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往事

山西.张小波

||张小波

气温骤降，大山的肤色已由原来的墨绿开始渐渐泛黄，那些裸露的筋骨在阳光照射下愈发显得雄壮。依附于地表的树木、植被也都静心凝气，收敛住本来的气势。唯有潜藏在大地皱褶中的层层叠叠的沟壑、山峦 ，依然可劲地向外起伏、伸延，总让人怀疑自己的眼光太浅。隐于山间的精灵古怪们，除了那些个不听话的兔子、山雀，其它的真是甚少露脸。

所以，冬天反倒显得越发实诚，所有的一切都以刚出世的面目再现本真、唯美。但是，相比于别的，我更喜欢隐藏在山里的石头，它们一层一层，奇形怪状地堆叠在一起，深入浅出，常常给人一种大隐于市的感受。倘若能进山里走走，累了或坐或卧，它们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与你共同享受。那种乡下独有的慢时光，谁说不是温馨和惬意的啊。

记忆里的冬日，漫天的雪总是无休止地下着，那皑皑的白常常让年少的我们兴奋得忘乎所以。当雪落下的那刻，再厚的棉衣、棉裤裹在身上，也看不出一丝笨拙的样子。穿着一双老棉鞋狂奔在无垠的雪野，那雪，定也被压的失去了知觉……真是无论多厚的雪，都挡不住伙伴儿好玩的兴致。

我们深入旷野，踏雪寻觅，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惊喜。雪人越堆越高，雪球越滚越大，一树一树的雪花越压越瓷实，倘若有谁朝那树干再摇一摇，或踢上一脚，真不知是雪落的速度更快，还是伙伴们的叫骂声传得更远。

落在山里的雪，会随着大山的曲线无限蔓延，那些光亮，耀眼夺目，它们最终会在哪里落脚，倒变成一个未解的谜。曾经的我们，何尝不是天天盼着早日看到山外那个缤纷的世界！

在山里长大的我们，心都是属于大山的，想想那些无忧的时光，我也算个好织梦的少年。每每有雪降临，总会给人无限的遐想。无数次站在那些高高的山头，想啊，望啊，未必都是打发时间，可能更多的还是渴望拉进我与它们的情感和距离。

村子东边有个叫东坡的地方，在过去时，它的脚下常年流淌着一条小河，每到冬天就结成厚厚的冰层。我们结伴进山打柴，渴了就会随手砸一块放进嘴里，那个透心儿凉，至今想起来都叫人回味。

和东坡紧邻的是小河沟，那里的石头最多。很早以前，两处都是成片的荒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社员们积极响应，平山造田，垦荒种粮，所以才有了今天那些连片的优质坪地。倘若站在近前多看几眼，不论石堰、石坝，还是那些尺余宽的羊肠板路，都会让人联想到当年老辈人喊着号子斗天斗地的场面。那些厚重的石壁，着实倾注了他们太多的心血。

印象里有块条石上面是刻有文字的，至于谁人所留已无从查起。可惜他年年少，虽无数次地路过，或把玩，或驻足，却是并未将其收罗心底。如今再想，那种失之交臂的痛便油然从心头生起。

在村子里住着的时候，我很喜欢那片地域的空灵。特别是温暖的冬日，一个人坐在山里，山雀在沙棘窝里嬉闹鸣叫，黄鹂在灌木丛中赛歌，偶尔还会扑棱棱飞出数只受惊的山鸡，或者从哪团草窝底蹦出几只撒欢的兔子……它们都会短时与人对视，然后便迅速溜之大吉。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风雪的冬日，实在是一种自在安逸！

然而，我的每次唐突而至，又像是一种一厢情愿。因为不被理解，所以还闹过不小的笑话。记得那年冬天，二弟的病仍旧时好时坏，家人都被搞得很是疲惫。当时的我刚从省城回来，一时也没找到事做，便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平素就喜欢山山水水，写写画画，而在那段时间却是怎么都静不下来。于是便想到山，想到那里的石头。想必以大山的厚重包容，石头的刚强秉性，定会让我重启新生吧。

是的，终于在某个晴朗的上午，我爬上那道最高的山梁。延绵的沟壑、山峦一眼望不到头，虽已遍地萧瑟，却仍不失冬日的静美。我开始了自己的又一次“创作”。风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又以八面玲珑的姿态向四下里散去。它们试探不成，便送给我足够多的清醒，又让我感到十足的清静，因为心静便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因为心静，便让自己处于一种真空。所以，当母亲寻进山里的时候，我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的。在她看来，我那就是不务正业。但是，只有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她的担心是什么……

自那以后，我便很少独自踏进那个心仪的地方。再后来，山里又落了雪，铺天盖地的白越发显得安静和谐，可是即便风景再美，我依然害怕看到母亲眼里的泪水。

如今的小河沟，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合作社的大量投入，那里的荒山荒地已在逐年向经济林果业方向转变。时已入冬，万山寂静，初雪无声，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种植基地，心头顿时便燃起阵阵的暖意，和对开拓者的无限敬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山的儿女正在觉醒着，奋进着。看似安静的冬日，其实万物都在储备力量，单等春暖花开，蓄势再发。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