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兼雨2

阳光下的风

​ 风兼雨隐居的山村坐落于栖鹭湖畔的霞帔山中。村子不大，但环境幽美。家家户户的矮墙外面都种着或多或少的花树。风兼雨家的花树共有四类，春兰秋菊夏荷冬梅，无不毕备。花树与矮墙之间是菜圃，有白菜、黄瓜、番茄、豆角之属。青翠欲滴的蔬菜与姹紫嫣红的花朵相映成趣，宛如一幅天然画卷。

风兼雨家的院落很大，院子里有几棵果树，一口水井，一架秋千，一张方桌，几只高凳。井旁有一泓池水，水波不兴，几条寸许长的鱼悠然而游。秋千没有人荡时常常晾着些衣服。房檐下有燕子窝，墙上还挂着竹篾编成的蝈蝈笼。院墙的一角堆着一些常用的农具。另一个墙角放着孩子们的玩具。

​ 风兼雨从未像现在这样惬意过。他的幼年背负着神童的包袱，读书不敢稍有懈怠。等到十来岁拜入仙剑宗门下，又被师父及同门师兄弟寄予厚望，练武也是废寝忘食。他虽然进展神速，成为众人羡慕甚至嫉妒的对象，却过得并不轻松快乐。因鸡鸣狗盗帮受到掌门责罚闭门思过后，风兼雨渐渐被排挤，成了边缘化的角色，轻松固然是有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失落感。人生悲喜，唯有自度。他在决定归隐后才放下了曾经拥有过的名利，飘然一身轻松。

​ 风兼雨在山村里没有朋友，不过谁家有吊庆之事，他都会去随礼。他与邻居的交情其淡如水。风兼雨不在地里干活时就呆在家里陪伴妻儿。他的妻子就像一树梨花，纯洁淡雅清馨。她在外人面前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在家里时才语笑嫣然。她的话虽多，却不喜欢唠叨。你何曾见过花朵喋喋不休？只有将落的黄叶才在风中唏嘘不已。花卉即使是流溢芬芳，气息也是若有若无，并不使人感觉浓郁。

​ 风兼雨话也不多。他与妻子用目光即可交流情感。当然上帝让人生出嘴巴，主要是饮食，次则是为了说话。传情达意，最好的方法是语言文字。风兼雨夫妇与孩子们交流时唧唧哝哝，没完没了。孩子们陆续牙牙学语，父母没有耐心肯定不行。这是所有父母都不厌其烦的事。他们把能看到的东西都用词汇教给孩子们。教给孩子们的东西越多，自己的快乐就越多。所以快乐往往是付出，而非索取。

​ 风兼雨并没有对孩子们期望很高。他想起苏轼的一首《洗儿戏作》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风兼雨知道对孩子们的期望越高，他们的快乐就会越少。他只想教会他们识字，能读书明理。以后向哪个方向发展还要看他们自己的兴趣何在。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文采武功都不是必需的，唯有亲情不可或缺。因为穷人们再没有别的，亲情是每个人都有的慰藉心灵的必备之物。

​ 风兼雨以前不曾参加过农耕。他出身于江南的名门望族，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人是学而知之，风兼雨连奥妙无穷的高深武功都一学就会，凡夫俗子都会的农耕他岂能学不会？不过，他囊中多金，虽然是隐居，也不必真的像普通农夫那么辛苦。他妻子做纺织女工也是如此。风兼雨心想勤劳固然是一种美德，但是如果把时间与精力都用于田间地头，那农家乐何从谈起？当然，并非所有的农夫都像风兼雨这样幸运，有显赫的家世。他们的快乐只在诗人的眼里和画家的笔下。

​ 风兼雨虽然对孩子们要求不严，他们学习起来却十分认真。他们都有广泛的兴趣，不只是在诗词文章方面，也不只是在练剑习武方面，他们还喜欢普通山村孩子喜欢做的事情。好玩是孩子的天性。风兼雨的孩子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读书练武之余会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到外面去玩。草地上采撷花朵，河边捕蟹捉虾，田地里捕捉昆虫，在原野上追风，去山巅寻霞等等。衣食无忧的孩童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 风兼雨每天看着温柔贤淑的妻子及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他的心仿佛是蜂蜜做成的，别提有多甜。他农耕时，孩子们在陇上采花捉蝶。他回家途中，孩子们雀跃鹿奔。孩子们有时在他前边，有时落在后面。相离总不很远。夕阳在山，晚霞似锦。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人影疏疏，绚丽多彩的天空中笑语飘荡。山村寂寂，炊烟袅袅，他们走上石桥，跨过清溪，很快就回到了村里。

​ 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风兼雨准备的。他在厨房里的工作并不繁复，因为每在拂晓时就会有一个小贩把冒着热气的炊饼和切得很薄的猪头羊脸肉及花生米蚕豆都熟食挑来兜售。虽然顾客不多，小贩却日日都来。与其说风兼雨是小贩最忠实的客户不如说小贩是风兼雨最守信的商家。因为不管刮风下雨亦或者是冰天雪地，小贩都会准时出现在风兼雨家附近。那份执着显然不是卖一点食物的利润所能保证的，尽管每次风兼雨都会给他一些小费。

​ 能在幽僻的山村里吃到荤素搭配的饭菜，孩子们的喜悦可想而知。风兼雨有时也会买一瓶花雕酒。在仙剑宗时，风兼雨滴酒不沾。倒不是因为门规森严——门规是给迂腐者定的，那些长老们喝酒吃肉从不避人。长老们把酒称为琼浆玉液，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很管用。风兼雨不喝酒，是怕酒后吐真言，牢骚话被人用做攻击他的利器。现在风兼雨与妻儿们饮酒也是浅尝辄止，他认为半醉微醺的感觉才是最美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