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悲伤电影（十六）爱与尊严的挣扎

神行一舟

在上海那迷宫般蜿蜒曲折的弄堂深处，藏着一扇陈旧却又透着几分威严的石库门。我，一个满心热忱的青年，怀揣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对未来的期许，在那个阳光斑驳的日子里，像个虔诚的朝圣者一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了这扇门前。这礼物里装着的，不仅仅是我对她父母的敬重，更是我对这段感情孤注一掷的决心。

门缓缓开启，她的母亲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位保养得宜的妇人，白皙的面庞泛着淡淡的红晕，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头时髦的卷发精致地垂落在脸颊两侧，衣着剪裁得体，用料上乘，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她对生活品质的极致追求。然而，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和略显宽厚的肩膀，却像是岁月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悄悄泄露了她试图隐藏的中年秘密。

我站在门口，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的目光犹如 X 光射线，从我的头顶直直地穿透到脚底，将我里里外外审视了个遍。我仿佛瞬间被定在了原地，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嘴里只能挤出几句干涩的问候。心想怎么和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身份变了态度也变了。她敷衍的回应着，就像冰冷的冬雨，直直地灌进我的脖颈，凉透了心。

她的父亲站在一旁，胖胖的脸上带着几分和善，可那和善背后却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我与他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将我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热情，只是机械地应付着我的存在，仿佛我只是一个走错了片场的临时演员，真正的主角还未登场。

走进屋内，宽敞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清冷而压抑的气息，像是一座被岁月尘封的古老城堡。暗红的木漆地板光可鉴人，沉重的红木家具摆放得规规矩矩，每一件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的底蕴和历史。客厅中央，一台飞利浦彩电耀武扬威地占据着显眼的位置，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无疑是财富与地位的鲜明象征，此刻却如同一道刺眼的光，将我与这个家的差距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眼睛慌乱地四处游移，不知道该停留在何处，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误闯了贵族领地的平民，自卑感如汹涌的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

嫣然坐在一旁，往日里那灵动活泼的双眼此刻低垂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安静得有些异常。我在心里暗暗埋怨，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声不吭。

晚餐时分，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每一道菜都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可空气却像凝结了一般，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试图挑起话题，聊聊天气、聊聊生活，可每次都被她父母冷漠的回应无情地打断，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着苦涩的药丸。

好不容易从那压抑的氛围中解脱出来，回到家，兄弟们早已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郭亮第一个窜了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满脸狐疑地问道：“咋样，兄弟，上门这关过得还顺利吗？”还没等我张嘴，他又自顾自地摇摇头，撇着嘴说：“我看悬乎，你和她这家庭条件，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妈那眼神，啧啧啧，估计能把你给生吞了，能同意你们俩的事儿才怪！”

我一听这话，心里那股倔强的劲儿“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用力甩开他的手，梗着脖子回道：“我又不是和她妈结婚，她妈同不同意有那么重要吗？”这时，锦荣走了过来，不耐烦地瞪了郭亮一眼，说道：“你闭嘴，听浩哥讲。”接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浩哥，你不至于和她玩玩吧？”

我着急地直摆手，大声辩解：“哪里呀！我对她是认真的，天地良心！”

郭亮不死心地凑了过来，双手抱胸，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突然冒出一句：“你敢说你不是看她家有钱，想攀高枝儿？”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怒火从心底直窜到脑门，涨红了脸吼道：“你放屁！我是那种人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刹那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兄弟们面面相觑，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郭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看着我情绪激动，便也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默默地起身，一个一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我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满心的委屈、愤怒和迷茫。

我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她在那豪华却冰冷的家中孤独无助的样子，还有她平日里在我身边时那灿烂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我知道，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但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放弃？她是我平凡生活中的一抹绚丽色彩，是我疲惫心灵的慰藉。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也愿意拼上一拼。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那敲击声却不依不饶地继续着，我赶忙起身，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我急忙打开窗户，轻声喊道：“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月光洒在她脸上，宛如一尊悲伤的雕像。

“我怕，我怕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她哽咽着说道。我心疼地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她扑进我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妈势利，她只看重钱和地位，可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喜欢你，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紧紧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她的颤抖，坚定地说：“我也只爱你，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们俩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脚步声在我的房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我小心翼翼地松开她，走过去打开门，只见郭亮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挠挠头，说：“兄弟，我刚刚回去想了想，是我话说重了，我来给你赔个不是。”

我看着他，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郭亮谢谢你一直照顾他。”郭亮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她，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笑着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郭亮听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我明白了，你们是真心相爱。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那一刻，黑暗的房间里似乎透进了一丝温暖的光，虽然未来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和艰辛，但我们三个人的心却在这小小的石库门亭子间里紧紧地靠在了一起。窗外的月光依旧洒在弄堂里，见证着这份在困境中坚守的爱情，也照亮了我们前行的方向，哪怕只是一小步，也是我们为了幸福而努力迈出的坚定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