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思念

清风明月

<p class="ql-block">  二零一三年,辛劳一生的父亲终究被病魔击倒。父亲这一病,仿若油尽灯枯,从卧榻不起至离世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光,这骤然而至的永别,至今思来仍令人心痛难抑。</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农历五月,父亲初感身体不适,在家就医,服药并输液,但病情却未见好转。往常,父亲身体偶有点小毛病,经医生诊治,服药数日或输液几次便能康复。然而,此次治疗效果却不佳。医生也感到棘手,建议父亲前往上级医院做全面检查。母亲听闻此言,心中慌乱,急忙打电话告知我父亲的身体状况。我匆忙放下手中的生意,迅速赶回家中。初见父亲时,我并未察觉他的病情已十分严重,更未意识到与父亲相聚的时光已屈指可数。</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都没有住过医院,他常言道:“要是哪一天我住进了医院,离见马克思也就不远了。”那时候的我并未将父亲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未曾深刻理解其中蕴含的深意。</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健康状况牵动着我们姐弟三人的心弦。在我们三人的苦口婆心劝说下,父亲终于勉强同意住院。来到人民医院,办妥住院手续后,我拿着医生开具的检查单,陪伴着父亲去做各项检查。当天检查结果便出来了,医生看过检查单后,只是建议我们将父亲的检查报告带到长沙的大医院再由医生确诊。尽管医生未明言病情,但我心中隐隐觉得父亲的病情不容乐观。</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通道留念</p> <p class="ql-block">  在四叔的帮助下,我们把报告送到了长沙湘雅医院四叔的学生那里。他看过父亲的检查报告后,给四叔打来电话,表示我父亲已是肺癌晚期,已经无法再进行手术和化疗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令我们姐弟猝不及防,茫然无措。当我们的生活正逐渐步入正轨,美好的未来仿佛触手可及时,父亲却被确诊为绝症。当时,我们选择了对父亲隐瞒病情,也不敢告知母亲,我又怎忍心让母亲陷入哀伤,让父亲丧失对生命的渴望与期盼呢?</p><p class="ql-block">  住院后,父亲的头发变得愈发花白,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平日里极为倔强的父亲,在这次住院期间却格外配合,不仅听从我们这些子女的安排,还积极地配合医生进行治疗。在苦累中度过一生的父亲,也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了。</p> <p class="ql-block">父亲个人生活照</p> <p class="ql-block">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父亲的病情终于暂时得到了缓解,他那紧绷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久违的笑容,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完全好起来。然而,我们姐弟心里都清楚,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父亲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他渴望出院,认为身体已经恢复到一定程度,继续住院只是浪费金钱,拿些药物回家休养便可以了。面对父亲的固执与坚持,我们最终还是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p><p class="ql-block"> 到家之后,很久没有回家的父亲显得格外高兴,那精神状态仿佛瞬间好了许多。他拒绝了我们让他进屋休息的请求,执意要在外面坐坐。老人的神情满是愉悦,还兴致勃勃地与闻讯而来的乡邻们拉起了家常。那一天,我们陪父亲在外坐了很久,吃饭时,他的胃口似乎也好了起来,竟出人意料地吃完了碗中的稀饭。饭后,父亲略显疲倦,我们扶他上床躺下,很快他就在呼吸匀称之中安然入睡。</p><p class="ql-block">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随着父亲病情的日益加重,他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起初,他尚能勉强从床上挪到屋中的椅子上稍作休憩,可说话却已明显吃力,往昔的健谈不再。父亲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渐渐地,他已无力自行下床。我轻轻扶起他的身躯,用勺子试着喂些稀得近乎水样的粥,可父亲已难以吞咽。他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眼眶深陷,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p> <p class="ql-block">父亲母亲的生活照</p> <p class="ql-block">  在家中的二十余天里,父亲在儿女面前,从未曾流露过忧虑、悲伤与恐惧,始终泰然自若、平静安然。在病重之时,父亲凭借着坚强的意志,与病魔顽强抗争。他传递给我们的,尽是坚强不屈和对生活无比坚定的信念,在我们姐弟面前展现出乐观豁达的精神风貌。</p><p class="ql-block">  炎热的三伏天里,癌细胞的肆虐使父亲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遭受着难以言喻的剧痛,医生因担心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住,已不敢再给他打针。为了减轻父亲被病魔折磨的苦痛,我苦苦哀求医生留下几支杜冷丁。我摸着自己平时打针的屁股位置,而后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父亲皮包骨头的臀部,那揪心的泪水如同针刺般,随着我手中注射的针液,迅速融入父亲的血液之中,仿佛想以此来分担他的痛苦。</p> <p class="ql-block">父亲晚年证照相片</p> <p class="ql-block">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父亲心中最深的挂念是母亲,最难以割舍的亦是母亲。近六十年的相濡以沫,他们之间满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体贴、默默的容忍与谦让,岁月的长河将他们的情感深深镌刻进彼此的灵魂深处。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父亲把我们姐弟唤至床前,语重心长地叮嘱姐姐:你们三姐弟,两个弟弟条件都不太好,我走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悉心照料母亲,让母亲的晚年充满幸福,这便是我对你们唯一的心愿。姐姐含着泪水,面对着父亲郑重地表态: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的。</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八日凌晨,我轻唤着“爸爸”来到父亲床边,然而父亲再无往昔的应答。我慌乱地唤醒了母亲、姐姐和弟弟,我们围在父亲床边,无论怎样呼喊,父亲都沉默不语。不久,二叔匆匆赶来,他先是将手指轻轻放于父亲鼻口,又仔细地把着父亲的脉搏,随后缓缓转身,目光凝重地告诉我们,父亲还有一丝气息。父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直坚持到凌晨四点,直到四叔和三叔的长子从县城赶来,家族中的亲人们都围聚在父亲床边,他才在亲人们的环绕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顽强的生命之钟,就此永远定格在凌晨四点。</p> <p class="ql-block">一家人合影</p> <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去了,离去在那终其一生的辛勤劳碌之中。父亲没有留下任何物质财富,他留下的,是我们兄妹三人和满堂的儿孙,还有对母亲那绵绵不尽的深情牵挂。我虽已年逾不惑,但在这一刻,却仿佛天塌地陷,骤然觉得自己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p><p class="ql-block"> 如今要送父亲上山了,这天的太阳很大,我身上流淌的汗水仿佛流尽了我所有的眼泪。父亲平静地躺在棺木之中,那些没来得及诉说的话语,随着他一同离去。今日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这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回。</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那声“爸爸”的称呼从此消失在我的口中,可只要一想起这个称呼,心灵就会变得异常伤痛。尽管这种痛会时常痛彻心扉,但我还是得带着伤感去回忆我的父亲,一遍遍地温习他那苦难的过往,认真地书写我对他的怀念与感恩,因为我不可以忘却,也要告诉后代不能忘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