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

宋秋雨

男权之下，女性的“爱”与“被爱”都是悲哀

今天和大家一起品读一本新书：《源氏物语》。这本书，据说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长篇小说。

“物语”这个词源自日语，它是日本古典文学的一种体裁，意思是故事、传说。源氏是人名。《源氏物语》讲述的，是距离今天约1000年前日本平安王时代，一个叫源氏的皇子与众多女性的故事。

一个皇子和多个女性的故事，有什么吸引读者的地方呢？我们先从11年前一起轰动日本的“性侵”诉讼案说起吧。

2013年，24岁的日本女留学生伊藤诗织，去美国学习新闻和摄影，她的志向是将来从事新闻媒体行业。在美国纽约，她认识了时任东京广播公司华盛顿分社的社长山口敬之。山口敬之在日本很有名，他是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朋友，同时也是《安倍传记》的作者。他告诉伊藤诗织，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伊藤诗织回到日本后，去找了一次山口敬之，那晚两人一起吃晚饭。期间，伊藤诗织喝了几杯清酒，随后就感觉一阵眩晕，接着就睡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家酒店房间的床上了，这时的山口敬之，正全裸的压在她的身上。经过奋力的反抗，伊藤诗织终于逃离了酒店。

5天后，伊藤诗织在朋友的陪伴下，去警署报案，指控山口敬之企图迷奸。在调查过程中，警方对案情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并以案发地点是私密空间，收集证据相当困难为由，再三劝说伊藤诗织放弃诉讼。

山口敬之算得上是日本新闻界的权势人物，他得知伊藤诗织，因那天晚上的事报了案，就警告伊藤诗织，说她的诉讼是不可能胜诉的，甚至威胁说，如果执意诉讼，那她一辈子也别想在日本新闻界立足。

然而，伊藤诗织还是坚持要指控山口敬之。警方在后来的两个月里，也收集了足够的人证和物证，正准备对被告人实施逮捕，可不知道为什么，逮捕令突然被取消了。案件后来被移送到东京都检察厅，又经过长达一年零四个月的调查，检察官认为证据不足，决定不予立案。

诉讼走到这一步，一般人往往就会退缩和放弃了。

而伊藤诗织则是另类，从最早向警方报案，到案件告一段落的四年里，她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不时会有来自外界对她的质疑和羞辱，其中不少，还是女性，但是，她依然奋力抗争，始终拒绝隐忍。

伊藤诗织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打破日本各界的沉默，她通过召开记者发布会，接受媒体采访，甚至出了一本叫《黑箱》的书，来指控山口敬之对自己的性侵，同时揭露日本司法制度的黑暗。她成为了日本首位公开自己长相和姓名的、指控被性侵的女性。

英国广播公司BBC还以伊藤诗织被性侵事件为题材，拍摄并上映了一部名叫《日本之耻》的纪录片，在全球播映。

迫于舆论的压力，这起案件，后来得以重审，最终在2019年12月，东京地方法院正式裁决伊藤诗织胜诉，责令山口敬之向伊藤诗织赔偿330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17万多吧。

一时间，伊藤诗织胜诉这一话题，在日本社交网络平台上了热搜，女性权益保障和女性平权觉醒的话题，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关注。

2019年，日本政府公布了一个数据：日本性侵事件的受害者中，只有4%的人选择报警，选择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被侵害这件事的，高达75%。

因此，人们不禁要问：在日本，为什么女性在遭遇侮辱后，绝大多数会选择隐忍的态度？为什么日本女性争取自身的权益，要走比想象还要艰辛数倍的路呢？

日本最早虽然是母系社会，第一代天皇就是女性，但是到了公元七、八世纪，也就是中国的唐朝时期，随着社会等级观念和制度的形成，“男权至上”的意识越来越浓厚，女性逐渐失去了自主权，甚至人格的自由。

《源氏物语》这本书的故事，发生在公元十一世纪初，讲述了日本平安时代，相当于中国宋朝时期，日本皇族的一个叫源氏的皇子颇为唏嘘的人生经历，以及众多女性任人鱼肉的生存状态，和她们跌宕起伏的悲惨命运，揭露了日本的封建制度下，一夫多妻制的罪恶与黑暗，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时代，贵族社会的腐败政治和宫廷的淫逸生活。

《源氏物语》全书100多万字，规模宏大，时间跨度70多年，历经四代天皇，出场人物高达400人。有人说它是日本的《红楼梦》，其实它比《红楼梦》还要早750年。

《源氏物语》全书从头到尾贯穿着两性之间的情感纠葛，作者对人物情感和内心的刻画非常细腻，笔下众多的女性形象，身份贵贱不同，但她们的命运却是相似的，不是沦为贵族公子手中的玩物，就是成为宫廷中政治斗争的棋子，不是最终隐遁深山、断绝尘缘，就是体弱多病而香消玉殒。

那个年代的女性基本没有地位可言，因此书中的所有女子的角色，全都没有真实姓名。而书中的名字，也都是后人依据作者描述的外貌特征才赋予了她们名字，大多都是以花的名字命名。

甚至连本书作者紫式部的真实姓名，在书中也没有记载，紫式部也是后人取书中女主角“紫姬”的“紫”，和她父亲的官职“式部”组合而成的。

当时日本社会流行选拔有才能的知识女性作为“女官”，进宫为天皇，以及后宫的佳丽说书讲故事，紫式部就是其中一个被选中的女官。

紫式部出身于中层贵族，从小就在宫廷长大，对皇族生活耳濡目染。她博学多才，颇具文艺素养。后来，家道中落，紫式部听从父命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地方官——藤原氏。婚后不久，藤原氏去世了，她独自抚养女儿，过着孤苦的孀居生活。

后来，紫式部应招再入宫中，当了皇后的女官，因此见证了宫廷内部的政治倾轧

qīng yà，以及一夫多妻制下女性的悲哀。宫廷的经历，使紫式部对人生的观察与思考更为深刻，也为她的作品《源氏物语》提供了难能可贵的创作题材。

我们后面几天，就来讲讲《源氏物语》这本书吧。故事的开篇，就说到了源氏的生母，一位薄命和可悲的妃子，书中称她桐壶更衣。

这里要稍微说一下，在日本古代宫廷，可以“侍寝shì qǐn”，也就是“伴眠”，直白一点就是给帝王“陪睡”的妃嫔中，按地位分成不同的级别，“女御”地位是最高的，其次为“更衣”，然后是“尚侍”，最后是“女官”。

桐壶更衣的父亲死得早，母亲按父亲的遗愿，将桐壶送入宫内。父亲生前原本是按察大纳言，也就是日本“太政官”制度下的一个不小的官，但他毕竟不是皇族，因此，桐壶更衣入宫时的身份，就只能是比“女御”低一等的“更衣”。

不过，桐壶更衣因为貌美可人，深得桐壶帝的专宠，不久还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容华如玉、盖世无双的小皇子，也就是书的主人公源氏。

桐壶更衣的性情容易抑郁，三头两天就身体抱恙，老出毛病。生起病来，就老想往娘家跑。她越是娇弱，皇上就越是怜爱她，越舍不得她。

有几个出身高贵的妃子，一进宫就自命不凡，以为一定能得到天皇的恩宠。如今看见桐壶更衣走了红运，受到皇上如此专宠，还为皇上延续香火，看得啊，是妒火烧心、咬牙切齿。她们常常合起来，给桐壶更衣使阴的，恶意欺负她。

桐壶更衣居住的淑景舍宫院，离皇上的清凉殿有一段距离，每次奉皇上召见，她就拖着长长的衣摆，前往清凉殿，一路必定要经过其他嫔妃pín fēi的宫室。

这几个嫔妃，就故意在她要经过的地方，洒上灰尘和脏物，把她的长裙弄得脏脏的；或者是在大雨天，她们把通往清凉殿的门关死了，令桐壶见不到皇上，还淋个落汤鸡。

桐壶更衣知道这些恶作剧，都是她那些情敌们干的，但她秉性懦弱、无力还击，只有自己生自己的闷气，还抑郁成疾。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依然在侍奉皇上。后来病情日重一日，终于不久，这位薄命的更衣，就撒手人寰了。这时候，小皇子源氏只有三岁。

