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军||博弈(小说)

南郑文苑★吴元贵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博 弈</b></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短篇小说)</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职场故事之二</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 朱军</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b></div><br> 章涛想了又想,决定接受老苟的邀请,商讨两个部门合并的原则。<br> 章涛是从一个叫黄源的地方调回汉河的。他原先也在汉河某局工作,早先在行政上,1995年初来到这个系统,从科长干起,之后到县区局当一把手,三年之后被组织提拔到金州,五年之后回到汉河的市局当副职,又过了五年,从这个副手的职位脱颖而出,去了黄源市局,担任响当当的一把手,干了三年,回到汉河,是书记兼局长,说了算,定了干,干了成,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理想。在以往,在外地,时间如白驹过隙飞一般掠过;再一次回到汉河市局,他有许多的想法,也有许多的打算,应该说此时此刻的他,成熟了,虽说已经五十三岁,但在职场上的老大位置上,这是一个黄金年龄,是想干事、能干事,同时又不容易出事的好年华。<div><br> 相比而言,老苟要年轻一岁,可是他的资历已经不短。他从省城来,到汉河,在另一个系统担任一把手,好像已经四年了。他来的时候是踌躇满志,可是从机关到基层真是千差万别,没有人庇护指导,基本上要靠自己摸索,不光要面对省厅,还要面对十几个县区局,而且要面对市县两级的党委和政府,可以说需要不断变换角色,才能把这一架战车推向前去,完成上头交给的任务,让大伙儿拿到人人盼望的绩效考核奖金,才算是一个年头的圆满完成。对此,他感到有些难以操持。而且当时说好干满四年就让他回去,回到省城妻子和女儿的身边去,但是如今看来是没有指望了。因为部门合并在即,让他就地担任老大和回到省城的可能性都不大,那个章涛和自己已经构成了竞争,谁担任局长,谁担任书记,自己难以稳操胜券。而且,据说省厅可能要派一个处长前来接盘,这就真的让他有些难受了。</div><div><br> 仅仅在半个月前,省厅的老大说的本来好好的,谁当书记,谁当局长,就在汉河现有的两个部门局长中考虑,可临了却变卦,给汉河市局新派省厅的一个处长当局长,对方到来的日子,距离两个部门的合并挂牌只有三天。<br>这无异于当头一棒,给章涛和老苟不小的打击。这个部门,二十四年前本来就是一家,是改革让他们分成两家,好比兄弟之间分家,二十四年中各干各的,也都在竞争;有联合有斗争,两个部门走到今天,却又要合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但是没有办法,国家有国家的打算,上头有上头的考虑,分设也好,合并也好,都不是下面说了算的,那么就折腾去吧,看他们能弄出什么名堂。</div><div><br> 章涛记得很清楚,在半个月前省厅的那次谈话中,省厅厅长伸着细长的脖子,用一口像是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中唐老鸭的嘶哑语调说:“这次机制改革,是大势所趋。你们此前的两个部门都做出了许多的贡献,从市局到县区局,大家都是好样的,组织上看得很清楚,你们辛苦了。”那会儿,他们坐在会议室里,省厅老大有些疲倦,眼睛发灰,声音发涩。章涛和老苟都坐在对面,掏出笔记本,记录领导的谈话。<br> “是这样啊,一把手的问题,就在你们之中产生,哪个当局长,哪个当书记,你们自己可以提出来,最后组织定夺。到基层局,就不分设了。怎么样?”<br>这个问题很敏感,让他们自己谈,怎么谈呢?