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时代涂山氏首领是谁

南风

禹会村龙山文化遗址（一）

作者：涂纪林



唐（尧）虞（舜）时代，是方国时代迈向邦国时代的历史时期。在现代考古发掘中，同属龙山文化时期的山东济南龙山文化遗址、延安子长市金山遗址、安徽马鞍山凌家滩遗址、山东泰安大汶口遗址、陕西榆林石峁遗址、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等，是新石器晚期铜石并用的文化遗存。距今4500——4000年。

安徽蚌埠禹会村龙山文化遗址，距今4300——4000年。已发掘出城址面积18万平方米，还有一部分在淮河河床下面，预计城址总面积应在30万平米以上。其规模仅次于被认为是黄帝都城的石峁遗址和被认为是尧的都城的陶寺遗址。是南方仅有的龙山文化时期的城邦遗址。城邦是世界公认的古代文明标志之一。

禹会村龙山文化遗址（二）

禹会村龙山文化城，应是涂山氏国的都城，“反映了史前涂山氏族群或涂山氏国社会发展的鼎盛阶段。”

司马迁在《史记.外戚世家》里说：“自古受命帝王和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益有外戚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

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在《涂山铭》中说：“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

历代史学家和文学家对涂山氏的评价，充分肯定了涂山氏在尧舜禹三代所作出的历史性贡献。

就是这一相当强盛且为中国古代史所记载的古老族群，在先秦典籍中却沒有领袖人物的明确记载。在中国历史上，一个种族，一个方国，一个朝代的强盛，都是和当时的强势的领袖人物分不开的。也与同为淮夷一族的徐国的徐偃王、奄国的飞廉、秦国始君秦非子等在典籍中都有记载，显得极不匹配，也不正常。是史家的遗漏？还是我们沒有作认真考证和研究？

为此，本文试就该命题作如下探讨：

一、疑窦丛生的黄帝世系

《史记.秦本记第五》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子曰大费，与禹平水土。”细读这段话，有如下疑点：

1.女修是黄帝世系列表中唯一的女性承嗣人，无父名，无配偶。只是吊挂在祖代颛项帝世下，女修真的是黄帝血统吗？

2.女修生大业，大业娶少典之子（女）女华。须知黄帝也是少典之子，这就是说，女华和黄帝为兄妹关系。相隔七代，大业娶了自己的天祖姑为妻，都一百多岁了，还能生子大费吗？

类似问题在黄帝世系列表中还有。如：禹为黄帝第四代孙，而舜却是黄帝第八代孙。算起来禹在尧舜时已是百岁老人了，怎么治水？怎么接舜的班？

同类问题还有：尧也是黄帝第四代孙，是怎么传位给舜的呢？须知舜还沒降生呢！如此种种，黄帝世系的可信度又有几何？

后来的儒家学派也看到了问题，于是对黄帝世系进行了修修补补。有人认为女修作为女人承嗣太不象话，不正统，于是说女修嫁黄帝长子玄嚣少昊氏的儿子蟜极，蟜极算起来为女修伯曾祖父，岂有此理？可蟜极世下没有大业和其子大费呀！按着葫芦起了瓢，漏洞不是小了，而是大了。这也是后来人们认为嬴姓出自东夷少昊族的根源吧！

更有甚者，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宋祁等编著的《新唐书》中说：帝颛顼高阳氏生大业，大业生女华，女华生皋陶……。把个原始的黄帝世系搞得面目全非。这种对黄帝世系打补丁的人，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

黄帝时代是神话传说时代，神话传说本来就是无序的，离历史真相远着呢。传说时代的人和事，只有经过现代考古学论证，才可能成为信史。

《史记》整合的黄帝“家族”

二、皋陶的身世之迷

皋陶是一位在尧、舜、禹时期杰出的历史人物。辅佐尧、舜、禹三代帝王，作为三代士官，主管司法，兴“五教”、定 “五礼”、创“五刑”、立“九德”、亲“九族”，创立了我国上古时代法治与德治相结合的安邦治国之道。被历朝历代尊为司法的鼻祖，也是儒家文化的奠基者，为孔子尊为上古“四圣”之一。

就是这位杰出的历史人物，先秦典籍如《史记》、《尚书.皋陶谟》、《尚书.大禹谟》等，都沒有明确记载其身世。因此，皋陶的身世几千年来，引发人们诸多猜测和争议。

在《史记.秦本记第五》里上述一段话，就有皋陶身世的影子：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助禹平水土。这个大费，就是公认的伯益。那么，大业是否就是皋陶呢？