在古代日本宫廷，是很讲究“后援”的，特别是“外戚后援”，也就是母亲或妻子方面有权有势的亲戚的支撑。桐壶更衣父亲早去世，母亲虽说有皇族血统，但这个时候，已经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地位了，桐壶更衣单凭天皇一时的宠幸，结局悲催，是预料之中的。

源氏丧母后，便在充满着矛盾与斗争的皇室里长大。

源氏自幼就长得异常可爱，书中写到：他“七岁开始读书，聪明伶俐，可谓绝世无双。”因而深得皇上的宠爱。

转眼间，源氏公子长大了，到了12岁，更是神采焕发、光鲜亮丽。古代的日本宫廷，对满12岁的男童，要按例为其举行“冠礼”，也就是标志小孩已经长大为成年人了，要举行一个装束更换、结发加冠的仪式。

加冠仪式由左大臣操持的。左大臣是什么官啊？是日本宫廷的最高常设长官，权势可大着呢。他有个女儿：葵姬，源氏的哥哥，也就是皇太子爱慕葵姬很久了。但左大臣看准了弟弟源氏深受皇上的恩宠，所以有意将女儿嫁给源氏，目的是更好地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

而皇上本来就担心源氏年幼丧母，缺少“外戚后援”，所以就很干脆地答应了这桩婚事。大家说，这算不算是“政治联婚”呢？

这里关键的问题是，源氏根本就不喜欢年龄比他大几岁的葵姬，其实年龄差距还不是问题，关键是没有眼缘，怎么看都不喜欢，你说怎么办吧？两人的心中都难以为情，毫无契合，郁郁寡欢。

真别小看源氏这小小年纪，十二岁嘛，他有自己的暗恋对象，说来让你大吃一惊。源氏暗恋的，是他的继母：藤壶妃子。

继母年龄自然是比源氏大啦，但大不多，只大五岁。她嫁给皇上，还有一段说法呢。

桐壶妃子，也就是源氏的生母去世之后，皇上对她愁怀难解、十分惦念。当听说先帝的四皇女，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容貌姣好，还特别像已故的桐壶更衣。皇上就立即将她请入宫中，让她住在藤壶院，所以就称她为藤壶女御。还记得吗？“女御”是嫔妃的最高级别喔。

在皇上众多的妃嫔中，这个新进宫的藤壶女御，相貌算得上是最美的，年龄也是最小的，不是说了吗，她比源氏公子只大五岁，这时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因此，她见了公子，也常常含羞躲避。相反，年幼的公子，因为听人说这个藤壶继母，长的很像自己的妈妈，因而对她产生了爱恋之心，常常没事找事地，来亲近这位继母。

还有，出于对源氏年幼丧母的垂怜，桐壶帝也特意叫藤壶不要疏远源氏这孩子，相反还叫她多多地怜爱他。藤壶一时间，充当了源氏的母亲，这对于年少就缺乏母爱的源氏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补偿，因此，源氏深感喜悦，巴不得每时每刻黏在藤壶身边。

然而，因为源氏已经加冠了呀，加上跟葵姬也已成了婚了呀，所以他就不能再像儿童时代那样，穿帘入幕、亲近父皇的妃子了。那怎么办呢？很多时候，他只好在藤壶妃子的闺房外，和着屋内的琴声，隔帘吹笛，借以传达对妃子的爱慕之情，甚至有时静静地听着帘内藤壶妃子隐约的娇声，以慰藉内心的情愫。

他那“恋母情结”慢慢地变味了。

另一方面，在那个一夫多妻制的时代，藤壶女御虽是天皇的爱妃，但天皇临幸的妃子太多了，藤壶难免常被冷落。另外，藤壶与天皇的年龄相差太大了，隔了一代都不止的情爱，成不了她的精神寄托。这让她时常感到孤单寂寞，心气郁结。

那个时候的女子，一抑郁就生病。这会，藤壶又病了，她要回娘家休养。源氏抓住这个机会，当晚，在藤壶的贴身伺应王命妇的牵线下，进入了妃子的闺房，向藤壶强行求欢，两人就这样，有了一夜之情。

赶巧了，藤壶妃子就因为这晚，让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她整天心神不宁，终日忧心惶恐，为自己的罪孽感到后悔不已。

开始还尽量隐瞒着，但到了三个月，就不得不禀奏皇上了。皇上知道妃子怀孕，自然是喜出望外，对妃子就更加地怜爱了。只有藤壶妃子知道，自己肚里的是何方神圣。

再过了几个月，藤壶妃子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冷泉帝。这婴儿相貌酷似源氏，那是必然的。藤壶妃子大受良心的苛责，痛苦万状。她担心纸终究包不住火，哪天真相大白，她将是何等地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啊。

而桐壶帝老来得子，自然十分高兴。藤壶妃子本来就是先皇的皇后所生，在众多的嫔妃中，她出身特别高贵，而今又生了一位粉妆玉砌、光彩焕发的小皇子，皇上随即册封她为皇后，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别人对她也另眼看待。

小皇子日渐长大，相貌与源氏越来越像，简直难以分辨。幸好，还没有人看出什么倪端。众人都认为，小皇子与源氏血脉相同，同父异母而相貌相似，是理所当然的，不足为怪。

几年后，桐壶帝让位，皇太子朱雀帝即位，母亲弘徽huī殿皇太后的势力日渐增长。

退位没多久，桐壶帝因病，就一命呜呼了，源氏这个时候，竟然想霸占藤壶。然而藤壶很清楚，如果自己这时和源氏在一起，必然会成为皇太后消除异己的一大把柄，不但自己和源氏会身败名裂、招至祸害，还会威胁到自己儿子冷泉的地位。于是，藤壶在桐壶帝的法会结束后，出人意料地宣布出家，削发为尼，以此断绝与源氏的情结，了断了尘世的孽缘。

源氏听到这个消息后，想要阻拦，但最终，藤壶皇后还是断然落发、遁入空门。

藤壶皇后的一生，是一出悲剧。她一生中有两个男人，她与宠爱自己的桐壶帝之间并没有爱情，而与爱慕她的源氏却爱而不得，这样的不幸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不是个别的偶然，是当时整个社会的折射，女性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婚姻与爱情。男权之下，女性的“爱”与“被爱”，都是沉重和悲哀的。

不过说到“爱”，藤壶皇后还不算是源氏的真爱，她一开始就只是源氏恋母情结的替身，源氏只是在自己慢慢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不小心“移情别恋”了，把对继母的恋，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而已。

《源氏物语》是日本“物语”文学的顶尖之作，就如同《红楼梦》对于国人，无疑是一部中国文化殿堂级的名著一样，《源氏物语》被日本人看作是没有任何一部作品可以超越的“千年巨著”。

作为一部经典，贵族公子哥源氏惊世骇俗的恋情，用我们现在的、正常的眼光来看，是根本不能容忍的，其爱恨纠纷是非常畸形的，会让人感觉三观尽毁。

不过，这可能也是所谓“经典”的意义所在吧。我们不妨放低一点姿态，把阅读这类的经典，看作是一种特别的、不一样的阅读体验，它让我们知道，“哦，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原来有一些人，他们是这样想，是这样活的。”也未尝不可，是吗？

好了，《源氏物语》这本书今天的讲述就到这里。

刚才说了，源氏最爱的对象还不是藤壶皇后，而是另有其人。另外，还有一位是对源氏公子爱得走火入魔的人。一位是源氏最爱的人，一位是最爱源氏的人，他们都是谁呢？两人的命运，最后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我们

源氏物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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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的背后，是最切的痛、最毒的恶

今天，继续给大家讲述《源氏物语》这本书。我们昨天说到了，皇室贵族里的三个重要的妃子。

第一个是桐壶更衣，也就是源氏的亲生母亲，她是一个“没什么地位、但又被天皇特别宠爱”的妃子。她遇事忍让、吞声忍泣，最终积郁成疾、香消玉殒，真可谓红颜薄命。

第二个是葵姬，葵姬是源氏“政治联姻”的发妻。葵姬的一生，被父亲支配着，被源氏牵绊着，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每天孤独一人，郁郁寡欢。