闪电般考虑之后,章涛说:“我服从组织决定”;老苟狭长的眼睛闪了几下,也说:“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这样说省厅领导很满意,因为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一把手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产生。那么一路回来的时候,他们坐在各自的车里,都思绪飞驰,想了许多。</div><div><br> 可是一周之后,情况就起变化。还是在省厅,还是那个厅长,也还是谈话,口气和内容就判若两样了。<br> “两位都是一把手,上一次谈话是基础。”省厅老大说:“按照国家总局的考虑,从省上到地市局,书记和局长都不分设了,都搞一肩挑,这个,是原则,我们都得坚决服从。”话谈到这里,坐在“唐老鸭”旁边的另一个瘦小老头说:“是啊,情况变了,我们都得坚决服从。”因为主要谈话的人是“唐老鸭”,瘦小的是协助,“唐老鸭”过去是老苟的上级,另一个厅长则是章涛的上级主管。</div><div><br> 此话一出,章涛和老苟,都心里一震。领导的口气不同,他们各自的心一乱,就前途未卜了。<br>好像有几天时间,他们的心里打鼓,省里如此,汉河市又当如何?两个部门谁当局长和书记,也成了不明朗的迷局。不过在中国,这样的问题谋取的人多,组织上自有定夺,他们自己呢,也就不需要多去设想,<br> 也仅仅过了三天,上头决定:省厅某处长毕晓红前来汉河,担任临时党委书记,那么等到挂完牌,就是党委书记和局长了。毕晓红之外,章涛和老苟都是临时党委副书记,党委委员有其他人若干。那么这个班子是汉河两个班子的加长版,先坐在板凳上,再说别的。那么一盘体制改革的大棋,就这样下定了。<br>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按照统一的时间布局,省厅就要挂牌,之后市局挂牌,再之后是县区局挂牌。至于各基层征收单位,就在此后紧锣密鼓地开始。</div><div><br> 对此,章涛和老苟没有时间多去考虑,也不容他们去多加考虑。一把手决定了一把手,一切都成了定局,他们要做的是,就是纷纷和毕晓红联络,表达欢迎的诚挚之意,安排第二天的接站等事宜。<br>章涛安排他原来的常务副局长老苟和原来的副局长前去高铁站接毕晓红,省厅的干部组也随同到达,省厅指导组在路上,一场省厅乃至总局的视频会,也在紧密衔接召开。</div><div><br> 作为过程,这些都是少不了的,但是作为叙事,这些都是可以省略的。班子宣布之后,一系列的视频会议召开,市局也在省厅挂牌之后如期挂牌,第一次党委会议在三楼召开。班子研究分工。由于党委副书记老苟被省上抽走去外地市指导改革工作,汉河某局的党委副书记就只有章涛一人,这就是说,在班子里面,协助毕晓红的副书记,就只有他了。而且根据上头和老苟本人的意愿,老苟同志在完成省厅的指导之后将不再回到汉河市局,而是另有安排。按照省厅的安排,汉和市局和其他市局一样,第一次的党委会议之后,指导组就已经到位。那么在这当中,毕晓红同志和章涛同志,责成人事科已经熬出了一揽子的县区局工作指导方案,市局临时党委的党委委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分配到县区局,指导挂牌工作,不完成任务,不准回来,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就差签订责任书了。<br> 党委会议之后,毕晓红和章涛在一起紧急碰头,之后有了一个班子分工。党委书记毕晓红同志领导汉河市局全面工作,副书记协助分管人事工作,其他的党委委员各有分工,目前都下到各县区,指导挂牌工作。<br>那么之后,章涛与毕晓红同志,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博弈。</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b></div><br> 这种博弈,是联合中的博弈,更是博弈中的联合。