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洪智：熊

传子

熊

曲洪智

过去在北大荒的黑龙江同江县境内，黑熊是常见的大型野生动物之一，它虽不主动伤人，但与人类接触时，难免会发生一些纠葛的事情。我在黑龙江勤得利农场渔业队从事打渔9年。

（1969年，作者在黑龙江捕鱼的情景）

1961年我在黑龙江上当了渔工后，夏天，随赫哲族渔工董贵福去下口溜淌网，到了下口一看，拦在一条江汊子上的淌网被人溜过，淌网就乱七八糟地堆在岸边，一条鱼都没剩。到近前仔细一看，从岸边留下的大脚印暴露了偷鱼者的身份，原来是黑熊所为。老董说，一次，大白天我去一条河沟溜网，看到一只大黑熊正坐在岸边溜着网，溜出一条鱼便吃掉，吃完了再溜。我们也不敢靠近，便又敲船帮又喊叫，它理都不理，直到把网溜完，把鱼全都吃掉，才站起身来一步三晃地走了。

第二次也是这年的深秋，我们红灯拉网小队去黑鱼泡打了两网鱼，捕得胖头鱼两千多斤。胖头鱼气性大，出水后蹦达几下就死了，回来就把鱼卸在江岸沙滩上。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一堆鱼被整得残鳞败甲、破乱不堪！又是黑熊所为，还在附近发现了两处它挖洞埋藏的鲜鱼。

（绘画 庞平）

1964年春天我在八岔岛下张网时，一天夜里，网队里养的两只狗，站在江边狂吠不止，我们出去几次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来值夜班的人下江溜网，发现鱼囤里（下张网为了保证鱼的鲜活，所捕到的鱼都养在用柳条编的鱼囤里）一只大黑熊正站在水里偷吃鱼，便一边呐喊一边用棍棒乱打，那只黑熊才恋恋不舍地跳出鱼囤逃走了。

1965年冬天，我去东大泡子打冬网时见到的。那天，我们一行人来到东大泡子，安扎好住宿的地窨子后，我和小丁俩拿着砍斧去东边的柞树岗拣烧柴，柞树岗的下边，就是东大泡子的最东端。我们一到柞树岗，就见泡子里坐着一个黑乎乎的家伙，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一汪水。小丁悄声说，那是黑瞎子！我俩害怕，正准备撤退，就见黑熊把前掌伸进水里，猛一拨，一条鲫瓜子鱼就蹦跳在冰面上，黑熊扑过去，把鱼添进了嘴里。原来是黑熊在捕鱼！我们柴也没拣回到住处，向渔友学说此事，大家来了兴趣，便手执棍棒，带着两只狗，到柞树岗一看究竟。我们到时，黑熊还没走，由于两只狗的狂吠和众人呐喊，黑熊才站起身来向林子里跑去。

我们下到泡子一看，冰眼周围有不少的鱼鳞和血迹，看来黑熊在此捕鱼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那时，大地刚刚封冻，泡子东端又恰好在北岸的柞树岗下，避风暖和，冰结的很簿，黑熊用前掌击破冰面，露出明水，鱼又很愿来明水处吸氧，黑熊坐守渔利，就极易得手了。

1971年临秋。当时的勤得利渔场，不仅从事捕捞主业，还在深山老林里养蜂副业，每年都有上千斤的蜂蜜进账。其中的荣家蜂场，有老顾头、老张和一位上海知青经营。一天，老张回场部领口粮，背着一袋白面行走在丛林中的小道上。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个黑色庞然大物在树后甜蜜地吃着啥。老张吓得步也不敢挪了，愣在那。可能那大物听到了声音，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大黑熊！老张本能地抬起腿来就跑。可能黑熊认为老张是要来与它分享美味，便也吼叫一声追来。老张没有忘记别人的告诫：被熊追要围绕树转圈跑，否则人是跑不过黑熊的。这招果然灵验，由于黑熊身体庞大，转弯不灵活，始终追不上老张，急得它嗷嗷狂叫，有时还举起前掌拍打树身。老张已是满身大汗筋疲力尽了，在山穷水尽时突然想起，黑熊不是怕火吗？他就边跑边薅了一把上年留下的枯草，迅速掏出打火机来，点燃干草，举着火把，迎头向黑熊走去，吓得黑熊回头便跑！

当天夜里蜂场却遭了殃，那只黑熊嗅着气味跟上山来，吃掉了3箱蜂蜜。

老顾头说，这黑熊吃过了蜜，尝到了甜头，肯定还要来，咱得防备防备。于是，3个人挖坑砍树条子，当天在蜂箱四周架起了一道杖子，又在蜂箱间埋下一根高杆，晚上高高挂起一盏马提灯，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早晨起来一看，杖子被推倒了一大片，空中的灯还亮着，又有三箱蜂蜜被黑熊“嘧西”了。

