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年味》

蓝天云

<p class="ql-block">现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年味却越来越淡了。院子里偶尔响起的几声摔炮声,勾起了我对儿时年节的回味。</p><p class="ql-block">那是六十年代末那几年的春节,在片片雪花悄然落地中,年快到了。那时因文革武斗乱像,家在工程局机关待不下去了,我们就借宿在村西头志强哥家的地窑庄子里。</p> <p class="ql-block">小年一过,父亲就忙着去亭口集办年货。四指宽一元多一斤的肥猪肉、大公鸡、羊肉、一个大猪头是必需的,还有金针、木耳、海带、大葱、粉条、鸡蛋、豆腐、调料之类的都要一一采买回来,还有灯笼鞭炮“眼前花”,父亲肯定会给我们一并带回家来。母亲大妹忙着拆洗被褥床单、打扫卫生,杀鸡、拔猪头毛、擦萝卜丝、剁饺子馅大抵都需我来完成。发面、蒸馍、煮肉、烧肉、定蒸碗那就得母亲一手劳作到底。忙是忙、有盼头,娃娃期盼的就是煮肉啃骨头。柴火灶上坐大铁锅,我不停的推拉着风箱,炉膛里火苗四窜,大锅里咕咚咕咚地熬煮着猪头和大排,浓浓的年气从锅里不断的飘上窑顶,飘出院子,飘向村中,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直到蒸碗出锅,馒头出笼。要说最特色最好吃的凉菜,还是父亲秘制的猪头肉冻,每年正月的餐桌上是必不可少的一道下酒菜,集市上买来的皮冻与它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p> <p class="ql-block">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无论经济紧张还是日子松泛,每年除夕晚上的这顿年夜饭都是必不可少的(相当于关中农村每年除夕晚上做几个菜饮酒坐夜或守岁)。吃完午饭,包好初一早上的饺子,已到掌灯时分。母亲拖着劳累了一天的疲惫身体,又开始手脚不停的准备年夜饭所需的辅料。金针、木耳、海带、粉条、丸子、菠菜和切成条的红萝卜、土豆、油豆腐一一配齐。油烧热后倒入锅中炒熟舀出,这样烩菜就做好了。然后锅中添水烧开,将饺子先下入开水中,煮一煎后下入切好的旗花面片,待面熟后关火,倒入预先炒好的烩菜搅匀,淋入小磨香油和山西老陈醋,放上切好的旗花烙蛋皮、香菜小葱沫,一锅热汽腾腾、香味扑鼻的山西年夜饭就算做好了。母亲给父亲和我们兄妹几人依次舀到碗里,吃得是那么香甜、那么美味。至今回味无穷,感觉那是世上最好的年夜饭。</p> <p class="ql-block">记得每到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催促着我们起来收拾屋子,抓紧吃完早饭,村里人要来拜年哩。说着就听到窑院外吵杂的脚步越来越近,汪家义学大哥领着族里几十号小伙子碎娃涌了一院子,义学哥扯长嗓子命令众人,一齐作揖磕头,给康叔康姨拜年啰!忽拉拉跪了一院子,三拜九叩之后礼毕起身。这仪式太隆重、阵仗太大了,搞的我们一家手足无措,慌乱中有几分拘谨。母亲慌忙端出盛满糖果的盘子不停的往热情的乡亲们手里递,我也拿着一包《海河牌》香烟,一边给他们递,一边拿着老式的汽油打火机说着来来来,点上点上。拜年的人们嘴里嚼着糖果,大口的吸着海河烟,那个满足感真是难于言表。那年月村里大伯大叔们都是用铜烟锅抽自种的旱烟,小伙子烟瘾上来只能买九分钱一盒的《羊群》烟,两三毛一盒的纸烟是根本抽不起的。</p> <p class="ql-block">除了初一家族大拜年,正月里,还可以和小伙伴们在村里玩摔炮、打核桃油油,在雪天的麦场里扣鸟。最期待的是十五前后的“灯笼会”,那个开心劲儿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有几年生产队里还玩社火、耍竹马、打铁花,我们一群孩子们从村西跟到村东,玩的嗨皮死了,说真的,城里是很难赶上这样的热闹场面的。</p> <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初,父亲离休前调回了咸阳。新婚不久的我,大年三十携妻回到父母身边过年。记忆里,这个年是几年来少有的红火年。正月初二,哥嫂、大妹、小妹三家后脚跟前脚都提着年礼回到父母家团聚。在咸阳工作的三姨和表弟一家,还有大舅的姑娘,都赶来看望我父母亲,三室两厅的房子顿时显得拥挤不堪。