在一个地市局,一个是党委书记和局长,一个是党委副书记和副局长,原本是上下级的关系,可由于在合并前是两个部门,而且章涛本人又是正职转副职,那么虽说是角色不同,但级别一样。而且怎么说呢,章涛同志的资历不亚于毕晓红,这就是具体情况。那么也就是说,毕晓红同志身为一把手,在面对重大问题的时候,需要尊重章涛同志的意见,——这,也是改革细则中规定的;省厅的老大,在一次视频会议中也反复强调。在新机构中,正转副的同志要讲大局,一把手要尊重正转副干部的意见,一切以稳定和推进工作为前提。这当然只是原则,具体问题的处理还要彼此运用政治智慧和工作能力去解决。<div><br> 对此,毕晓红深知其中的利害,那么在第一次党委会议之后,他们有了一次私下里的交谈,也就是关了门,毕晓红同志和章涛同志,推心置腹,做了一次交流。对此,班子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是秘密。据后来章涛自己的记忆,大致情况是:毕晓红敞开心扉,他也一样,没有客套,没有虚与委蛇,更没有彼此打太极。其实呢,他自己觉得这是更加高级的政治谈话,也是更加高级的过招。毕晓红说,我们是真兄弟,需要你的支持。章涛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要服从并支持你,支持你,就是支持自己。毕晓红说,我们一加一,就是一百,谁也动摇不了。章涛说,这是肯定的,我坚决支持你。他们还谈了些什么,毕晓红没有说,章涛没有说,而且出于保密,谁也不知道。由于时间紧,人事科拿出机关科室的负责人意见,章涛把关之后,毕晓红完全同意。如果说毕晓红原来的机关是甲军,章涛原先的机关是乙军,那么在机关科长的任命中,甲军出任人事科、财务科、纪检组、法制科、考核办和后勤服务中心的负责人;而乙军则出任办公室、业务科室、党办负责人,总共近二十个科室。在领导分工上,毕晓红不直接分管,甲军担任科长的科室,由原来乙军的班子成员分管,而乙军担任科长的科室,由原来甲军的班子成员分管;人事科由章涛分管。不设局务会议,改由党委会议研究本局政治业务工作议题,另有局长办公会决定具体业务事项。党委书记为最终决策人。这些制度很快印制,属于过渡制度,至于之后的正式制度,待后另行制定。</div><div><br> 当务之急是基层局长的任命。那么,博弈从县区局长的配备开始。这个被毕小红同志后来称为新机构组建第一脚的人事安排有些蹊跷,不无难度。先是毕晓红和章涛同志商定了甲军、乙军原来的基层局长担任新机构基层局长的配备比例。在一个夜晚,他们商定,突破省厅的甲军乙军“六四开”配比,汉河某局基层局长配备比例改成“五五开”,也就是按照十二个基层局的职数,甲军、乙军局长各占六名,除了中心城区甲军担任(比照省城惯例)外,几个平川县局由乙军担任,如果可能有一个机动的基层局,根据情况决定。原则确定后,随之决定对原来的甲军、乙军二十四个局长(双机构)进行广泛谈话,一时之间浪花四溅。谈话通知下达的急,留给基层局长们的时间很短,也就是说那个夜晚,基层局原来两个机构的局长们,是如何的焦灼,是如何的心潮翻滚,乃至寝食难安,就可以想象了。</div><div><br> 谈话模拟省厅此前谈话,在汉河市局一个会议室举行。那时候,汉河市局的其他班子成员都下到基层指导工作,毕晓红、章涛主谈,人事科长记录,一名人事干部传人,另一个干部衔接。门外有市局纪检组的人站着,以防不测。<br>某基层局的两个局长进去谈话,不多时出来。另一个县的两名局长进去,不多时也出来。如此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外加半个晚上,就谈完了。<br>谈话内容只有一个:“你认为本局谁当新机构的局长和书记合适?理由是什么?原来两个机构的局长,都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不能回避。当然,你可以推荐别人,也可以推荐自己。只说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涉及别的地方。</div><div><br> 问题简单,可是如同针尖对麦芒,十分尖锐。据毕晓红后来和章涛碰头,这个问题让那些执掌一方的基层局长面红耳赤,甚而一头热汗。