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与我联系交往从无间断的三位“老美”好友中,有两位就是赫勃(Herb)和他的妻子克里斯汀(Kristin)。几乎每隔个把月赫勃就会给我及其亲朋们发来一封长长邮件,然而有一段时间,延续多年的来信竟毫无征兆地戛然中断。</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14年1月26日,我在邮箱中看到了一封盼望已久的来信。但是看到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噩耗,克里斯汀在信中悲痛地叙述了真实情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很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和你联系,我是从我的姐姐那里得到你的来信的。我在很长时间中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赫勃于2012年8月突然去世了。至今已经一年多过去,这件事仍然让我难以置信。他严重的心脏病突发时,我们正在德国出差。这次发病完全出乎我们意料,毫无给我们以警告的预兆。此事对我、我的儿女们以及我们所有家人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不过他去世时非常平静。我们有太多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和分享太多的美好时光——我知道他曾在自己的一生中尽情地过好每一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收到邮件后我立即给克里斯汀发了回函,表示我心中的深深哀思。克里斯汀又一次给我来信,信中除了表示对我的感谢外,再度表达了对形影不离的丈夫无比怀念,并且发送来一张赫勃生前在西雅图与婿女的最后合影。</span></p> <h1> 我与克里斯汀和赫勃相识源于第一堂英语课。1980年3月刚到俄亥俄州立大学时,导师赫斯(Hirth)教授要我先去为外国留学生免费开设的英语班听课。</h1><h1> 英语老师是一位年轻美貌的金发女郎,她自我介绍名叫克里斯汀,一口标准的美语讲得清脆好听。下课后,克里斯汀走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从北京来的?我点头称是,她高兴地告诉我,今年暑假她将去中国,邀请我在周末时到她家吃饭,约好时间后她男友会开车来接我。</h1> <h1> 周末那天下午我提早回到房间等候,不一会听到有人敲门,我知道是克里斯汀的男友来了。开门一看,一位大胡子笑嘻嘻地问我:“你是Mr.Xie吗?”“是的!”我回答说,第一次直面老美,不敢多问就跟他上了车。到了克里斯汀的家后,她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而那位大胡子仿佛与我是老朋友一般,在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并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后,就和我热烈地攀谈起来。我在听他侃侃而谈时,悄悄环视屋内四周,令我感到狐疑的是,这个“家”怎么没有老人,只有他们寡男孤女二人,难道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吗——刚从封闭三十年的“局域网”走出来的我,怎么能理解美国男女“朋友”的含义?</h1> <h1> 暑期结束,克里斯汀也从中国回来了,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请我过去,向我汇报在中国遇到的奇事趣闻。她兴奋地告诉我,在中国看到了两处最好玩、最美丽的景点,正待对我讲下去时,幽默的赫勃用手按住了她的嘴巴,叫我猜猜哪两个地方?我不假思索地说:“好玩的是上海,最美的是杭州!”赫勃笑着说:“Mr.Xie对自己的国家还不如我们了解!”克里斯汀接着说:“一个地方是北京的大栅栏,曲曲弯弯的巷子里人来人往,挨肩擦背,熙熙攘攘,真是有趣极了。”这是我当然猜不到的“景点”,也只有好赶热闹场面的老美会举手投它一票。“还有一个呢?”我急于听听下文。“那个地方离上海不远,好像叫Xiaoxing。”“Xiaoxing?离上海不远?大概是绍兴吧。”我寻思着,问她说:“是不是一座在杭州旁边的小城?”“正是,正是!很古朴,也很繁华。”“那座小城叫绍兴,就是我的老家!”“啊?你就在绍兴长大的?真是太幸福了!”<br> 我很快喜欢上了满脸络腮胡子的赫勃,他那乐观、开朗、幽默、热情的性格,使我一见到他就感到快乐。半年后我搬了家,新的住所恰好就在他们家的前面,因此他们的家就成了我这个老单身的周末度假村,有事没事总喜欢过去与赫勃天南海北地闲聊,听他那储存在肚子中永远抖不完的笑料,真是一种精神享受。