东汉学者王充在其所著《论衡》中说：“五帝、三王、大业、孔子，人之圣也。”大业在先秦典籍中无事迹，怎么称圣人？这里的大业，分明就是皋陶。王充的《论衡》，是我国古代第一部无神论著作。“冀悟迷惑之心，使知虚实之分”，以实为根据，疾虚妄之言，是王充立论根本。所以，无根据的话，王充不会乱说。

西汉学者刘向在其所著的《烈女传》中说：“陶生子五岁而佐禹。”汉代史学家曹大家（姑）注曰：“陶子者，皋陶之子伯益也。”明确指出皋陶和伯益为父子关系，皋陶即大业。

曹大家是汉代史学家班固之妹，名班昭，因夫家为曹姓，故称曹大家（姑）。兄班固作《汉书》，写了一半就去世了，《汉书》后半部分为曹大家接续完成。

东汉文学家王符在《潜夫论.志氏姓》中说：“皋陶事舜，舜曰，蛮夷滑夏，寇贼奸宄，女作士。其子伯翳（益）能议百姓（物）……＂舜命皋陶作士，以惩奸宄。子伯益能识百物。这里明显说明大业即皋陶。

东汉经学家郑玄《诗谱》、高诱《吕氏春秋.当染》、唐代孔颖达《尚书正义.舜典疏》等诸家著作里，都认为皋陶、伯益为父子关系，即大业就是皋陶。

三、皋陶出生地在哪里

东汉学者皇甫谧在《帝王世纪》中说：“皋陶生曲阜，偃姓。”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说：“嬴，少昊氏之族。”两人都将皋陶伯益父子定为东夷少昊氏之后。少昊氏就是黄帝长子玄嚣，降居江水，江水被认为是今山东大汶河。

皋陶真的出生在曲阜吗？《吕氏春秋.古乐》篇里说：“帝颛顼生若水。”若水在哪里？《水经注》：若水在蜀。颛顼为高阳氏。

那秦人自己是怎么说的呢？1976年12月，陕西宝鸡市凤翔区指挥村，发掘出秦景公一号大墓，出土中国最早的石磬，石磬铭文中记载：“高阳有灵，四方以鼎平……”意思是说：秦国因有先祖颛顼高阳氏在天之灵，秦国四方才得以安宁。

秦人认为是颛顼高阳氏之后，这与皇甫先生和许慎说的隔了十万八千里。少昊氏在山东，高阳氏在蜀，按黄帝世系列表，皋陶伯益父子为颛顼高阳氏之后，应在西方。皋陶伯益父子怎么跑到东边去了？难道古代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在商代，淮夷嬴姓一族确有一支在山东。这得从夏末说起，夏桀时，伯益的后代有一个叫费昌的，费昌去夏归商，在商伐夏的战争中，助汤伐夏，败夏桀于鸣条。有世功，被封于淮泗，以奉伯益之祠。

淮泗是很宽泛的地理范围，可能是淮河至山东泗水一带，但具体的地方不清楚。直到1973年，在山东莱芜发现“嬴城遗址”，才知道其真实封地。城址毗邻嬴汶河，始建于商代，该遗址被确认为秦人的祖地。也就是奄国都城。

嬴城遗址



费昌或其后代始建该城时，应该叫䣄（䣄，音tu）城，即先秦典籍中出现过的䣄国，许慎《说文解字》：“䣄，鲁东有䣄城”。后来嬴姓飞廉为国君，飞廉为嬴姓运奄氏，故改称奄国。《逸周书.作雒篇》里说：周初，三叔（管叔、蔡叔、霍叔）及殷东徐奄及熊嬴以叛，周成王二年，周公东伐淮夷，凡所征熊嬴族十有七国，俘维九邑。

周公东征方鼎铭文



清华简中记有：“周成王西迁商盍之民于邾，以御奴之戎，是秦先人。”商盍之民即商奄之民，邾，今甘肃天水甘谷县邾圉山。清华简这段话，把秦人西迁的过程和原委都说清楚了。解开了秦人源于山东的千古之谜。