但是他们毕竟都在基层当着局长,领导一方,而且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从内心讲,除了年龄偏大,哪一个不想自己当未来新机构的局长?那是位置,那也是机会。但是他们不能直接推荐自己,而基本推荐了别人。由于两个人都在场,说得就有些笼统。先是服从组织决定,但要是组织需要,自己也能干好,还都说了理由。这当中,只有两个单位推荐自己,还有一个支吾不语,让毕晓红和章涛有些不悦。还有一个身体有病,说得语焉不详;另一个则是长期告假、推荐了比自己年轻的同志,这是不是也算风度呢?其实,谈话之前,毕晓红和章涛碰过头,分头看过原任基层局长的档案,加上听完他们各自的阐述,心里有基本有底了。即使如此,谈话结束,他们基本上碰过盘子之后,还是慎重地在心里推演几番,这叫“推沙盘”。由于不是提拔,就按照省厅惯例,略去了考察环节。第二天中午,又一次党委会召开,人事科将拟任职名单提交会议。</div><div><br> 当然,就在会前的夜晚,章涛又一次找毕晓红,就几个具体的人员又做了磋商,又做了微调。这是不是博弈呢?对此,毕晓红按照之前两个人的私密约定,全都同意了。党委会召开,各县区局长敲定,市局班子领导带着十二个指导组下去,任命挂牌,顺利地完成新机构的组建,那么市局领导第一轮的博弈,也就这样完成。</div><div><br> 第一脚踢出去,一切都得到开始和推进。上上下下的工作,一年一度的业务指标,还有政治工作,党的建设,考核工作,荣誉争取,也都紧锣密鼓,相继展开。那么到了年底,一切都钵满盆湾,汉河某局的新机构组件和运行,得到省厅的认可,也达到预期的目的。全省考核排名,汉河市局排在省厅所在城市之外的第二名,其实是第三名,那么这就相当不容易。毕晓红高兴,章涛和各位党委委员,连同省厅派来的指导组,都说是初战告捷。</div><div><br> 第二年四月,省厅有名额到英国考察,毕晓红推荐了章涛。就在章涛走之后的第三天,毕晓红安排另一位乙军代管人事的领导开始对机关的人员进行双向选择,科员选科长,科长选科员,将年龄比较大的合并人员派到基层去,同时让人事科起草方案,实行机关和直属机构的人员遴选补充方案。前一个问题比较棘手,由那个代管人事的乙军领导谈话,拿不下来的毕晓红去谈;一个星期也就拿下了。后一个问题比较有活力,有了方案,渐次推进,反响不小。<br>这时候,章涛远在英国,但是他用电话和人事科做了问讯,也就不再具体吩咐了。对此,市局党委一系列的会议通过,也就逐步推进。这当中,有没有章涛与毕晓红的博弈呢?就不太好说了。</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div> 应该说,毕晓红同志是颇有智慧的,他有着机关的程序磨炼,也有着基层的左右通达,两者被同志们看出,认为他善于拿捏上级制度和基层情况,善于腾挪,也长袖善舞;还有人说,毕晓红同志是一脚踩在制度的大船上,一脚踩在江湖的波浪上,睿智而不可复制。对此他微微一笑,不去多说,但是他心里有数,干并且快乐着,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一步步走向前去。<br> 章涛呢,从正职变成副职,他的角色有些尴尬,但是尴尬就尴尬吧,已经这样了,就只有且走且停,一路向前。他在机关和县上干过,也在前后三个地市局干过,当了两个地市局的一把手,还有一个曾经当过副厅级领导的父亲,麻辣咸都尝过,那么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对政坛上的七七八八,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去说破,许多的时候,不说破才是智慧。</div><div><br> 那么除过关键时候的对决,更多的时候,毕晓红和章涛之间,就呈现着日常化的博弈,那也是联合与争锋的交织,还有就是不露声色的推演了。是啊,是推演,这是中国化的人际艺术,也是东方土地上的角逐。记得在刚刚组建的那一天,毕晓红请班子成员吃饭,准备一桌子好菜,还有酒水;他对章涛说想和弟兄们熟悉一下,毕竟乙军方面的许多班子成员过去不熟,这样做有利于以后的工作。