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也走了（五）

曦微w行走在路上

四哥也走了（五）

工作到第五个年头，即1988年，我要结婚成家了。那时候讲究冬储菜，矿务局各二级单位每年入冬后，都会派专人外出采购白菜、土豆、萝卜、粉条等，条件好的单位，还会去沿海地区采购带鱼，也会去四川等地采购橘子之类的南方水果，总之，通过各种办法为职工办福利，以解除职工的后顾之忧。我单位在合阳南蔡那边，就当年的交通状况，照顾家里生活多有不便。

四哥在供电所虽然没有任职，但受到领导的充分信任，他负责后勤保障这块，所以，很多时候，他要亲自带人去采购冬储菜之类的东西。每每这个时候，四哥总会考虑到我，顺便替我带些冬菜回来。女儿小时候喜欢吃的橘子，都是四哥一筐一筐捎回来的。四哥就是这样的人，事情在一件一件做，却从来不声张，这对我来说，心里感受到的，全是哥哥的温暖。

事情总会有变化，问题在不经意间可能来临。世界上的事情大概如此，当你感觉最好的时候，可能就是麻烦不期而至的时候。当然，这其中也一定孕育着新的可能和机会，只是事物的主体将发生不可预测变化或位移，并必然形成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另一种局面。

随着国企改革的不断深入，上世纪九十年代，煤炭系统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下岗分流也成为统配煤矿的一个主要任务。四哥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提前退休回家，而我也在这个时候，离开矿务局，先是去陕北挂职，然后工作调动，终于实现了自己离开家乡、远走高飞的“理想”——来到古城西安工作。此后，与四见面相对要少一些，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家事方面的联系了。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老家的大小事务，包括亲戚家过事随礼行情等诸多事情，都由四哥主动替我操心办理，这为我减少了很多琐碎麻烦，这是四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不断支持我在外打拼事业。不过，我不得不说，几十年里，四哥也曾对我发过一次火，而且是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也就在这个时间段。

四哥为什么要对我发火呢？我觉得，不管他的对与错，肯定是我做事让四哥大失所望，肯定是我伤了四哥的心。什么事情呢？即四哥大孙女大学毕业前，四哥曾经给我说过一次，孩子的工作你要考虑，想办法把孩子安排好。其实，我很清楚，他不说我已经在考虑这件事，只是孙女有啥想法，我不清楚；还有孩子妈妈，即我的侄女有啥想法，我一概不清楚，他们都没给我提及，或许是见面少的原因吧，还可能是性格所致。

既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基于侄女一直以来身体不大好，家里的确需要有个人在医院工作，我想这迟早会有用处的。所以，考虑孩子的工作安排，我便提早与西安一家医院的朋友加强沟通联系，希望将来能给孩子一个去医院工作的机会。还好，如我所愿，孩子大学一毕业，便很顺利进了这家医院，初步安排孩子做宣教方面的工作。

孩子去了医院，我长舒一口气，总算了却了四哥的一个心愿。可是，当我尚处于暗自庆幸之中，却从老家那边传来话说，孩子已经离开医院，参加软件培训班去了。关于孩子离开医院的原因，一个说法是孩子可能喜欢软件方面的工作，另一个说法是孩子急需要挣钱，言下之意是医院不挣钱。孩子离开医院，不管啥许原因，我自己完全不知道，完全蒙在鼓里。因为孩子已经离开了医院，所以我也就没向朋友进一步求证。

去医院工作不挣钱，我是承认的，毕竟孩子不是学医疗专业的，不在医疗第一线，不在医院的关键岗位，收入低一些，是可以想象的。不过，不管什么工作，总要有个过程，至少进入单位的前五年，甚至前十年，必然要处于“潜龙勿用”阶段。我自己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觉得这很正常。

过了好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刚下班回家，四哥打来电话，说起孩子的工作情况，我还没怎么解释明白，四哥便在电话那头，猛然间对我发了脾气，而且能听出来，明显带有成见。甚至四哥还说过，“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这样令人伤心的话。听到这句话，我就像一根大棒落在头顶，刹那间彻底蒙了，我脑子一时短路，反应不过来，没办法接住四哥的话，拿着电话就只能愣在那里。

自那以后，我能明显感觉四哥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我也没办法再去解释什么，我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四哥对我的恩情我永世难忘，四哥对我的批评和不满，我诚恳接受。甚至后来还有闲话说，关于孩子的工作安排，我没使上劲，我也照单全面接受。不是说现在，就是在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四哥怎么批评我都是对的。

我必须要对四哥忏悔，我虽然尽了力，但孩子的工作，我没有能够安排到让四哥满意的状态，他批评我，他撅我，肯定是我的不对，我无需辩解，我必须接受。时至今日，如果真的四哥对我有气的话，我愿意自损寿命，来博得四哥对我的谅解。四哥你去了天堂，不再承受，也不再看见人间的苦楚，弟弟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在那边，你一定要轻松的活，洒脱的活，快乐的活，幸福的活……

最近这些年，关于四哥的身体健康，我隐约看出一点问题，比如别人都说他太胖，我则感觉他有点浮肿。还有，我几次在四哥面前提到他脸色红，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又说不出啥道道来，曾建议他去医院查查，劝他不敢忽视。还有一次，我打电话问候四哥，四哥说，我身体没啥，就是走路有点腿疼，稍微歇一歇，还能走。因为长期看《健康之路》，我知道这是典型的腿部深度静脉血栓问题，所以依然建议他去医院查一查，有问题赶紧治疗，当然检查没病更好。

孩子们当然比我更加关注，也多次催促他爸去医院查体，但四哥说啥都不去，甚至固执地说，到医院一查，全都是病。看来四哥在思想观念上，包括在健康理念上，存在很大误区，对医院也有一定成见。有误区、有成见也就罢了，可结果呢，对四哥来说，这样的误区和成见，却偏偏要了自己的命。

从查出病，到人去世，不到两个月时间，四哥竟然就走了，而且在最后阶段，还常常发脾气，嫌孩子们不问他吃啥不吃的啥。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明显能感觉到四哥有情绪，甚至说“都是骗子”这样伤人的话。当时在医院，医生一再叮咛，病人不敢随便吃东西，可四哥只要有点精神，他的第一意识就是想吃东西。这也难怪，这么久了，人不能正常进食，加之血糖还高，所以肚子里一定很寡淡，想吃东西，那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也是生命的必须。

四哥跟着三哥的步伐，就这么轻易走了，四哥又是大家众口称赞的人，他走了，大家都很悲痛。今年，可谓是我们家的“黑色之年”，三哥、四哥他们相伴而去，让人如何能不心痛？其实，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该走的时候，都得走；不该走的时候，谁也撵不走。只是，四哥走得太突然，包括老家的乡亲们，大家都感觉他还不该走。走与不走，作为凡人的我们，决定不了，也挽救不了，只能顺其自然，看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