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的美篇

老牛

《闲谈二事》

（一、您好！您是……？）

八年前的一个秋始夏余的夜晚，我拉下了店铺的卷闸门，上了锁，起身回家。忽然让一阵争吵声，改变了回家的方向，我向着有争吵声的地方走去；因为争吵声中，似乎有我曾经耳熟的一种沙哑声音。

我聚神地回味和耳熟的沙哑声，瞬间仿佛成了一股疾风；一下把我吹回到了，四十年前的岁月里，那个特有的知青群体。是他吗？在距离路灯还有四、五米，我止住了步。灯下三个人在争吵，持有沙哑声音的那个人的一个习惯动作——说话冲动时，右手背不断击打左手心。我断定，是他！可能是我回忆过于聚神了吧，我感觉路灯光特别的明亮，一下子驱散了他脸上的含有沧桑的皱纹，显出了四十年前的真容——木子荣，绰号、炸弹。

我在默默地等待。争吵声渐渐小了，终于结束了；好象他赢，那两个人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等待他的转身。他盯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点燃了一支烟。他紧吸了几口，吐出来了一股股的烟雾。我看不到他正面的表情，但吐出来的烟雾，在强烈的路灯光下，看去就像打开暖气的排气阀似的；一股股的白雾，往前直冲。我觉得此时，他的心情是放松的；好像施放出了，积压在心中的郁闷似的。但是，仅仅过了短暂的片刻；他再吐出来的烟雾，在路灯光的显影下，就变成了云雾，缭绕在他身上，停留在头发上。我察觉出，他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

他终于扔掉了烟蒂，转身走了过来。看见了微笑的我，也机械地笑了笑。他呆呆的站住了，迟疑了一会。他的眉梢向上提了起来，睁圆了眼睛，现出有点惊讶，嘴微微张合了两下，“您好！您是……？”我逗他，就是不告诉他，我是谁。他一开始还很稳重，表白了我们应该曾经很熟，抱歉，就是想不起来你是谁。我还逗着他，只是笑。果然，他不负他的“炸弹”绰号了。他急了，一边嘴里反反复复表白歉意，就是想不起来，你是谁；一边又重现了，他冲动、着急时的习惯动作——右手背击打左手心。我不能再逗他了。告诉了他的名字、绰号，我是谁。

他想起来了，笑了。我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搭肩在了一起。我邀请他去喝两杯，他欣然答应了。我们穿过两个胡同，走进了一家小酒馆。

四个小菜，只要了半斤白酒；我看他情绪不好，怕他喝醉。两盅酒下肚，他的话就来了；操着沙哑的声音，滔滔不绝。从他的话中知道了，他工作后的一些经历。他做销售员，开始工作顺风顺水，给公司赚了很多钱。他自己也得到了不少提成；生活过得红红火火。谁知道不到三年的时间，他们公司和其他几家公司，相互欠账，形成了很麻烦的三角债。法院是他常去的地方，为还欠款，清干了自己所得到的提成的钱。一天到晚，想得就是钱。二十年前，他踦着摩托车，还在想钱，闯了红灯，又撞伤了人，自己也摔伤住进了医院。结果，交通事故他负全债；赔钱、罚款……生活过成了一地鸡毛。从此他抑郁了，这两年就算好了吧。今晚遇见的那两个人，还欠着我们公司五十多万远呢；他是经办人。

进来以后，始终是他在说，我在听。他说累了，歇息了下来。我俩对饮了几盅，又都点上了一支烟。我觉得他的情绪很低沉，抑郁症还没有痊愈。可能幽默地说些我们过去的友谊，和做过得一些糗事，说不定能缓解些他的抑郁吧。他同意说过去的事，我们同在一个知青点——有时只剩一碗饭，我俩能分着吃；但又能为一块饼掰不均，争吵、甚至还动起手。只有一撮烟渣，竟能卷出两支烟；抽得不知是烟渣，还是纸。夏日偷瓜，被看瓜人撵得失足矮崖下。冬日夜里放冬水，为取暖废鞋于柴火之中。为解馋，顺拿了老乡的鸡；做贼心虚，黑灯瞎火，煮熟后，吃在嘴里，才知鸡毛没有拔净，肠肚没掏完。他听了后，哈哈大笑。我们分手时，他还兴致未尽。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有点隐隐作痛。我和他曾有过相同的过去，谁知道他现在如此的颓废！也许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至不过没有遇到相同的事罢了。我的心有点自责，我帮不了他；因为我没有帮他的能力——与人相比工作，我输了；比工资，我也输了；比社会地位，我更是输了。

每个人都有，他内心的痛苦。正如“人人都说荷花好，谁知荷花有烦恼；污泥傍身苦挣扎，露出水面才清高。”有人说“把一切事情看淡了，天无非就是阴晴。”但我认为，晴天就是晴天，阴天就是阴天。我们要做得：晴天出来晒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雨天听听雨声，舒展舒展郁闷的心情。我很喜欢庄子的这一句话“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我们应该慢慢学会放下。因为，目光所及皆是回忆，让它过去；心之所想皆是过往，让它留在心里。踏实做人，甘愿舍弃；自然安稳，随缘自在；春风十里，不如悦己。用这只剩下的卑微三观和一文不值的自尊心，顽强、骄傲地活下去。

我与他已有八年，不相见了。我想他的抑郁症，一定痊愈了吧！因为那个小酒馆的生意还是很好；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了；他也一定好了起来！

（二、您是……？您好！）

“您好！”

“您是……？您好！”

这是在去年秋风落叶季的一个上午，我和他相遇街头时的相互招呼。他微笑着，语气是肯定的；认出了我。我也笑着点头，语气是含糊的；还没认出他是谁？

我回忆了片刻，也没有结果。自恃记忆力不错的我，此时却有些窘态。他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说出了我们相识的经过。我想起来了。那是在三十多年前，我与他由两个不同车间，调动到一个车间后，相识的。我只知道他的姓氏，不知道他的大名。要说对他有映像，也是在三十多年前，厂里举办的一次庆祝党的生日，“七、一”文艺演出上。他代表车间用手风琴演奏了《我们走在大路上》的红歌，激发了所有人的激情。歌词写得好，他演奏也很投入。台上台下齐唱“……共产党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我们俩人的手握在一起。他告诉了我，他退休后参加了一个老人合唱团，还是演奏手风琴。我看着他肩上斜背的手风琴，蓦然间，我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首《我们走在大路上》的红歌。这歌声好像吹走了我俩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继续跟着党“朝着胜利的方向……向前进……”。

到了一定年纪后，我才发现，做人要有一点素心；遇到有阳光的人，即是站着说一阵子话，也会感到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年龄不是谁能掌握的，它有岁月主宰。但年轻的心态，可有自己调整。年龄会带来越来越多的负担和责任；只有年轻的心态，能给生活锦上添花，让生命增色添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