飞廉曾参与了三叔反周，叛乱平息后，飞廉逃回奄国，在周公伐奄时，逃到南面邹城的邾国，为成王追杀。成王于是迁奄民于甘肃甘谷，是为秦国先民。奄民的后代有个叫非子的，善养马，得到周孝王的赏织，被封秦侯，后人建立秦国。这便是秦人由山东迁甘肃的全过程。

与甘谷相邻的清水县，有峪儿岭，附近有山，上古时代名皋涂山，山下有河，名涂水。是否是秦人远离故土和祖地，怀念家乡和祖宗，故而将附近的山改名皋涂山，河流改名涂水，不得而知。

说了此商奄，还有彼商奄。商王献庚和阳甲，曾在曲阜设都城，直到盘庚才迁都河南安阳，称殷商。后来把曲阜也称商奄。从古到今，几千年来，真正弄懂两个不同商奄的含义的人不多，因而弄出了个皋陶出生曲阜，偃姓的笑话。因奄、偃同音。尧舜禹时代和商代相隔差不多五百来年，这是哪跟哪的事？

史记·殷本纪第三



四、无父而生的真相

《史记.殷本纪第三》记载：“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为殷商始祖。

《史记.周本纪第四》：“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契母因吞了玄鸟（燕子）卵而怀契；后稷母因踏上了巨人的脚印，有感觉而怀后稷，后稷为周人先祖。两人都是无父而生。司马迁老夫子对此也心存疑惑，曾借张夫子之口问于褚先生曰：“诗言契和后稷皆无父而生，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乎？”意思是：《诗经》里说，契和后稷都是无父而生，而现在各家著作里都说父为黄帝后代，这种说法岂不与《诗经》所说相悖吗？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契和后稷本是无父而生，是人们人为嫁接于黄帝世系里去的。

儒家学派为了所谓“正统”，“合法”，编造了黄帝世系，以说明后来的“汤武革命”不是造反，是承袭黄帝血统。由于嬴姓后来出了帝王，也应该是黄帝血统，所以必须有一个名份，故编出了一个女修的神话故事来。这些儒家学派们编的故事，不仅骗了秦景公，也骗了世世代代国人！

无父而生，还说明了一个问题，即上古时代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型的过程是漫长的，直到尧舜时期，仍可见其制度残留。

绍兴坡塘狮子山M306出土的青铜汤鼎

五、涂山氏首领是谁

契和后稷无父而生，还可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两人可能是北方和西方地方部落联盟的首领。尧舜时期，被认为是古代政治比较开明的时期。“尧能明训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这个合和万国，就是团结华夏各地部落，选拨有才干的部落首领加入领导班子里来，共同推进大部落联盟的繁荣昌盛。除契、后稷、皋陶、伯益以外，还有四岳、工共等各方部落首领。

通过以上章节的讨论，皋陶既是无父而生，那就不是黄帝世系中的一员，也不是所谓东夷少昊族后代，而是一个强大的方国首领，这个方国就是涂山氏国。

这种推测有沒有依据呢？有的。一九八二年，在浙江绍兴坡塘狮子山306号墓，出土了一尊“汤鼎”，为徐人所铸。汤鼎上有铭文，其内容大意是：正月某吉日，徐国某祭祀官铸了这件鼎，以敬圣灵。并立誓：匡扶涂山风俗，（纠聿涂俗）勿忘忧耻……。什么是匡扶涂山风俗？就是涂山人对祖山的祭祀，以追念先祖。所谓不忘忧患耻辱，说的是公元前512年，吴国灭徐国，徐人的一支逃到越国会稽，寻求越国保护以安身立命，不忘亡国的耻辱。

对祖山的祭祀习俗和对祖山的崇拜，是涂山氏后代特有的习俗。涂山氏后代每迁居一地，都要将附近的山称涂山，以便每年祭祀。故全国各地涂山涂水，比比皆是。张、王、刘、李、陈，全国有沒有叫张山张水，王山王水的，即便有，也很少。涂山涂水的地理名称，就是涂山人居住过留下的印记。沿着这一历史印记，可追溯到涂姓先人们迁徙的足迹。

涂山氏本无图腾，对祖山的崇拜，就是古代涂山氏图腾。

换句话说，凡是对祖山崇拜并进行祭祀活动的族群，都是涂山部落的后代。

徐人的先祖是伯益，伯益为淮夷一族，也是涂山部落的一族。伯益之父为皋陶，因此皋陶为尧舜禹三代时期涂山氏首领，逻辑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2024年12月

责任编辑 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