第三个是藤壶皇后，也就是源氏的继母。源氏幼年丧母，人家说，藤壶妃子跟他的亲生母亲桐壶，长得很像，因此，源氏对藤壶万般依恋。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对继母藤壶的依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的那份“恋母之情”，掺进了“男女之恋”，他爱上了自己的继母。

他对继母“死缠烂打”，还令她有了身孕，但碍于伦理道德，藤壶不敢声张，感到十分的痛苦和懊悔。后来，她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后来，天皇死了，这时的源氏，想将藤壶完全占为己有。百般的内心挣扎后，藤壶选择了出家，削发为尼。几年过后，她就因病去世了，源氏因此伤心了很久。

不过，昨天我们也说了，源氏最爱的对象，还不是藤壶皇后，而是另有其人。另外，还有一位是对源氏公子爱得走火入魔的人。一位是源氏最爱的人，另一位是最爱源氏的人，他们都是谁呢？两人的命运，最后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我们今天就来说说。

源氏因为藤壶皇后的事，心绪缭乱。前段时间，源氏患了疟疾，求僧人做了法事，但还是无济于事。经人指点，这天，他特意前来北山的一座寺庙，打算向高僧求助。

北山僧寺，有个老尼姑，源氏在尼姑的住处，看到了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源氏感到很神奇，这个小姑娘，虽然年龄小，但她的外貌，竟然与藤壶皇后异常地相似，他就跟老尼姑打听起这位小女孩的身世。

原来，小姑娘的名字叫紫姬，是老尼姑的外孙。紫姬的父亲兵部卿亲王，与藤壶皇后是兄妹的关系。也就是说，紫姬是藤壶皇后的侄女，那就难怪，紫姬与藤壶皇后的相貌，相似得这么厉害了。

她们家族的身份本来是相当高贵的，但是，紫姬的生母不是正室，还一直遭受正室夫人的百般刁难与威逼恐吓，最后抑郁而终。

母亲去世后，作为私生女的紫姬，在父亲家里便无容身之地，只得随削发为尼的外婆一起生活，过着没爹妈疼爱的日子。外婆年老多病后，她的生活更是颠沛流离，这时候的紫姬还不到10岁。

紫姬年纪虽小，但“美人坯”的基因，已使这小姑娘初露媚态，眉宇之间散透着清秀之气，源氏公子看到紫姬这小姑娘，已经爱得不行不行了。

书中说，源氏对紫姬的念头很深切，他想：“那个女孩相貌实在俊美。我很想要她来住在身边，代替了那个人，朝朝夜夜看着她，求得安慰。”源氏说的“那个人”，是藤壶皇后，就是说他把紫姬，当成是藤壶的替代品了。

他几次找到紫姬的外婆，提出想要收养紫姬这孩子。起初，他的要求被外婆婉言拒绝了，但不久，外婆阔别人世了。就在紫姬将要被父亲接回家中之前，源氏抢先一步，将紫姬，强行带回了宫里自己的宅邸二条院，据为己有了。他还说要亲自伴其左右，悉心教导，将她养育为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女性。

在源氏的悉心调教下，娇憨的紫姬，渐渐长成豆蔻年华的少女。长大后的她，虽然与姑母藤壶妃子并不是很像，但“一颦pín一笑，一嗔chēn一怒，却自有婉娈luán风姿”，气度高雅，容颜清丽，令一直流连花丛的源氏，也为之倾倒，终于有一夜，他不能自持了，对这未解人事的少女，有所干犯，跟她行了夫妻之事。

源氏从小便依恋上跟自己生母长得像的藤壶皇后，一心想要占为己有。现在又看中了跟藤壶皇后长得像的紫姬，也毫不犹豫地抢回家中。作者笔下的源氏，就是这样一位“霸道公子”，仗着自己的权势，寻芳猎艳、轻薄放荡，入他“法眼”的女子，几乎无一幸免，不是成为他的妻妾，就是沦为他的玩物。

紫姬做梦也没想到，她一向信赖的源氏，居然对自己存有如此之心，因此感到万分地懊恼和痛恨，不管源氏事后如何用心讨好，她依然未能释怀。

过了很久很久，紫姬才慢慢适应角色的转换，源氏便觉得她越来越可爱，因此就更加地恩宠她。

源氏对懵懂无知的紫姬，可谓是深谋远虑。接她到身边后，他并没有立即对她动什么邪念，而是先跟她游戏玩闹，消除她的畏惧心理，进而对她细心调教，所灌输的更多是如何成为一个“有品德”的理想女性，他所谓的“品德”，无外乎是要她对男人顺从，特别是不要有“嫉恨之心”。

紫姬一生温顺隐忍、逆来顺受忍辱负重，不能不说全是拜源氏的赐教。

在源氏眼里，紫姬的可爱之处是她的“乖乖顺从”。源氏的原配夫人葵姬死后，紫姬实际上成了源氏的正室。然而，源氏拈花惹草的秉性，一点儿都没有收敛，甚至是越演越烈。

他与同父异母兄长朱雀帝的妃子胧月夜私通，私情败露后被迫离京避居须磨，继而结识了身份低微的乡下女子明石姬，跟她还生了一个女儿，后来还把她们母女接回家中；朱雀帝寿终正寝的时候，将自己的爱女三公主许配给源氏，成了源氏的正室。与此同时，源氏与他过往的一个个旧情人，藕断丝连。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其实，在紫姬被源氏带回家中的那一刻，紫姬悲剧的种子就已经种下，她的成长没有一点儿自由，对源氏逆来顺受，惟命是从成为了她最突出的“美德”。

紫姬与源氏结为夫妻后，面对源氏与多名女性交往的行为，温顺的紫姬，不仅需要表现出宽宏大度、无怨无悔，而且，连一个正常女性应有的敏感和嫉妒，都不能有。

然而，表面知性、豁达的背后，掩盖着无尽的酸楚与痛苦，直到一日，紫姬自己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向源氏表达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抛开红尘，皈依佛门。源氏极力劝阻，虽然后来紫姬答应他打消出家的念头，但不久之后，紫姬却因病撒手人寰了。

紫姬陪伴源氏最久，在她去世之后，源氏发觉自己内心充满了对紫姬无限的思念，他这才幡然醒悟，自己一生最爱之人竟是紫姬。也因此，源氏悲伤不能自己，也出家了。

紫姬在《源氏物语》一书中是一个典型的“温顺”女性形象。她表面享受着源氏的万般宠爱，而实质上，内心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选择带着顺从和隐忍，度过了她不幸的一生。

紫姬在去世之前得过一场大病，而这病的起因，不得不提到另一个女子，那就是六条妃子。这位六条妃子，至死都深爱着源氏。

六条妃子16岁时就成为了前皇太子夫人，但20岁就成为“未亡人”，也就是“遗孀”。这里插一句，为什么日本古代“遗孀”也叫“未亡人”呢？意思是说，丈夫死后，妻子理应随夫而去，一起升天，而尚留在人间的，就叫“未亡人”，由此可见，封建社会女性低下的地位和悲哀的命运。

前皇太子的早逝，令这位风雅高贵的妃子无缘成为中宫皇后，但她依然品貌端庄、优雅娴静，非一般女子可比，因此，她深深地吸引着源氏。

六条妃子比源氏年长七岁，碍于年龄的差距和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对于源氏的求爱，起初是拒绝的。但是，源氏是个情场老手，很快就让六条妃子顺从了自己。

可就在六条妃子对源氏爱得不能自拔，甚至有些走火入魔的时候，不料，源氏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源氏开始对她疏远，不搭理她，这让六条妃子十分的不解和伤心。

其实，源氏对六条妃子的始乱终弃，跟一个神秘女子多少有点儿关系，这女子名叫夕颜，一个出身并不高贵的单亲妈妈。

有一次，源氏去找六条妃子，偶然看到了眉清目秀的夕颜，他一见钟情，两人便常在夜里密会。

这一夜，他正爱抚着夕颜，脑子里出现了六条妃子。心里想，眼前的这女子实在是天真烂漫、娇小可爱，相比之下，六条妃子就显得疑心多虑、令人烦闷。有如此的感想，他疏远六条妃子，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不久，他们双双入睡，半夜时分，源氏在睡意蒙眬之间，恍惚看见枕边坐着一个绝色美女，只听见她对自己说到：“因为你少年英俊，所以我倾心爱慕。岂料你对我没有一点顾念，却在这里陪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对她百般宠爱。你如此无情，真是气死我了！”说着，便动手要把睡在自己身旁的夕颜拉起来。

