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秋雨

蜂巢秋雨

《宋词精选（二）》作者／宋•张先、晏殊词作点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王水照采编／蜂巢秋雨 一丛花.伤高怀远几时穷作者／宋•张先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词作点评： 关于这首词有一则本事：张先尝与一尼私约，其老尼性严，每卧于池岛中一小阁，俟夜深人静，其尼潜下梯，与张先于阁中相遇。临别，张先不胜眷眷，作《一丛花》词以道其怀。这倒颇为符合张先疏浪的个性，而词中“双鸳沼”、“梯横画阁”等字样也与本事若合符本。但若细玩词意，仍为伤别之作。上片起“伤高怀远”引领全篇，以下“离愁”、“征尘”都是叙别离之苦。下片则写别后无聊光景，“双鸳”两句言庭园之寂寥，“梯横”两句言时光之难以排遣。“不如”句化用唐李益诗“嫁得瞿唐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的诗意，均所谓“无理而妙”者。 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时为嘉禾小倅病眠不赴府会） 作者／宋.张先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词作点评： 此词是感时伤春之作。从词的小序看，这首词为宋仁宗庆历三年张先在秀州通判任上所作，时年五十三岁。嘉乐就是秀州的别称，倅（cui4）指副职。所以词中“临晚镜，伤流景”的话头，概是实况。追念往事，遥想未来，抚今思昔，至难为怀。这已不是轻愁、闲愁，而切实的伤逝之感。词中“云破月来花弄影”，写景灵动而不跳脱，实为古今绝唱。当时附会于其上的轶事已经很多，张先自己也颇得意于此，以所作“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飞絮无影”及此句，自诩为“张三影”。但若细究起来，仍以“云破月来”句为佳。 青门引.乍暖还轻冷作者／宋.張先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词作点评： 这也是伤春之作。已近清明，天气尚乍暖还寒，阴晴不定。“残花中酒”，对饮无人，正见出寂寞：“又是去年病”，则年年如此，与年俱增，情何以堪！词人是要写寂寞，写静的，“楼头画角风吹醒”，“醒”字用得极尖刻，是因楼画角而醒呢，还是因风而醒呢？应该是嫌而有之吧。而不解事的明月，隔墙送影，更觉愁不可抑。末句“真是描神之笔，极稀窅渺之敢”（《蓼园词选》）。一番落寞情怀，写来幽隽无比，与上首《天仙子》同为張先韵胜之作。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作者／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何奈何花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词作点评： 此词虽是怀人之作，却不着怀人之语，天气，池台，夕阳，以至无何奈何落去之花，似曾相织归来之燕，皆是旧时之物，但物在人杳，物是人非，惟有小园香径独自徘徊而已。谐不邻俗，婉不伤弱，轻愁浅恨而不失清新、雍容之致，这正是晏殊词的好处。其中“无可奈何”一联，天然偶丽，最为昔人称道。传说晏殊先得“无可奈何落去”一句，多日未能对出一句，适逢春暮，偶向江都尉王提及，王对以“似曾相识燕归来”，遂成绝唱。这则本事未必可信，但晏殊琢句之工、之难，于此可见一般。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作者／晏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词作点评： 此词是伤别之作。“一向年光”极言时光极易逝，“有限身”言生命之短暂，所以即使寻常的离别，也易使人消魂了。那么，酒筵歌席间，且极时行乐吧。下片即承离别之意，“满目山河”、“落花风雨”、“空念远”、“更伤春”，适成对比。末句忽作转语，愈见其沉痛。唐元稹《会真记》莺莺诗云：“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词中“不如”句显然由此化出。宋人填词，多化用中晚唐诗句，此处仅是一例。 清平乐.红笺小字作者／晏殊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词作点评： 此词写相思之意。“红笺”二句是自述相思衷曲，“红笺”、“小字”、可见其郑重；“说尽”，可见其一往情深。然而“鸿雁在云鱼在水”，此情终究难于自达，所以说“惆怅此情难寄”。“钭阳”、“遥山”两句正是无聊赖何所见景致。“人面”、“绿波”句使人想起唐人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的诗句，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徒增惆怅而已。此词上片抒情，下片写景，于极短的篇幅内，曲折处三致其意，而能舒卷从容，这也是晏殊词的好处。 清天乐.金风细细作者／晏殊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词作点评： 是初秋时节，梧桐叶已开始凋落弓。初尝绿酒，不经意间沉醉入睡。醒来时，已是钭阳夕照。庭院萧条，秋花都残，才想起已是双燕南归的时节，而昨夜银屏透出微寒。这是真正慵懒的生活，真正的闲情，又妙在不着意为之，不求工而自合，自然温婉，是宋词不可及处。 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作者／晏殊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下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词作点评： 此词自遣亦复自遣人，极寓感慨。“燕鸿”二句言春秋代谢，浮生多艰。“长于”二句由白居易《花非花》“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处”句化出，人生易逝难觅，春梦若短，“几多时”实“无多时”也。“闻琴”句用典，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郑交甫与江妃那样神仙眷侣，一朝离散，便是挽断罗衣也挽留不住，何况寻常俗人呢？所以结句以人有定数，不如及时行乐作达观之语，亦是悲凉之语，淋漓而沉至，非老于世故，达于人情者不能道。人们常以“风流蕴藉”视晏殊词，但晏殊词实不止于此。 木兰花.池塘水绿风微暖作者／晏殊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栏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今无一半。 词作点评： 此词上片极写昔日之繁华，下片语意一转，“醉后不知钭日晚”已露潇瑟之意，至末句“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今无一半”，人世之无奈、空茫虚幻，倏忽之间，已生死阻隔，此情何堪！昔人评诗，多喜俊语、巧语、妙语，往事关心，人生如梦，每读一过，不禁惘然。 编后语： 唐诗宋词无疑是我国古代诗歌中两座璀璨夺目的美学丰碑，是我们民族文化的骄傲。 宋词原是配合曲谱歌唱的词，兼具音乐功能与文学功能。在其发展进程中，逐渐脱离歌唱而成为长短句式的格律诗。 本篇所采集的名家宋词，愿大家喜欢。 今祝朋友们冬季安康！ 厦门蜂巢秋雨 写于金色阳光 2025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