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床

蓝蓝

　　母亲走了，除了衣物在送灵的时候烧掉。母亲的房间依旧保持原样（唯一不同的是抽屉桌上摆放了母亲的遗像，还有遗像前变换着的各种食品），一张老式的红色大凉床，紧靠门边的墙，一只箱子放在床前踏板的一头，窗子左边一个抽屉桌，一个床高低橱，右边，一个印花的橱柜，一个梳妆台，梳妆台和高低橱是我搬家时淘汰的，米黄色，与母亲房间的红色调不搭，但母亲说，只要能放东西就可以！所以，从2003年开始，这两样家具就混搭在母亲睡觉的房间，直到2024年十一月二十八号（阴历）。

一直说母亲的房间，而没有说父母的房间，是因为从小侄女出生后，母亲要带大侄女睡觉，家里的房间也充足了（楼上楼下十个房间，外加两个厨房），父亲就睡到了楼上。

夏天的时候，父亲跟我说“把你妈睡的床换一下，我搬到楼下睡”我答应父亲，等我妈周年过后，就办这件事。可是，我妈周年过去了一个多月，父亲没有再提，我们也迟迟没有行动，直到弟妹让我们看到老父亲上楼时留在楼梯间两边的手印。我才坚定为父亲换房间、换掉大凉床的决心。

其实，我从内心深处不想改变母亲的房间。即便母亲走了，几十年来养成的回家就到母亲房间的习惯仍然保持着。如果带了什么吃的东西，一定要在母亲的遗像前摆上一点，或者进去喊一声妈，跟母亲唠叨几句。所以，二十八号回家准备换床前，还是再三跟父亲确认，可不可以不换床，老式凉床方便起床，希望父亲能改变主意，让母亲的房间保持原貌的时间更长更久一点，如果大凉床换掉，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生活痕迹就会越来越少了，心里是实实在在舍不得。也许，是多年没有睡过那个床，也许，心里有一丝忌讳，父亲坚持要换。父亲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孝顺的老人，就只能顺着父亲的意思了！

回到母亲的房间，给两个远在外地的两个侄女开视频，只想让她们最后再看看疼爱她们的奶奶的睡床。

不忍，不舍，让我长跪在母亲床前的踏板上，泣不成声。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就是在这张床上，母亲生育了九个孩子，幸存的只有我们姐弟三个。我四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大弟，但是母亲舍不得让我一个人睡在另外一头，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会找邻居奶奶陪我睡，夏布蚊帐的袋子里，会放一些糖果，哄吵闹的我入睡；热天，母亲会细心扇走蚊子，扇不掉，就一个个去拍掉，生怕咬到我们，让我们睡不好觉；再后来回娘家，大多数还是跟母亲同睡，因为有了侄女，我只能睡另外一头，母亲会贴心的把我盖好被子，拥我的双脚在怀里，会跟我絮叨一些家长里短，不管我是在听，还是已经入睡；特别是母亲最后的岁月，我们侍奉在床前，那个时候，母亲吃不了多少，话也说的很少，但是，每次起床，她都坚持自己抓住床档，自己起来。就是在这张床上，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跪在床前，我仿佛听到母亲曾经哼唱的专属于我们的催眠曲；跪在床前，我又仿佛看到母亲铺床，扫灰，挂蚊帐，放蚊帐的身影；跪在床前，我仿佛又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暖。现在，要把陪伴母亲几十年的床拆掉，感觉又是一场揪心的离别！

在哽咽和泪水中，我和两个弟弟开始了拆除。母亲怕冷，特别是右小腿，听母亲说，是坐月子的时候贪凉，经常放在被子外造成的，所以，母亲每年都要往床上添加稻草，床里的稻草垫得特别厚实，远胜于现在的席梦思床垫。我们不知道捆了多少捆，才清理干净被子下面的稻草。挂钩上的小物件是母亲特别喜欢的，取下来放到橱柜抽屉里，床顶上堆放了许多多年没用过的东西，统统清除掉了，一把斧头让木工花十二个工打成功的床一下子成了废料。打扫干净房间，为父亲购买了一张新床，房间也按照父亲的要求重新布置，母亲的遗像被收进了橱柜。

周末回家，再进房间，已不见熟悉的模样，虽怅然若失，但因父亲不用再每天上楼又感到欣慰。

从此，母亲长留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