老师周一鸣与刘俊是故交,他是上海老知青留下来的,曾一起在西双版纳文化馆搞过创作。他对玉蓉说:“你爸画画基本功扎实,我们都画不过他,后来我在中央美院进修过两年,在靳尚余等名家的指导下,才解决画画的基本方法问题。你继承了你爸的优点,路子走得正,画画得有灵气,你的画形抓得准,画的速度也很快,最后调整的时间游刃有余。你的色彩丰富,素描干净,再加上你的文化成绩也非常突出,九大美院任何一所,都可以闯一闯。”</p><p class="ql-block"> “老师,我不知道自己该报什么专业。”</p><p class="ql-block"> “是要好好选择,按你的基础不一定报设计类,还是考绘画类为好。你的兴趣我想还是在画画和教画上,美术教育专业是培养美术老师的,油画专业是培养油画家的,我看你都可以考虑。”</p><p class="ql-block"> “那我考做美术老师的那个专业。”</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p><p class="ql-block"> 玉蓉笑而不答。做一位基层美术老师,而且目标锁定在傣族地区的西双版纳,选定在曼海镇。不知刘玉蓉为何这样想?</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邓继荣 2025年元月6日 作于南京</p><p class="ql-block">(文中照片采自网络,致谢作品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