源氏猜测是自己做了噩梦。他猛地一睁眼，周围灯火全熄灭了，传来一阵阵逼人的阴气。他让侍女陪着夕颜，自己出去叫值夜的人来点亮纸烛。没想，等他返回时，夕颜已气绝身亡了。

大家会不会觉得故事讲到这里有点玄乎了？其实，作者在这里用了一种超现实写作手法，超现实一般会制造出“反逻辑、超时空、怪诞感”，所产生的强烈视觉冲击，能够激发受众的好奇心，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日本平安时代的人们，深受佛教禅宗思想的影响，因此在作者使用超现实手法刻画六条妃子对源氏因爱生嫉，因嫉生恨而极度痛苦的内心时，就会有灵魂这一怪诞事件的出现。也侧面衬托出六条妃子对源氏的不满，以及展现她为这个时代下的女性卑微地位的抗争思想。

电影《东邪西毒》有一句经典台词：“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源氏的放荡，让六条妃子受尽了嫉妒的苦，但因那个时代，男权至上，女人想要报复男人，往往只会选择为难甚至加害无辜的女人，以为这样，男人就会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而痛苦。

所以，六条妃子开始向源氏身边的女儿们下手！

比如，之前我们说到，源氏公子有一个正室夫人葵姬，她虽然跟源氏没有感情，但后来也有了身孕。为祈求平安生产，宫里要举行很多的佛事，这样一来，源氏自然是有点忙碌的，别说是对六条妃子，就是对其他的情人，他也顾不上。

六条妃子本来就因为夕颜的事情，内心满是嫉妒，现在源氏的正室又怀孕了，加上源氏对她一直以来的冷漠，她再次深受打击，完全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消极情绪中，身体觉得异常地困顿。

她曾使人请来僧人做法事，但仍然无济于事。她过往也有过不少烦心之事，但从未像这次如此地心碎肠断，忧伤悔恨之余，总觉得心灵飘浮游荡。

这天夜里，六条妃子进入梦境，不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出窍了，仿佛游离到了葵姬的房里，还跟葵姬纠缠了起来。虽然不是出于本心，但此时她的性情，确实凶猛暴戾，总想攻击葵姬，无法自控。

临盆时期还没到，葵姬就忽然阵痛频频。源氏虽然并不是很爱这位原配夫人，但在她待产的这段时间，源氏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这时，葵姬忽然让其他人回避，然后叫源氏靠近自己一些。接着，她对源氏说到：“我全身异常地痛苦。我绝对不是有意来这里打搅你的，只是因为实在忧思郁结、魂不守舍、飘浮游荡到这里来而已。”

听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是葵姬，显然是另一个人。源氏吃惊之余，仔细寻思，立刻恍然大悟，说话之人不就是六条妃子吗？此情此景，已经不是“诡异”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源氏开口问道：“你是谁？”片刻间，葵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身体也感觉好了。源氏慌忙叫人送来了一碗汤药，侍女正扶葵姬坐起来，岂料这时，婴儿就诞生了，一下就引来全家上下一片欢腾。

连日来，家中各人为夫人临产的事忧心忡忡，这下母子平安，也就放下了心上的大石。源氏也将魂灵附体之事暂时忘却，急忙地跑去向桐壶帝皇上报喜。

突然，葵姬的病情忽然恶化，急促喘咳，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身边侍女还没来得及通报，葵姬就断气了！噩耗传来，又引起了哭声一片。

葵姬是被六条妃子灵魂加害的第二个无辜女子了。自此之后，六条妃子不但受到源氏的冷落，更是承受着世人的责骂。几年后，她得了重病，不久就结束了自己癫狂而波折的一生。

回到上面提到的紫姬，她不是在去世之前得过一场大病吗？其实，让紫姬卧床不起直到离世，也是六条妃子死去的灵魂在做崇。对源氏其他女人的嫉恨，令六条妃子，就是死后，也未能让自己的魂灵得以安息，还要去加害他人。

六条妃子的悲哀，就在于她不分真伪地将源氏公子的“逢场作戏”当作“真爱”，情愫泛起，便一脚跌入爱情的“陷阱”而不能自拔。她的“独占欲”，令人震惊和毛骨悚然，面对在那个年代无力抗拒的一夫多妻制，她以其处在弱势的身躯，执着地与自己的命运进行灵魂的“殊死搏斗”，最后只落个身败名裂、魂飞魄散。

源氏最爱葵妃，而六条妃子最爱源氏。然而，最爱的背后，是最切的痛、最毒的恶。

在书中，没有一个女子有权利去选择爱情，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几乎所有女性遇到不平等、被支配、被剥夺人格自由时，他们只会像紫姬那样，选择隐忍、逆来顺受，或者像六条妃子，一往情深、飞蛾扑火。

然而，还是有一小部分选择反抗的女性，她们宁可玉碎，也不要瓦全，在她们身上，我们能看到闪耀着女性觉醒的光芒。这小部分的女性都是谁呢？我们明天再来聊聊。

源氏物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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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抗争，仍然是女性觉醒的一道强光

今天，继续给大家讲述《源氏物语》这本书。在昨天的内容里，我们先是谈到源氏一生最爱的女人：紫姬。紫姬具有平安时代理想女性的特质，她才貌兼备，品性高雅，温婉顺从。在源氏的眼里，紫姬是一个完美的女性。

紫姬死后，源氏完全沉浸在对紫姬的思念中，悲痛无比。他从此对权力和世俗生活，完全失去兴趣，小说写他这时候是：日日夜夜，泪无干时，双目模糊，昏沉度日。

在谈论到紫姬的乖顺隐忍、逆来顺受的脾性时，源氏说到：“从幼年起，无论什么事情，凡是我心中不喜欢的，她从来不做。”

然而，源氏又何曾明白，紫姬表面上知性顺从，实际上，她的内心，是极其地酸楚和难过。书中以她自己的话说：“谁又知晓我心中一向怀着难以堪忍的痛苦呢？”

直到一日，紫姬实在无法再忍了，也许，只有离开才是解脱，出家才能自我救赎。她曾想过抛开红尘，皈依佛门。但源氏极力劝阻，拒绝了她。虽然后来紫姬打消出家的念头，但不久之后，还是抑郁成疾、撒手人寰了。

我们昨天还谈到了另一个爱源氏，爱到走火入魔的六条妃子，她的命运，也是令人唏嘘。她对源氏东一个、西一个的女人极其地嫉恨，常常在进入梦境后，灵魂出窍，游离到源氏身边的女人那里，接下来，这些女人都死于非命。

最早那个出身并不高贵的单亲妈妈夕颜，就是因为跟源氏有染，而被六条妃子的灵魂杀害的。而这天夜里，源氏的正妻葵姬，正在临盆，将要生产。这时，一件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阵痛频频的葵姬，忽然叫围着的其他人走开、回避，她单独叫陪伴身边的源氏靠近自己一些，然后说：“我全身异常地痛苦。我绝对不是有意来这里打搅你的，只是因为实在忧思郁结、魂不守舍、飘浮游荡到这里来而已。”

源氏公子听后大吃一惊，因为说话的口吻一点都不像是葵姬本人，仔细寻思，他立刻恍然大悟，说话的人，是六条妃子。

源氏故意对着葵姬大声问：“你是谁？”片刻间，葵姬恢复了她自己原来的样子，身体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接着，婴儿就诞生了。

这时的源氏，暂时将“魂灵附体”的事忘却了，他急忙跑去向皇上报喜。突然，葵姬急促喘咳、一阵痛苦，身边侍女还没来得及通报，葵姬就一命呜呼了。

葵姬是被六条妃子灵魂加害的第二个无辜女子。打那以后，六条妃子不但没有赢回源氏，她更加地不受源氏待见，备受冷落。她同时也遭到世人的冷眼和谩骂。于是，她离开京都去修行了一段时间，回到京都后，也只是陪着女儿，深居简出，恬淡度日。几年后，她得了重病，不久就结束了自己癫狂而波折的一生。

