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叔

一抹苍痕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小叔,一点也不小了。我们一直喊着的幺爸,他早已步入了古稀之年。</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老了的幺爸,近些年隔三差五就要给我打电话。他是我小时候心中的经济学家,老了他居然不会算账。我也老了,偶尔也会主动打他一个电话。他接到我电话,总是几句话之后就果断地说,那就这样嘛。不到两天,他又打电话过来,一聊就得二十分钟左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大前年七月,我们去拜望他时,他拄着拐杖,走路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换脚后还得停顿下再挪动另一只脚,走动得那么的艰难,那么让人心疼。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搁在膝盖上不停地抖动,像是打着拍子,左手拄着的拐杖也跟着节奏不停地抖动着。说话倒还利落,只是不说话时,那嘴唇也抖动得很厉害。他时不时还会抖动着手,从口袋里慢慢地扯出一张纸巾,擦试口水。</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他眼泪汪汪地向我们说,他可能快要遭了。聊了一会天,他突然哎呀一声,我搞忘了给你们拿烟了。于是他缓缓地用力撑着拐杖起身,一步一挪地挪往前台,拐杖拄在地板上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撞击得人心里很难受。我含着泪望着他的背影,对前台挤着笑喊:“把账记在我幺爸头上哦。”幺爸快速地转过身,语速也快了起来,记在我头上嘛,这点家我当不起呀?我买也买得起嘛。</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离别时,我们要走两个方向,自驾的回广东,我坐动车回成都。弟妹们临走时纷纷塞给他钱,劝他坐着不要送,他却慢慢地尾随着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泪流满面地哭出了声。他站在离我们三米之远,全身猛烈地抖动着,抖动得让人心里像滴血一样阵阵发痛!</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两小时后坐上堂弟的车出发时,他迈步出了门口,望了我两眼,抖动地擦着眼泪,一下子转过了头去。母亲在车上望着他也在擦眼泪,我想要喊他一声,却喊不出声,眼泪簌簌直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人的一生,竟然过得如此的快。年轻时的幺爸,精明过人,说话从来不管别人是否接得住。小孩子时,我们特别地反感他。母亲耐烦,餐餐有点小菜小汤,干豆豉、水豆豉以及泡菜等,总会有两三个咸菜下饭。幺爸已经结婚了,却比小孩还要蹭饭。端着饭就上桌,吃菜十分生猛。常常还在我们锅里加饭,我们见到他加饭,就大声叫嚷:“我们的饭都不够!”他声音比我们还大:“你不够,我就多舀点!”他真的会舀满满一碗饭,并不是开玩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小学毕业时,流行养西德兔卖兔毛,但兔种却很少很贵。幺爸不喜欢种地,关于经济信息,他却像有千里眼顺风耳一样,哪里有什么,哪里有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先知道。</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母亲的姑父家,就有很好的西德兔,只是他们住在高山,没有特别重视,就像养土肉兔一样随便地养着。幺爸那天又端着碗来了,那时已不差吃了,我们也不反感他了。他对父亲说:“哥,你去大嫂的姑爷家,帮我换几只兔子来,就用面条去换。”</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说:“亲戚之间这样没意思。”但父亲很疼爱幺爸,经不住他纠缠应承了他,最后用我们家的面条换来了四只兔子。我曾对父亲说,多换一对,我们也养一对,父亲没买我的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刚包产到户时,父亲是管队里粉房的,在幺爸策划之下,父亲帮他盘下了粉房。幺爸弄到兔子后,也没正规地养殖兔子卖多少兔毛。但兔子不搞计划生育,繁殖得相当快。小兔子十分可爱,只要有人来了,幺爸就会把兔子吹捧一番,从哪里来的,种是多么纯等等。没一个人查他的血统证书,都只说没钱买。幺爸豪气干云地说:“你尽管捉,钱不着急,有了再给!”</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事实上,人家捉走了兔子,幺爸就开始着急。没多少天,就跑去讨账。我做粉条没有钱买煤炭,急死人!你得帮我个忙,想法凑点钱。哪里有人如他精明,赶紧凑钱给了他的兔子钱。</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后来,他没花多少本钱又建好了面房。做面条、打米、打玉米面和打红薯粉,一应俱全。虽然他一直没存款,但精明的基因遗传到了两个堂弟身上。两个堂弟都很有钱,只是忙碌得前脚能贴后背十分辛苦。小堂弟从来不计较钱,幺爸生病,就医吃药他一人全包。并给他买保险,还给了不少现金,将他安排在餐馆楼上住着,想吃什么,自己下楼交待服务员就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看似安排得十分周到,却没能满足幺爸的幸福,特别是在精神层面。</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昨天下午,幺爸又打来了电话:“大毛,你嫌不嫌我烦啊。我给好多人打电话,好几个都不愿接我电话了。我听你的意见坚持吃药,现在手不怎么抖了呢,走路也能走到一两里远,就是很想同人说说知心话……”</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不烦,不烦。您只管说。</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幺爸年轻时的影子,他拄拐抖动着艰难挪步的影子,时常在我脑海里交替地晃动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幺爸老了,我也开始老了。老了才更懂得人情世故,亲情也越来越浓。</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由得在想,幺爸老了不差钱,差人陪伴与他说话。我到了他的年纪,会是什么样子?我又会差什么呢?答案,只有交给时间。希望幺爸在新的一年甚至永远,手脚都不抖,安然走在老去的路上,继续同我煲电话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