那盏提灯挂在空中，像个星星，根本震不住黑熊，3个人进林子拣来烧柴，天一擦黑便在蜂场旁燃起了熊熊大火，彻夜不灭。这一夜相安无事。

老张再次出山，向领导求教。那时正是生产建设兵团时期，有雷厉风行的作风。领导说，必须消灭它。立刻找来久经猎场的赫哲族老猎人吴汉臣，带着一杆砂枪，又找来在部队就是神枪手的转业兵老郭，扛着从值班连队借来的步枪，乘着马多罗（一种小型机动船），由水路向蜂场进发。

当天夜里，他们在蜂场熄火灭灯，把枪架在窗户台上，在屋里静候黑熊光临。时间还不到晚上8点，黑熊见蜂场一无火光，又无人声，便摇摇晃晃走出林子，来到蜂场，两只前掌搭在搁蜂箱的木架上，抱起蜂箱正要大吃一顿。

两杆枪同时响了！黑熊就那样抱着蜂箱站在那，一动不动了。

于是，那天晚饭我在食堂里吃到一毛钱一碗的黑熊肉，那是我平生第一次。

（兵团时期开荒营青年训养的黑熊幼崽）

建农场的1958年秋天，一次雨后，一位坐地老户姓张的职工，到现在场部附近的石子河林子里拣蘑菇，遭到黑熊的袭击，从林子里留下的痕迹看，这位职工搏斗了很长时间，可能他的腿被黑熊打断了，已站立不起来了，黑熊走后他又爬出100多米，从痕迹看，他又遇到了恶狼，被狼吃掉了。人们找到他时，他的皮肉已所剩无几了。人们还发现，在他身旁不远处，还搂起了一堆柴草，有一盒火柴散落在那里。人们估计，那是他见到狼时，企图生火吓走狼，可惜柴草太湿没点着。

张姓职工的死，账应该记在狼身上。至于黑熊，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打伤了他而已。

1982年2月29日，我昔日的渔友谢贵，趁队里放假，伙同褚夏云、金玉成和任福外出打猎。4个人身背猎枪在荒原上散开队形走了好长时间的路,也没遇到猎物。正无精打采间,任福路过一片榛柴稞子,突然蹿出一只牛样的大黑熊，“嗷”的一声！向他扑来，任福一面惊呼一面奔跑。可那黑熊紧追不舍，任福回身一枪，打伤了黑熊，却没击中要害，仍被带伤的黑熊追上，咬伤了任福的腿部。正在危急时，多亏邻近的3个猎者赶来，吓跑了黑熊，救下了任福。

假如他们当时能知难而退，就不会发生以后的悲剧了。可那时他们都年轻气盛，心想：我们人多势众，又有猎枪在手，还能惧怕你一个畜牲！于是，留下谢贵照料受伤的任福，褚、金二人手持猎枪，到榛柴稞里寻找黑熊决斗！

（黑瞎子岛上的幼崽）

褚夏云首先在榛柴稞子里找到了黑熊窝，窝里有3只幼熊。他顺手抓起一只幼熊，那幼熊吓得嗷嗷乱叫！叫声惊动了藏在暗处的母熊，救子心切，它顾不得安危，突然蹿了出来向褚夏云扑来！褚夏云举枪对准黑熊的脑门，连开两枪，可枪没有响，被扑来的黑熊一掌把枪打落在地，又顺手把他击倒，沉重的身体坐了上去。金玉成见状慌了手脚，对准黑熊连开两枪。黑熊死了，搬开黑熊一看，褚夏云心脏被一粒铁砂击中，流血不止，与黑熊同归于尽了。金玉成因私自狩猎误伤人命，判刑3年。

《北大荒渔猎趣事》

刘德勇：我和三个小熊崽

王燕良：狩猎（二）

曲洪智（1937年9月13日—2024年3月18日）生于山东省文登县，1962年从佳木斯市到勤得利农场。曾先后在勤得利农场渔业队、修造厂、宣传部、办公室、水产公司、场史办等单位工作，当过渔业工人，车工、任职宣传部干事、办公室主任，水产公司党总支书记等职。几十年来坚持文学创作，笔耕不辍，还任职建三江管理局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北大荒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点评：

有经历、有文采，才能写出如此细腻的文章。

点评：

当年在二连的时候，只要是晚上宿舍一停电，大家就知道电网电着野猪或者是黑瞎子了，明天中午大食堂肯定是吃肉了。我那会儿在猪舍班工作，我们常用熊油烙饼比熊肉好吃。

点评：

那个和小熊在一起拍照的是开荒营42连连长刘国华，他是哈尔滨第50中学的，那只小熊我也见过，样子挺可爱，它和猪在一起玩耍，后来带着链子跑了，再后来一直没见着它。

点评：

文字间流露出对大自然、对生活的热爱和敬畏之情，令人心生感慨。

点评：

作者对黑熊与人类互动的描写让人深刻体会到与野生动物相处的挑战和乐趣。

点评：

这样真实地记录下作者在渔业队工作9年中所发生过的事情，让读者如临其境般体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