她死后，她的死灵还不安息。她令源氏的至爱紫姬大病一场，紫姬很快也郁郁而终。

作者紫式部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语，她说：“人们总有一天会明白，愤愤不平的只有女性。”

在书中，每一个愤愤不平的女子，都有爱与被爱的欲望，却都没有选择爱的权利，男尊女卑啊，要不逆来顺受，要不飞蛾扑火。只是愤愤不平，又能让自己的命运改变多少呢？

归根到底，命运的改变，还是源于意识的觉醒。书中就是有那么个别的女性，她们选择了反抗，宁可玉碎，也不要瓦全。在她们身上，我们能看到闪耀着的女性觉醒的一丝光芒。

书中一个女子，她面对源氏的百般诱惑，依然恪守妇道、守身如玉，她的名字叫空蝉，她的性格，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沉静寡欲、蝉脱浊秽。

空蝉是个有夫之妇，她遵从父命，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地方行政长官。她身材小巧、玲珑可爱。而她又是怎么被源氏盯上的呢？

原来，空蝉有个继子，也就是他丈夫原来的儿子，叫纪伊守。纪伊守跟源氏是好朋友，一次，源氏为了“避凶”，寄宿在纪伊守家里。

避凶，是那时候的日本的一个习俗，就是在某几个所谓“禁忌日”，遇到比如什么“中神当道，方向不利”，这时就要离开自己的家宅，还要避开某个方位，到别处去躲避几天，以便避开凶祸。

源氏“避凶”来到了纪伊守家寄宿，一看到他的继母空蝉，眼睛就直勾勾地看，心里立刻就起了盘算。

源氏之前听人说过，空蝉的父亲曾经想将女儿空蝉送入宫中，但还没来得及托人办这个事，自己就去世了，空蝉后来不得已，才嫁给了她现在这个丈夫。

在源氏寄宿空蝉家的这天夜里，生性风流又胆大妄为的源氏，趁着空蝉的随身侍女去洗澡的机会，闯入了空蝉没有上钩的厢房。他看空蝉独自睡着，就伸手把她盖着的衣服拉开，一把将娇小玲珑的空蝉，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空蝉顿时惊恐万状，被吓得浑身冒汗、瑟瑟发抖。她不知如何是好，疑心自己是不是着了梦魔，就用衣袖遮着自己的脸，说不出话来。

源氏便使出他那哄骗女人的伎俩，先是把空蝉安抚住，然后就用类似“我爱慕你很久了，今夜邂逅，是前世的宿缘”之类的情话，要感动空蝉，引诱她就范。

源氏的话说得婉转温顺，连魔鬼听了，可能也会软化，更何况，源氏是个容姿秀丽、光彩焕发的美男子。

这令空蝉神魂恍惚，只觉得心慌意乱，她喘着气低声说：“公子，你认错了人了吧？”她那萎靡欲绝的神色，教人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源氏答道：“我并没有认错人啊，空蝉，你是我情之所钟，我也决不是轻薄之人，我只是想向你谈谈我的心事。”

这时候，刚才去了洗澡的那个侍女，回房间没看到空蝉，却在源氏的厢房门口见到源氏。源氏对她叫道：“喂，喂！天亮的时候，你再来接她吧！”他就这样把侍女打发走了。

空蝉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对源氏说：“我已经是个有夫之妇，身份已定，无可奈何的了。”

而源氏还是情话绵绵，一本正经地说个不停。但自始至终，未能打动空蝉。源氏越是强求，空蝉就越是抵触，只管吞声饮泣，不肯亲近。就这样，源氏胡闹纠缠了一个晚上，始终没有令空蝉回心转意。

空蝉这女子的性情，就是这样，柔中带刚，就好像一根细竹，看似纤细，却是有节。事实上，她并不满意甚至可以说讨厌自己的丈夫，虽然如此，她依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就一点儿都不喜欢源氏公子吗？定然不是。相反，源氏是盖世无双的美男子，很少有女子不为他动心的，但也未必所有人都会把持不住。

那天夜里，空蝉就曾对源氏说过：“倘若在未嫁的时候和你相遇，结下露水因缘，也许还会感到分外的自豪，还会期待永久的恩宠。如今我已是有夫之妇，假如我跟你扯上这如春梦似的刹那情缘，我必然寸心迷乱、不知所措。”说话间，神色虽是忧心忡忡，但语意却是决断有力。

源氏第一轮偷情未果，十分沮丧。然而，越是对空蝉求爱不得，他越是心里痒痒，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特别是这女子外柔内刚的性情，更加撩起他的恋慕之心。

空蝉有个弟弟叫小君，源氏略施小恩，就买通了他，让他替自己给空蝉传递情书。空蝉收到源氏的来信时，先是大吃一惊，拆开细看后，又不禁潸然泪下。

她看到情书爱意绵绵，结尾，源氏还附诗一首，说：“重温旧梦知何日，睡眼常开直到今”，这诗就字面意思，说我源氏想你空蝉想到夜夜失眠。看到这里，空蝉的内心也是矛盾纠结。

空蝉感慨自己生不逢时，自叹命苦，悲伤不已。而当小君向姐姐要回信的时候，她的心肠又硬起来了，她知道，书信传情，你来我往，一定没完没了。

她害怕万一消息泄漏出去，让自己不幸的身世，又徒添一个轻浮的恶名。虽然她对源氏的厚爱心存感激，但两人始终身份不配，因此她决心不接受源氏。于是，就叫小君，回答源氏说：这里没有可以拜读这封信的人。

收不到空蝉的回音，源氏并未善罢甘休。一天，他从小君的口中，得知空蝉家中没有其他男人，于是，在夜里，他悄悄地来到空蝉的家，正准备钻进她的厢房。

源氏向来喜欢兜里装着香囊，好让自己散发诱人的香气。因此，他人还没到，身上的香气，已经弥漫到了空蝉的房间里。

在黑暗中，空蝉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一下就辨认出是源氏身上的香气。惊恐之下，她披上衣服，悄悄离开了房间。

此时，源氏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摸到了床边。微光中看到一人躺着熟睡，他心里暗喜，以为这次可以得逞，当他走近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竟然是与空蝉同睡的侍女……

源氏费尽心机，前后几次对空蝉不安好心，但都计划落空，而清醒的空蝉，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守身如玉，保持节操。后人将空蝉这一脱身之举，称作“金蝉脱壳”。

假如说，对源氏的追求，空蝉是“清醒而退避”，那另一个女子的举动，就可谓是“坚定而抗争”了，这个女子叫玉鬘mán。纵观玉鬘的一生，她或许可以被称为《源氏物语》一书中，最具有抗争意识的角色了。

玉鬘的生母，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单亲妈妈夕颜，还记得吧？

夕颜的父亲位居中将，也就是负责警卫皇宫的武官，职位不是很高，而且很早就离世了。夕颜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给左大臣的儿子头中将做小妾，身份跟小三差不多。

头中将之前就有正房妻子，还是右大臣的第四个女儿，有权有势。她知道头中将在外面有小三，自然不会放过。她派人来找夕颜，夕颜这时，已经和头中将生了个女儿，就是玉鬘。正妻派的人对她们母女进行恐吓。

夕颜胆小怯懦，就去了西京的乳母家躲避，从此，躲到底层民众聚集地，隐居市井。后来，夕颜与源氏有私情。之前说了，在一次与源氏的幽会中，夕颜被六条妃子的灵魂夺了性命。之后，可怜的小玉鬘，只能跟随她称为“外婆”的夕颜的乳母，从此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时隔18年，一次机缘巧合，源氏遇到了返回京城、寻找父亲的玉鬘，这时的玉鬘正二十出头，书中形容她犹如盛开的棣dì棠花，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远胜过她的母亲夕颜。

