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尽管事情过去48年了,却仍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p><p class="ql-block"> 父亲只在民国时期断断续续读过三年私塾,但头脑灵活,算盘打得精熟,为人朴实,作风正派。1949年湖南刚解放几个月,他经群众推举,土改工作队领导看中,被任命为范溪片区(后分为三个大队)主管会计,后被公社任命为大队文会,这一干就是20年。</p><p class="ql-block"> 父母生有我们七姊妹,当时都未成年,人多劳力少,靠生产队分的那点口粮和自留地里生产的蔬菜杂粮远远不够糊口,更莫说种青饲料喂猪养鸭吃肉改善伙食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勤劳惯了的父亲于1967~1969年间挤时间在屋前屋后开挖了几块四边地,耕种蔬菜瓜果和红薯,同时还种植了一些白芍和白术等药材,用以卖钱解决家庭日常开销,一家人的基本生活总算不用愁了。可是因此招来周边不少“红眼病”的嫉妒,无形中得罪了那些好吃懒做之徒。</p><p class="ql-block"> 1970年我国轰轰烈烈的斗批改运动开始了,学校和大队部的墙上,到处贴的是检举揭发父亲开挖四边地种植药材和给人杀猪收工钱等行为的大字报,父亲一夜之间便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了牛鬼蛇神,随即被撤职,一次次挨批斗,又是退赔,又是罚款,饱受折磨。一个小小的大队会计竟成了当权派,多么滑稽啊!</p><p class="ql-block"> 此后只要政治运动一来,工作队的人就把父亲和几个做过小买卖的所谓投机倒把分子找去大队部办学习班,关在一间阴暗的库房里,由几个基干民兵轮流看守着,迫令他们自我反省,老实交代所谓的历史遗留问题,没完没了地写悔过书,可工作组的人总是以认错态度不好,交代问题不彻底为由不能过关。</p> <p class="ql-block">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1976年初春的一个晚上,大队通知我去父亲所在的“学习班”帮其写检讨,两个工作队干部坐在一旁等着交稿,让刚13岁的我紧张得握笔都发抖,不知从何下笔。只得由父亲说一句就记一句,写得前言不搭后语,不仅语句不通顺,而且意思表达不清,远不如他自己写的好。父亲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却被逼得老泪纵横,感到绝望和无助,连连摇着头叹息:“唉!你读六年级了怎么还不会写检讨呀!”我很是无奈地:“我没有犯过错误,从来没有写过检讨书,老师也没有教过呀!”父亲气得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啊!当时我也被急得涕泪泗流,自责无用。当晚父亲还是被关在小黑屋里,让我一个人手持石头壮着胆子摸黑走了两里多路(其中有两处阴森森的坟包地)回到家。</p><p class="ql-block"> 父亲自1970年遭批判后,大队和公社时不时把他弄去办学习班,直到文革结束。 </p><p class="ql-block"> 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令我刻骨铭心,以至多年后父亲离世了,我多次在睡梦中见到父亲哭诉:“当年您没偷没抢没贪,就挖几块四边地,种几兜药材,何罪之有?!这样的检讨书即便是现在的我也写不出来呀!爹爹!” </p><p class="ql-block"> 1984年国家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干部政策,父亲才得以平反恢复名誉,但没得到一分钱补偿,可此时他已60多岁了,垂垂老矣。好在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初期,父亲凭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很快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万元户。</p><p class="ql-block"> 唉!写到这,我这不争气的眼泪啊!又耗去了好几张抽纸。</p><p class="ql-block"> 2025.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