</h1> <h1> 俄亥俄的冬天“严肃而且枯燥”,而更让我们感到难堪和苦恼的事,是与感恩节四天假日和圣诞节七天长假“狭路相逢”。平时热闹非凡的偌大校园变得空空如也,鸦默雀静,商店统统闭门谢客。穷学生要想出游却是囊中羞涩,天天在家坐着看书又觉得度日如年。</h1><h1> 也许是预料到人在异乡逢佳节的囧境,赫勃和克里斯汀早早就邀我在1980年我遇到的第一个感恩节和圣诞节时,随他们同去克利夫兰老家,与他们家人共度佳节,也想让我见识一下美国的节日盛况。感恩节是我一人与他们在克里斯汀父母家度过的,到圣诞节前夕,恰好在邻近普渡大学做访问教授的师友吕炳洪来到我这里,于是我们俩就作伴一起到了赫勃父母家,作为他们家庭的两个新成员,与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充满愉悦和欢快的难忘节日</h1> <h1> 初时我对美丽的金发女郎克里斯汀和大胡子“男友”赫勃不大般配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而且愈来愈觉得找到赫勃这样一位郎君,也许会使有眼力的克里斯汀一生幸福。1981年暑期,还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医学院读博的赫勃,在与克里斯汀到英国旅游度假期间,经朋友们力促正式喜结良缘。当他们回来把这一喜讯告诉我时,我由衷地为好朋友高兴并向他们热烈祝贺,不过当时竟不懂得给他们送去一束鲜花,至今犹感后悔。</h1> <h1> 我们的友谊已经超乎朋友之情,我甚至融入了他们两家的家庭。他们的父母每到哥伦布看望子女,我也成了他们必见的中国“大儿子”。离我归国的日期(1982年3月18日)愈来愈近,一种惜别之情自然难以掩饰。2月18日,克里斯汀父母来到哥伦布,特在马老板开的中餐馆金城饭店请我吃饭,借以提前为我践行。2月28日,赫勃又邀我到他们家一起吃面条,克里斯汀母亲赠送给我一块布料作为临别礼物。临行前我无物可表达心意,就脱下了身上穿的一件赫勃曾流露过羡慕之情的中式棉衣,以纪念物送给了他,他立即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这件“礼服”,显得十分高兴和深表感谢。</h1> <h1> 归国后,我不仅与赫勃、克里斯汀保持着密切联系,而且与他们的家人也是鱼雁往来。来信多数是克里斯汀所写,每当看到她那秀丽、工整的英文笔迹,读着那不是家书胜似家书的详尽“汇报”,深深地为之感动,而对异国故友的思念之情也会油然而生。</h1><h1> 毕业后获得医生资格的赫勃在美国外交部任职,轮流驻留在各国的美国使馆当“馆医”,克里斯汀也辞职陪伴着他。三个孩子先后走进了他们的温暖小家,每当一个孩子出生,我总会收到一张充满喜悦的照片。我为这对十分恩爱的伉俪感到高兴,向他们寄送去我的热烈祝贺。</h1><h1> 经常调动到新的国家,正好可以周游世界各地,对于喜爱旅游的他们俩来说正中下怀,而不论在希腊、尼泊尔、印度、日本以及非洲,也都成了他们子女的探亲旅游佳境。每到一地,笔勤手快的赫勃就会不定期地洋洋洒洒地写上一长篇异国见闻,以邮件发给包括我在内的亲朋好友。</h1> <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inherit;">在美国驻日使馆当馆医期间,赫勃也兼管驻华美国使馆人员的医疗保健事务,时而要来北京巡回医疗。一到北京他必定给我来电,相约见面共餐,还带来克里斯汀给我妻子的礼品。一次他给我带来了一件为驻日使馆人员特制的体血,胸前印有一幅标有“美国驻日使馆”英文字样的图案,面料十分柔软,穿在身上惬意舒适。</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4年6月,从驻日使馆调任至印度之前,赫勃偕克里斯汀专程来京看望我和我妻子。这天从下午到晚上,中美两家人谈天说地,有说不完的话。此后赫勃一如既往,不断地给我发来“西行漫记”,以及与克里斯汀和子女们的照片。但怎么也无法料到,这一位永远快乐的老朋友,在刚过花甲之年竟撒手而去,留下了悲痛欲绝的妻儿们。尽管这段异国情谊不可能薪火相传,不可能为我们下一代继承和延续,却或许为中美人民之间的友好情谊留下了一段美谈。</span></p> <h1> 正如克里斯汀所说:“我们有太多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和分享太多的美好时光——我知道他曾在自己的一生中尽情地过好每一刻。”热爱生活,热爱家庭,关爱妻女,孝敬父母,不忘朋友,牢记旧情,赫勃这一位怀有浓厚东方情结的老美,终于无法躲开天降之灾,离开了这个令他快乐一生的世界。</h1><h1> 现在的我,只能静静地翻阅旧照,回忆往事,不时取出他给的体恤,睹物伤情。</h1><h1> 赫勃,我苦苦等你,等来的却是五雷轰顶的噩耗。赫勃,我默默祝你,愿你在天堂依旧快乐!</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