源氏顾念玉鬘是自己过往恋人的遗孤，就认了玉鬘为养女，把她带回了府中，安顿在西厢房，让人悉心照料。

源氏常来西厢房看望玉鬘，跟她相处时间长了，便心生爱慕，时常仗着养主的身份，对玉鬘挑逗调戏、肆意轻薄。

他对玉鬘，千般柔情、万般示好，甜言蜜语说得比对以往哪一个情人都多，说什么“像我这般用情深厚的人，在这世上已经不多了，还没有过哪个女子，如你这般让我内心煎熬如此”等等。

而玉鬘从小在环境恶劣的平民之地长大，不堪的境遇，倒是锻炼出她坚强的意志力，还有对自己命运的把控力。

作为义女，她生性高洁，坚决不接受和义父源氏发生关系。她非常清楚：“两人若有恋情，则必然要考虑世间反响”，再说了，与源氏有了这样不堪的关系，只怕就断了将来其他的出路，最终就只有沦为依附源氏、靠他供养的无数情人之一，而默默终老。

于是，她对源氏态度冷淡，不过在礼节上，她也始终很到位，将源氏摆在父亲的高度，对他的认养感恩戴德，同时，不断地提醒源氏作为长辈的颜面和名声，而对源氏任然多次的非分之想，她则是严词拒绝。这看来，玉鬘的做法，既聪明又坚定。她的抗争，最终还是令源氏不得不勉强克制，不再轻易靠近这个刚烈的美人。

作者同情这些处于弱势的、容易受侮辱、受损害的妇女，在《源氏物语》这本书中，着力塑造了空蝉和玉鬘，这两个敢于拒绝源氏的追求，具有反抗性格的妇女形象。

空蝉原本出身贵族，但后来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很多的地方官。面对年轻英俊的源氏的爱慕和追求，她也曾在一度上心和动摇，但她意识到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最后还是毅然拒绝了源氏的非分之想。

甚至在她丈夫死后，虽然失去了惟一的依靠，而这时源氏又未忘情于她，继续追求，但她深知源氏的“滥情”，依然洁身自好、退而避之，不肯妥协，坚持了不平等社会中一个妇女的情操和尊严，表现出弱者对强者的反抗。

而玉鬘呢，虽然她身份卑微，但明辨是非、界限分明，作为源氏的养女，她面对源氏乱伦的追求，守住伦理的底线，洁身自爱。

这两个具有鲜明女性意识的形象，相比较于作者笔下那些内心深沉哀伤的善良朴素女子，更具刚烈的女性之美。她们的抗争虽然是无力而微弱的，但依然是女性觉醒的一道强光。

然而，在日本平安时代，男权至上，女性始终只能是屈从于男性的一个悲剧性的存在，无论她们有怎样的出身，身处怎样的环境，对待爱情持什么样的态度，她们的结局都可能是悲催的。

空蝉最后削发为尼、出家了。而玉鬘却走入了一段政治婚姻，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内容吧。

《源氏物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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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如江湖，起落沉浮，身不由己

今天，继续给大家讲述《源氏物语》这本书。在昨天的内容里，我们讲到了书中两个很特别的女性：一个是有夫之妇空蝉，她面对源氏越轨的追求，依然守身如玉、退而避之。一个是身份卑微的玉鬘，她同样受到源氏乱伦的纠缠，但始终守住伦理的底线，洁身自爱。

我们说，空蝉是“清醒而退避”，而玉鬘是“坚定而抗争”，她们两位，都是具有鲜明女性觉醒意识的形象。相比较作者笔下那些内心深沉哀伤的善良朴素女性，空蝉和玉鬘，更具刚烈的女性之美。她们的抗争，虽然是无力而微弱的，但依然是女性觉醒的一道强光。

然而，在日本平安时代，封建贵族最为鼎盛，男权制度处于顶峰，男尊女卑思想的盛行，为这一时期女性的人物悲剧，埋下了罪恶的伏笔。在那个年代，女性始终只能是屈从于男性的一个悲剧性存在，无论她们有怎样的出身，身处怎样的环境，对待爱情持什么样的态度，她们的结局都可能是悲惨的。

空蝉最后出家了。在《源氏物语》这本书里，“出家”其实是女性的一种特殊的“死法”，出家意味着“心死”。

其实，在空蝉的丈夫去世之后，源氏还一直给她写信，对她念念不忘不死心。另一方面，她的继子纪伊守，对这位后母，垂涎已久，此时也有觊觎之心。

对于源氏的柔情蜜意，还有纪伊守的垂涎欲滴，空蝉都感觉十分的羞耻。她说她也许被看作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粗蠢女子，真若这样，她就继续装作一个不值得恋爱的愚妇罢了。书中说：“原来空蝉这个人的性情，温柔中含有刚强，好似一枝细竹，看似欲折，却终于不断。”是啊，竹子有节，这是空蝉做人的原则。

另一位女子玉鬘呢？我们昨天说她走入了一段政治婚姻，情形是怎么样呢？我们今天接着讲述。

玉鬘是源氏的旧情人夕颜的女儿。夕颜被六条妃子妒忌的魂灵害死后，女儿玉鬘就跟随夕颜的乳母，流离民间、隐居市井。

十八年后，玉鬘回到京都，想寻找自己的生父。她在一座寺庙上香，遇到了母亲当年的侍女，这侍女这时正就在源氏的六条院供职。源氏找到玉鬘，当然非常高兴，他把玉鬘接到了自己的府上，认她作义女，对她非常关照。

这时的玉鬘，已经二十一岁了。看到她青春美丽，源氏的色心又蠢蠢欲动了。他很不要脸地一次次向玉鬘求爱，而玉鬘却一次次地拒绝他。得不到她，源氏竟然动起了利用玉鬘的婚姻，来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心思。我们昨天讲到这，是吧？

大家还记得吗，我们之前说到源氏和他的继母藤壶皇后，有过一个私生子，记得吧？这个时候，这个私生子已经是在位的天皇冷泉帝了，而冷泉帝的皇后秋好是谁呢？秋好正是那个魂灵四处害人的六条妃子的女儿。听起来乱不乱？

六条妃子非常了解源氏的乱伦癖好，她去世之前，专门嘱咐源氏，不要对她女儿秋好动“色情之念”，因此，当时源氏只好将秋好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冷泉帝做了中宫皇后。

而这会，源氏又想要怎么利用玉鬘的婚姻呢？他本来是想把玉鬘送给冷泉帝做妃子。但又想，秋好已经是己方的势力，就不必多此一举，再给冷泉帝多配一个玉鬘了。接下来，他倒是想到了宿敌右大臣，右大臣有个女婿，是兵部卿髭zī黑大将，将玉鬘配给他做小妾，这对于平衡左右大臣两派的政治势力，反倒是有利的。

政治婚姻，从来都是宫廷内部争斗的工具，所谓“政治婚姻”，是指不是出于婚嫁男女双方本人意愿，而是听从其父亲或长辈的命令，为了达到一定的政治目的的联姻，婚嫁男女双方，都可能成为政治角力的牺牲品。

髭黑大将，人如其名，粗鲁的就像张飞，玉鬘一点儿都看不上他，然而，那个年代的女子，对自己的婚姻，又怎么可能有自主权呢？源氏要她嫁给“敌对方”的外戚髭黑大将做后妻。尽管玉鬘极不情愿，但“父”命难违，也只能妥协屈服了。

而话说回来，源氏本人，贵为皇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父”命难违呢？他最早的婚姻，不也是受人摆布吗？人在宫廷如江湖，命运的起落沉浮，同样身不由己。

源氏公子的一生中，至少有过三段“政治婚姻”，其中两段都给他带来极大的伤害。

第一段是他和葵姬的婚姻。

在第二天的内容里，我也提到过源氏的正室：葵姬。

在日本的古代宫廷，一个人身份的高低，跟自己生母的名分有很大的关系。源氏的生母桐壶更衣出身并不高贵，因此，源氏尽管是皇子，也不可能成为太子，继承皇位。如果封为亲王，又会招人疑忌和利用，父皇桐壶帝为了保护源氏，于是将当时还是小皇子的源氏降为臣籍，赐姓源氏。