章涛明白毕晓红是在搞火力侦察,也笑而不答,说这样很好,体现了您的工作方法。果然,在吃饭的时候,他就给班子成员来了个下马威,让许多人神色一凛。他先是让弟兄们都说一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十五个班子成员除了老毕和章涛,都说了。甲军方面的领导同志都表态说感谢毕局长,自己将努力把事情干好。而乙军方面的领导同志听说甲军领导中有来自一个县的人,除了表态说努力干好分管工作之外,还说这里有自己的老乡。老毕不动声色,但是在大家说完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正色道:“大家谈得很好,但是有一点,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老乡了,不管来自哪里,以后都是一个班子的成员,更是兄弟,都在一个旗帜之下,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标,同一股力量,把工作干好,这是我对大家的基本要求。”这样含而不露的言语,体现了老毕同志的意志,潜台词有没有呢?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从那时开始,就没有人再说什么老乡了。因为上头正在严禁同学会和老乡会,强调组织的绝对权威,这是政治纪律,而一些案例亦有如此的警示,那么谁还敢信口乱说呢?</div><div><br> 日常的运行中,老毕同志给大家放得很开,也收得很紧。所谓放得开,就是在具体的业务工作中,让分管领导和科长主任们都忙碌起来,大家忙了,才有效益;大家忙了,也才不会有人去琢磨他人的长短,也不会去找事。有了荣誉,老毕同志马上兑现,有了不足,他一般也不会批评到具体的人,而是强调现象,口气很是严厉,这时候,章涛同志就会在主持大会,维护一把手的权威,老毕同志呢,对此当然满意。对于财务问题,老毕同志明确分管领导的审批权限,他只是在党委会议上按照制度敲定项目而已,这样就有了收放结合与统揽全局,不至于失控。而在重大事项的审批特别是对班子成员的支出审核上,权力基本上收在老毕同志这里,这样就有了集中领导。在议事规则上,绝大多数的班子成员是事先征求意见,在会议上不发表分散的观点,否则就会在会后受到老毕同志的教练,这里面有一些苗头,都被老毕同志一番操练给解决。倒是对于章涛同志,他总是事先征求意见,老章同志有不同意见他都吸纳,及时加以调整,那么在党委会议上,章涛也不会说相反的观点。如此一来,意见相对集中,效率也就提高了。但是对于人事工作,由于事先有书记、副书记的酝酿,他交给人事科拿方案,人事科把方案提交书记办公会,才拿到党委会上,这样就稳妥多了。可是有那么一两次,在正式会议上,章涛同志还是发表了不同于人事科的意见;这本来也是按照老毕的意见稿出来的方案,但是老毕同志对人事科提出质疑,让他们重新拿方案,还感谢章涛同志。只是听说后来,他们私下里有了交谈,之后又得到化解。这是不是博弈呢?须知,老毕同志除了掌控全局,还得考虑甲军干部的利益,而章涛同志呢,除了维护一把手的权威而外,还得维护乙军干部的权益,这里就有着真正的博弈成分,属于有进有退的艺术。</div><div><br> 其他的时候,老毕同志忙他的事情,章涛同志忙他该干的工作,一部战车,从上到下,就这样被推向前进,也有着年年岁岁的得失。老毕同志其实在体现四个负责:对上级厅局负责,对市委、市政府负责,对机关负责,更对基层局和全系统两千余名干部负责——在系统人眼里,这些他都做得很是到位。老毕同志国字脸,浓眉虎眼,服饰整洁,头型考究,眼里含着笑,虽说是微微的笑,却透着自信。</div><div><br> 他去市委、市政府见主要领导,都做充分的准备。事先约好,准备汇报材料,再挑选好的时间。一旦去了,汇报都很到位,让市领导十分满意。每一年,他都要请市上主要领导到局里来指导工作,看看大家,听听汇报,尝一尝单位的伙食,还有关中人喜欢的面食,喝酒是少而精,给领导同志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么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就基本能定下来。