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的故事

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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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山歌廖哉》是歌手刀郎又一结合了聊斋文本与民间曲牌印象的主题概念专辑。笔者虽不懂音乐，但也感到他真正读懂了蒲松龄以及聊斋，他不仅仅是一个歌着，甚至已经成就成一位诗者，一个有自己灵魂和思想的人。

初听刀郎的《花妖》，似一首朦胧诗似的，只觉得美，但却说不上美在何处。待了解了整个故事后，才被那对小情人“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的时空错位而心生感慨，老泪纵横。

看似平常的爱情，不管如何解读，也是起源于最初的一见，一种懂得怜惜，而让人生死追随。常人的别离往往是空间的距离，但刀朗的别离却是纵横时空，有乐府的执着深情，也深得聊斋的精髓。只有了解了《花妖》背后这个故事，才忽然明白什么叫“我在时光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2024年5月21日，当我来到青岛崂山太清宫时，就想起了“花妖”的故事。那有一棵树龄近600年的耐冬树，树下立一硕大石碑，上写“绛雪”两个醒目的红色打字。如织游人在此驻足，聆听导游对该树的介绍，拍照留念。这棵耐冬树是太清宫里的网红树，必打卡景点之一，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树。

时间回朔到清朝康熙年间，蒲松龄来到了太清宫（那时称为下清宫）。晚上在房间里挑灯夜读时，忽然感觉一阵花香飘来，抬头望去，院中似有一红衣女子的身影闪过。推开门去，却不见人影，只有一棵耐冬树。回房后，蒲松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梦中，他梦到了上清宫的牡丹仙子与耐冬仙子来拜访他，恳求他为她们立传。由此，蒲松龄产生了创作灵感，写下了《香玉》。

“劳山下清宫，耐冬高二丈，大数十围，牡丹高丈馀，花时璀璨似锦。胶州黄生，舍读其中。”蒲松龄的小说开头便交待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与人物。

一天，黄生正在书斋中读书，偶然抬头向窗外一望，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身旁还有一个红衣女郎陪伴着。总之黄生一见钟情，爱上了，两妙龄女子离开时，裙衫长袖飘舞起来，“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黄生寻着“胭脂味”追过短墙，女子的倩影又消失了。黄生爱慕极了，便提笔在树上写了一首绝句：“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缸。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后来，白衣女子见原来是个风流儒雅的诗人，便不再避讳，再见时还主动介绍说“我叫香玉，被道士幽闭在这山中。”还指着那位红衣女郎说，“她叫绛雪，是我的义姊。”

……次日清晨，香玉一边穿衣，一边高兴地对黄生说：“我也凑了一首诗，算是对昨天您的大作的酬和吧，请勿见笑：‘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

后来，一个姓蓝的即墨人到下清宫来游览，见到那株白牡丹十分喜爱，便把它挖走了。黄生从此失去了娇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香玉是牡丹花妖，于是感到怅惘，而又十分惋惜。

又过了一些天，黄生听说那位姓蓝的把牡丹花移植到家中，牡丹花却一天天枯萎了。因此天天跑到白牡丹原来的坑穴边上痛哭凭吊。白天独自面对窗外凄冷的雨丝，苦苦思念着香玉，夜里辗转反侧，眼泪洒满了枕席。

后来，崂山下清宫道士要盖房屋，地基上有株耐冬树妨碍动工，工匠们正要刨树呢。黄生知道那是绛雪，急忙上前阻止，才保住了那棵耐冬。有一天黄生正在书斋中寂然独坐，绛雪忽然笑着快步走进来报恩，“报告您个好消息：花神为您的至情所感动，要让香玉再次降生到这下清宫中来啦!”

转世后的香玉一手拉着黄生，一手拉着绛雪，三人相对悲泣一阵。就坐之后，黄生觉得自己的手掌空空的，好像并没有握着什么一样，便惊奇地问香玉，香玉流泪回答说：“过去我是花中的神，所以凝实，有形体；现在成了花中的鬼，所以虚若无物了。今天我们虽然能够会面，你不必以为是真的，只当作梦中相会吧。”

香玉和黄生继续谈笑叙情，黄生觉得她像从前一样亲切可爱，可是亲近偎倚之间，总像影子一般虚幻缥渺，因此闷闷不乐，香玉也深感遗憾，就告诉他：“你用白蔹碎末掺些硫磺再兑上水，每天往我原先的穴坑里浇一杯，明年今日便可报答你的恩情了。”说罢，也告辞而去。

第二天，黄生到白牡丹穴边一看，果然冒出牡丹嫩芽来了。黄生便按照香玉的嘱咐，天天浇水、培土，还在四周修起一圈雕栏护着它。黄生眼看着牡丹嫩芽一天天长大起来，茁壮而又旺盛，到暮春时已长到二尺多高了。

第二年四月，黄生回到下清宫。牡丹恰好有一朵含苞欲放呢。黄生站在花旁，流连忘返，注视着，只见它微微摇动、开张，一会儿开得圆盘一样大，一个三四指高的小小玉美人儿端坐在花蕊中央，转瞬间飘然而下，落地就像人一般高，亭亭玉立，流光素雅，竟是香玉。

就这样黄生、香玉夫妻二人又恩爱美满，一如当初了。过了十多年，黄生忽然病危，他的儿子从老家赶来探望，不禁哭泣起来。黄生自己倒很坦然，笑着说：“这是我的生期，又不是死期，你哭什么呢!”又转向道士说：“将来牡丹花下有一个红芽冒出来，一长五片嫩叶，那就是我。”

第二年，牡丹花下果然冒出一根又肥又旺的红嫩芽，果然是五片小叶。道士觉得神奇灵验，更加注意浇水护理。仅仅三年，这株牡丹就长到几尺高，主干有两只手合围那么粗，格外茂盛，只是不开花。老道士死后，弟子不知道爱惜，竟把它砍掉了。不久，白牡丹也枯死，耐冬树也死了。

小说结尾，蒲松龄这样写道，异史氏曰：“情之至者，鬼神可通。花以鬼从，而人以魂寄，非其结于情者深耶？一去而两殉之，即非坚贞，亦为情死矣。人不能贞，亦其情之不笃耳。仲尼读唐棣而曰‘未思’，信矣哉!”

刀郎的《花妖》，化用了《聊斋志异》中花妖的故事意境，但并非基于香玉的故事改编。可能汲取了花妖故事的一些元素和氛围，来营造出独特的情感和情境，但它本身讲述了一个特定的、与传统聊斋故事不完全相同的杭州爱情故事，比起《香玉》来，《花妖》更让人刻骨铭心！

牡丹已逝，绛雪仍存，何人所种，不得而知。今天，这棵集历史之美、文化之美、传奇之美和自然之美于一身的绛雪，虽已年近600，却愈发繁荣茂盛，风姿卓越。

站在那棵忍冬树下，我似乎真相信那就是绛雪，看着那些简短的介绍，缓缓的走出太清宫。脑海里一会儿是蒲松龄的《香玉》故事，一会儿是刀郎的《花妖》故事，两个“花妖”就这样始终交替着，但理解却愈来愈深刻、愈清晰了！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