当时的日本朝政分为左右大臣两大派系，葵姬是左大臣的独生女、掌上明珠。桐壶帝为了让源氏拥有一个强大有力的后援依靠，对他将来辅佐朝政是很重要的，因此，经深思熟虑后，选取了左大臣的女儿葵姬，作为源氏的正妻，指定了这段“政治婚姻”，源氏作为女婿，就可以获得左大臣这一后援。

葵姬可是一心想嫁给太子朱雀帝的，也就是源氏的兄长，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皇后，而现在却要下嫁给只是臣籍的源氏，心里自然是很不爽。加上她比源氏大四岁，在她眼里，14岁的源氏只不过是个孩子，因此，她根本就没把源氏当回事，总是摆出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对源氏十分地冷淡和忽视。

而桐壶帝让源氏娶葵姬，仅仅是出于给源氏将来辅佐朝政做铺垫的考虑。但源氏偏偏对宫廷政事没有一点儿兴趣，根本就不喜欢宫廷里那些玩弄权术的把戏，他的爱好是琴艺、画作、诗歌，当然还有女人。

源氏和葵姬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只是遵从父命撮合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趣味根本就不相投，这样就导致他们十年的婚姻，若即若离，充满着矛盾，这些都是政治婚姻所带来的后果。

结婚十年后，葵姬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孩子，却在临产时，被六条妃子的怨念灵魂夺去了性命。

虽然我们不能把葵姬的命薄和悲情完全归咎为政治婚姻的结果，但源氏和葵姬，在他们短暂的婚姻里，因为一开始就不是出自双方的共同意愿，所以确实没有多少共同的欢乐，这点不得不说是人生一种莫大的遗憾。

除了“政治婚姻”，是皇宫贵族内部争斗常用的工具，“男女私情”也同样能成为政治倾轧的导火线。

源氏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曾被迫流放到一个叫须磨的偏远地方，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这跟源氏向来对朝政之事掉以轻心、缺乏政治敏感度有关。

这时的日本王朝已经更新换代，桐壶帝让位，由弘微殿女御之子朱雀帝继位。弘微殿仗着儿子是皇上，父亲是右大臣，从此有恃无恐、叱咤宫廷；而一向独揽朝纲、任意行事的左大臣，也就是源氏的岳父，这时已明显失势。

源氏在这样的背景下，依然我行我素、执迷不悟。他向来放荡不羁，常常酒后乱性。那天宫廷举行樱花宴会，人人畅饮尽欢直至深夜。

宴会结束，众人各自告退，四周肃静。而余兴未尽的源氏，本想去私会藤壶妃子，因侍女王命妇早已入睡，没人帮他通风报信而败兴而归。月色下他独自在庭院游荡，步履蹒跚。当他走到一处庭廊时，隐约听到一女子娇嫩而美妙的声音。源氏定神一看，原来真是一女子正一边轻声哼着古曲，一边往这边走来。

源氏喜出望外，等女子走近，他就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把她吓得不轻。随后他不由分说，便将女子抱进屋里，关上了房门。这女子茫然若失之余，倒是感到一种温柔甘美之趣，半推半就之间，两人便都趁着酒意，成了好事。

事后源氏才知道，这女子名叫胧月夜，那可是自己的兄长、当今皇上朱雀帝的女官，也是政敌右大臣的第六个女儿。

这可闯下大祸了，两人的私情不久就败露了，朱雀帝本想网开一面、息事宁人，而极其强势的弘徽殿皇太后又怎能放过他呢？太后怒不可遏、不依不饶，非要致源氏于死地。源氏与胧月夜的私情，表面上是一件风流韵事，但在两派势力的角逐中，这可是难得的把柄。

源氏心烦意乱，他担心皇太后那一派会用他的这个把柄去对付儿子冷泉帝，那冷泉帝未来就毫无登基的可能性了，自己的未来也就更无希望了。

左思右想，他最后还是决定主动离开京都，将自己贬到须磨去，这个地方可是古代日本流放罪人的荒凉之地。源氏辞掉官职、自愿放逐，也算是自我惩戒，以求得别人的宽恕，免得连累他人。

在源氏一生中，最孤独凄凉的就算是流放须磨的日子，这也是他仕途生涯最低沉的时期。虽然如此，这个风流公子，在这悲凉的时刻，也艳福不浅。

须磨有个地方官，人称明石道人，有权有势。他有个女儿，知性貌美、多才多艺。女儿这么出色，明石道人一门心思就是要让女儿有机会攀附权贵，从而光宗耀祖。他老跟女儿说，他做过一个梦，梦到女儿生了个皇子。甚至还说，如果女儿不能嫁给皇宫贵族的公子，那么女儿还不如投身大海，一死为快。明石道人望女成凤之心切，可以说是痴狂至极。

这时，他听说源氏流放到了须磨，顿时觉得这是女儿前世积德，才有这好运。事不宜迟，他赶紧叫人准备船只，冒着猛烈风暴，走了好远的水路，来到了源氏客居在海边的住处，想要登门求见。

客居他乡，特别在风雨交加的日子，源氏倍感凄凉，听说有人冒着风雨求见，自然也感到惊喜和安慰，随即接见了明石道人。一番畅谈之后，阔气的明石道人，盛情地邀请源氏搬到他在明石的家中居住。

明石道人的女儿明石小姐，听说父亲把源氏接到家里来住，心里自然明白父亲的心思，虽然在这个穷乡僻壤，真没有让她看得上眼的男子，但源氏如此高贵英俊，她又觉得自己身世微贱，没有高攀的资格，总觉得是父亲一厢情愿的妄想。

其实，明石小姐还有另一个顾虑，就是觉得源氏妻妾成群，自己就是有幸被公子相中，将来说不定也会被冷落。她偶尔自卑，偶尔清醒，心里感到悲伤和抗拒。

好容易才把源氏接到府上，明石道人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源氏听说明石小姐是个绝色佳人，也知道了明石道人的意图，于是，他给明石小姐写起了情书。

而深居山边内宅的明石小姐因为有那些顾虑，心里抵触，迟迟不予回信，这下可把明石道人急坏了，他再三催促小姐回信未果，干脆自己拿起了纸笔替小姐写了“承蒙赐函，不胜感激”之类的回信。源氏看出书信是十分古雅的书体，也不禁发笑了，回信说：“代笔的情书，我平生尚未见过。”

就这样先是书信传情，然后是古筝交心，最终，明石道人的心愿还是实现了，明石小姐变成了源氏的夫人，还为他生了个女儿。

明石道人是一个俗气霸道、趋炎附势的人，为了追求权贵和一生的荣华富贵，他将女儿的婚姻作为捷径，明石小姐不得不违背心愿，嫁给源氏做妾，最终，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三年后，源氏应召孤身回京，后来，他与明石小姐的女儿出生了，源氏只将女儿接回宫中，从此由紫姬抚养，整整10年，明石夫人也不曾再见过女儿。

源氏回宫，是他皇兄朱雀帝的主意。朱雀帝继位不久就身体不好，这时已重病缠身。他觉得将不久于人世，考虑到即将继位的冷泉帝年纪还小，需要人辅佐朝政，他便不顾弘徽殿皇太后的坚决反对，召源氏回京，恢复了他的官爵。

源氏的第三次政治婚姻，也是朱雀帝做的“好事”。

朱雀帝因病让位后，决意出家，临走前，他说最放心不下的几件事中，其中一件就是他最宠爱的三公主的终身大事。这时的三公主才十三四岁，而源氏这时已经四十多岁了。源氏公子与藤壶妃子的私生子冷泉帝继位后，源氏的势力大增，权倾朝野。

朱雀帝要将三公主托付给一个有权势，又会疼爱三公主的人，想来想去，非源氏莫属了。

源氏此时除了正室葵姬，还有从小培养长大的夫人紫姬、明石小姐，还有好几个明的暗的情人，然而，这些都不在朱雀帝考虑的范围内。其实，他一方面是真心疼爱三公主，想要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是为平衡皇宫内两派政治权力。于是，像桐壶帝把源氏托付给左大臣一般，他把女儿托付给源氏，并请求源氏保护她。同时也分化了源氏一派的权力。