和省厅领导,他基本上一个月去汇报一次,说成绩不独揽,说问题不回避,也让其他的领导纷纷前往,给汉河市局不少的肯定性领导批示。对于市财政局与纪委,他也加强联系,能小坐一下更好,不能聚会则把话说得诚恳到位,分管的局领导也及时来往,关系很融洽。那么对基层,对辖区内的县(区)委和县区政府,那也是很讲究,显得尊重,也能为基层局争取财力和物力。每年的思路,除了坚决落实省厅的外,他也时不时提出一些简明扼要的思路与要点,让基层局有所遵循。</div><div><br> 这也只是老毕同志的基本风貌。他在汉河局干了四年,还有他的个性。比如每年的正月初六,过完年上班前一天,他都要把班子成员聚在一块儿吃个饭,喝几杯,说说话,谈笑间亲近许多。由于制度上的原因,那几年上头把吃喝控得很严,他就和章涛同志商量,一个出菜钱,一个出酒钱,即使再难也要聚会一回,这是他性格中江湖风格的一面,也是不可或缺少的。哪个班子成员家里有喜事的时候,他也会赴约吃饭喝酒;上面来人,是处长和干部,他都一视同仁,吃饭的时候,老毕同志就拎了酒瓶打关,气氛掀起来的时候,他也会拎了分酒器,三杯五杯地合在一块儿,一饮而尽。这在省城叫令狐冲,拎着壶来冲锋,实在是豪气啊!可有时候,尤其在平时,老毕同志也很严厉,在电梯里看见那个班子成员着装不规范,一定会严格地指出来;要是在卫生间看见那个干部大小便之后不冲干净,也会猛地大喝一声,让他冲干净,并拿到某个会议上去讲,说这是自己一贯的作风,小事不抓紧,大事又怎么能干好呢?<br> 相比而言,章涛同志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他要是一把手,或许也会如此,但他只是一个副书记,那么就要散淡些,他也按时上班,也在办公室处理各种公务,但是由于老毕同志给了他优待,比如有一辆专车和司机,有一间办公室之外的休息房间,那么他就自由宽松许多了。刚刚合并的时候,章涛同志自律着,行走着,也给乙军干部争取一些利益,对上头的人事文件钻研的相对透彻,有一定的发言权。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到了第三年,老毕同志裕如多了,章涛同志有了空间和时间,在第四年的时候,章涛同志忽然觉得需要加强锻炼,就在没有会议的时候穿了休闲装,去江边散步。那会儿,章涛同志的脚步轻盈,还约几个乙军的老伙计,说往事,谈古今,起转承合,看江天飞鸟起落,让自己的心事栖息,不再纷呈。<br>······</div><div><br> 时间不停,岁月不息,博弈也就进行如斯。第四年的时候,老毕同志忽然对章涛说,你支持了我好几年,而今职级并行了。我的归宿可能还没有到,但是机会来了,二级督办你先上。章涛一愣,但明白这是对他好,而且按照资历自己要深一些,那么就理解老毕同志。可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因为人家毕竟是一把手。</div><div><br> “毕局长,这样不好吧?你是主要领导,我先到位副厅督办,合适吗?”<br> “老章啊,你我走在一起,是一种福分。要是我先来,心里过意不去;要是一起来,指标肯定不够,这不是两个胖子进门吗?”老毕同志神情真诚。<br>就这样,汉河某局的副书记章涛先上了副厅级的督办,一年后,老毕也成为副厅级的督办。之后不久,新局长到任,老毕在“我与春风皆过客”的感慨中平静离职,章涛的副书记也不再担任,他们不再博弈,成为同事加朋友。<br><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朱军 2025,1,5,写讫于天音阁)</div></div> 【作家简介】朱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现居汉中。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及诗集等文学专集57部,共135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