母亲不辞劳苦,不停地在厨房忙碌着,八凉八热,白酒饮料不在话下。小妹忙着端茶倒水,招呼着来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说着一年来的社会发展变化,传递着彼此的温情问候,并祝福来年百事如意。平时,人们都嫌煮的鸡胸脯肉钻牙不愿吃。母亲的保留菜品就是鸡脯小炒(类似于关中名菜“木须肉”),不是吹,这在晋西北老家是喜庆结婚、娘舅上门、亲家造访必上的一道主菜,做功复杂、非常好吃。母亲的这盘鸡脯小炒一上桌,宴席就达到高潮。忆起来,从小到大我不知吃过多少次母亲做的这道拿手菜,父亲和三姨他们也是赞不绝口。餐毕亲友一一起身道别,临别时拍下这幅喜庆热闹人气满满的幸福合影,把浓浓的年味永久的留在了相册里。每每想念照片上的哪家哪个人,我就会展开相册,仔仔细细的端详,久久的思索回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随风而去,父母慢慢变老。我们兄妹也先后成家立业,有了各自的小家。我们一家三口在西安工作生活,每到春节,我都会携妻带女赶回咸阳和父母一起过年。自从妻子嫁过来,一改我家往年包饺子拿口杯压饺子皮的笨办法,面和的软硬合适,她一人擀皮能供好几个人包,调制的饺馅也是鲜香美味口感极佳。她的温拌土豆丝、菠菜胡萝卜拌白肉片更是家宴上公认的好。</p> <p class="ql-block">一九九七年,父母亲如愿乔迁新居,人丁兴旺,喜气盈门。这次年节也是特别的热闹,父母亲乐的合不拢嘴。他们亲亲这个孙女,摸摸那个外孙,压岁的红包也准备了不少。我妻、大妹俩口子忙着帮母亲准备饭菜。父亲一向喜欢饮酒,都有点等不急了的样子。餐饮安排照旧,上午饺子,下午酒菜聚餐。大人一桌,吃好喝好,一醉方休。小孩一桌,边吃边玩,不亦乐乎。</p> <p class="ql-block">父亲几十年来身体健康从无大恙,但在八十四岁那年不慎骨盆摔伤住院治疗半年多,受尽了病痛之苦,最终回天无力。父亲病逝后,母亲的眼神越来越暗淡,身体也渐渐消瘦。以前逢年过节儿女们回来,她总是不放心让年轻人做饭,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后来她也是想开了,娃娃们做啥样吃啥样,不再过多指点叮咛。每年春节回到老母亲身边陪她过年,我从母亲那学会了烧肉做蒸碗,条子肉、黄焖鸡、小酥肉我都轻松拿下。妻子煮米做八宝饭、切肉拌馅包饺子麻利快活。三十晚上的年夜饭,我和妻子齐上阵,她包饺子擀旗花面片我配料烩菜,不大一会就做好端上了桌。一家老小吃着可口美味的年夜饭,欣赏着精彩纷呈的春晚节目,三代合欢,年味满满。一切俱备,单等各路人马初二来聚。</p> <p class="ql-block">二〇一三年除夕是最冷清的一个年夜。母亲因病于元月下旬去世。含泪处理完后事,我将手上那套父母家的钥匙直接交给了大妹,返回西安家里。因母亲新逝我心悲伤,直到过年都没缓过劲来,年过的寡淡无味。后来听说小区开发,父母原住的那幢旧楼被拆除,我心里不免更加失落。父母走了,老楼被拆,那个温馨的家庭氛围也从此没了,那股浓浓的年味也随之远去。父母在,亲情浓,过年时都奔着一个中心点而来。父母走,兄妹之间只留下了一层亲戚关系。就像儿时猜过的那个谜语一样:兄妹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如今,兄弟姊妹几家,各在各家过年,再也没有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年味。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偶遇亲友婚丧嫁娶碰在一起也只有短暂的寒暄。年节微信请安问好,隔屏相会,倒也是省了舟车劳顿。</p> <p class="ql-block">亲情淡化,年味远去。我好想回到儿时,好想回到过去,好想再品尝父亲熬煮压制的“猪头肉冻”,好想再吃一盘母亲烹炒的“鸡脯小炒”,还有母亲端到我手上的那碗热乎乎香喷喷的年夜饭——“饺子烩面片”。好在夫妻融冾,女贤婿孝,两个孙辈聪颖乖巧,常绕膝前。生活如意,不愁吃穿,年过七旬,身无“三高”,身体和心理都很健康,如无不测,亦可“奔八”。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立足眼前,极目蓝天,铭记挣得多不如活得久,稳稳当当过好每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