然而，这段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婚姻，完全都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他们能情投意合吗？源氏三段的政治婚姻中，带给他最大伤害的是跟三公主的联姻，这其中牵扯到一个人，他是谁呢？我们明天接着给大家讲述。

今天说到了“政治联姻”，“政治联姻”，中外的古代，都是普遍存在的。我国的历史中，自春秋战国以来，各朝各代的封建统治者，都会用联姻的方式来达到政治目的，其中如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等，都是家喻户晓的故事。

与普通家庭，也许还可以谈论爱情的婚姻不同，帝王权贵世家，必然是政治联姻的，只有政治联姻，才能使利益最大化。

皇室政治联姻的“近亲婚姻”，也是非常普遍的，甚至有时候到了乱伦的地步。但是对于统治者而言，保持王室血脉的纯正，对于天下的统治是有利的，他们不但不忌讳，反而更热衷亲上加亲。

然而，政治联姻，多数都是更像“赶鸭子上架”，婚事被别人决定的那一瞬间起，他们，特别是女性，就被命运扼住了气嗓，无法挣扎和发声，身不由己的际遇，完全不确定性的未来，甚至可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对于当事人，都可能蒙着一层悲剧的色彩。

《源氏物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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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千年走过来的女性意识，离你近吗？

今天，继续给大家讲述《源氏物语》这本书。在昨天的内容里，我们讲述了源氏公子的三段“政治婚姻”。

第一段是与葵姬的联婚。葵姬是日本朝政一大派系左大臣的独生女、掌上明珠。桐壶帝为了让源氏拥有一个强有力的后援依靠，有利于他将来辅佐朝政，因此，选取了左大臣的女儿葵姬，作为源氏的正妻，指定了这段“政治婚姻”。葵姬比源氏大几岁，她与源氏并无爱情，这就奠定了她人生悲剧的基调。她因源氏的花心而抑郁，更因六条妃子魔灵附身，最后难产而死。

源氏第二段是与明石小姐的婚姻。明石小姐嫁给源氏，纯粹是由明石小姐的父亲明石道人撮合的。明石道人是一个俗气霸道、趋炎附势的人，为了追求权贵和虚荣，他将女儿的婚姻作为工具和捷径，明石小姐不得不违背心愿，嫁给源氏做妾，最终，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第三段是与三公主的婚姻。三公主是源氏兄长朱雀帝的幼女。朱雀帝因病让位，由源氏与藤壶的私生子冷泉帝继位。这时，源氏的势力大增，权倾朝野。为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三公主，朱雀帝将女儿许配给了弟弟源氏。

这里，我们插入说一下，源氏和他生前的几代天皇的关系啊。小说开篇的第一任天皇，桐壶帝，是源氏的父亲。源氏跟父亲的妃子藤壶皇后有染，还生了一个私生子；第二任天皇朱雀帝，是源氏的同父异母哥哥，源氏跟哥哥朱雀帝的宫女胧月夜有过私情，朱雀帝不计前嫌，后来甚至将自己的小女儿三公主许配给源氏；第三任天皇冷泉帝，就是源氏和藤壶皇后的私生子，冷泉帝的正宫娘娘秋好皇后，是源氏的旧情人六条妃子的女儿……

大家看到的，是不是有很多违反中国儒家礼法的地方，或者叫做乱伦配吧。但是在古代日本，贵族就是利用这种不顾辈分的近亲通婚，来牢牢把持所谓的“血统纯洁”，以此来掌控国家政权的，而对于乱伦恋，似乎也没有太过敏感，见怪不怪。

我们回头说源氏吧，他三段的所谓“政治婚姻”中，带给他伤害最大的，是跟三公主的联姻，这其中牵扯到一个人，这人是谁呢？我今天接着给大家讲述。

三公主的生母，在三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丧母，三公主教养是有所欠缺的。她脾气骄横，没有女人的那种温婉优雅，对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兴趣，完全不是源氏喜欢的类型。

朱雀帝病情恶化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说源氏接受这桩婚事。源氏似乎很无奈，只好答应了。

源氏这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况且妻妾成群；才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三公主，根本看不上他。不过那时候宫廷里的女子，哪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利啊，虽然极不情愿，也只能嫁给了源氏。

源氏与三公主完婚不久，他最爱的女人紫姬，就身患重病，这时病情很严重。稍微留意我之前的讲述，就记得，其实紫姬的病，是已经死去二十四年的六条妃子的亡灵在做崇。

源氏忙于照顾紫姬，对其他的女人，包括三公主，都无暇顾及了。而这时，有一个人就乘虚而入了。这人名叫柏木，是内大臣的大公子。

柏木一直恋慕三公主，但他认为自己官职只是“右卫门督”，也就是门卫长官吧，配不上三公主。后来，他得知三公主，遵从父命，嫁给了源氏，伤心欲绝。他对三公主念念不忘，闲着没事，就从三公主身边的人，打听三公主的情况。

当他听说源氏对三公主很冷漠时，心里就替三公主抱不平。这天，他买通了三公主身边的小侍从，放他进了三公主的厢房。

柏木对三公主使出的伎俩，和当年源氏使在空蝉身上的一样，说什么：“我虽微不足数，但也并非不肖xiào之徒。多年以来，不知自量，私心爱慕公主”等等。

在事前，柏木预想三公主定然庄重严肃，教人不敢亲近。所以，他只是想见到三公主后，略诉衷情，就立即退去，不敢妄想色情之事。岂料见面之后，觉得三公主其人，并没有高不可攀，倒是很驯顺可爱，含有温柔的娇艳之感，于是，他就身不由主了。

之后呢，他经常给三公主写信，措辞暧昧、浓情蜜意，最终三公主彻底背叛了源氏，她与柏木不但有奸情，还有了一个私生子，取名：薰xūn君。

一直以来，源氏都以为薰君是自己的儿子，当他得知熏君是三公主和柏木的私生子时，备受打击。他感慨万千，书中的话是说，他“回肠百转地思量，我前世作了什么孽，今世消受这性命攸关的忧患呢？罪由心生，这是我在色情上犯了逆天背理、无可辩解的罪过所得的报应。”

《源氏物语》这本书的作者紫式部，深受佛教禅宗思想的影响，因此，作品中充满着“因果皆循环”的佛念色彩。

全书以源氏公子偷香窃玉的风流史为主线，在描绘日本平安时代贵族众生相的同时，似乎总想给读者呈现这样一个道理，就是：命运自有定数，凡事都有因果。

这不禁令人想起日本著名实业家稻盛和夫的一句话，他说：“人的一生通常只有两个因素，一是命运，二是因果，而决定命运的必定是因果。”

在今天最后一天的讲述，我们不妨再来简要地回顾一下《源氏物语》的主人公源氏，他一生的命运和因果吧。

源氏打小就容貌俊美，作者用了“容华如玉、盖世无双”来形容他那清秀俊美的容貌，甚至说秀美的不像是尘世间的人。

然而，他作为小皇子，他的母亲桐壶更衣的出身并不高贵，远不如大皇子的母亲弘徽殿女御。另外，母亲桐壶更衣也命短，在源氏三岁的时候，她就死了。

自幼丧母，桐壶帝因此对小皇子更加的怜爱，因而源氏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加上，他继承皇位无望，未来对他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的内心因此有了这样一个想法：与其为将来的仕途而焦虑，不如尽情地享受当下。

他曾经这样评价自己：“我自己生性柔弱，没有决断，所以喜欢柔弱的人。”他认为女子是柔弱的，所以很可爱。他凡事就由着性子胡来。哪怕见了父皇的妃子，他也懒得按礼节回避。

父皇新娶的藤壶女御，外表酷似他的生母，他就不由自主地上前亲近。渐渐地，他的恋母情怀，变成了男女间的爱慕之情，心想：“能和这样的一个人结婚该有多好啊。”

想入非非之余，他还真的对藤壶动了心思，三天两头往藤壶宫里跑，想尽办法接近继母。这继母经不住他的纠缠，半推半就地陷入不伦之恋，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藤壶虽然谎称孩子是桐壶帝的皇子，但她始终过不了良心那道关。最后削发为尼，远离尘世。

源氏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为他指定了一门亲事，他的正夫人是葵姬，但源氏一点都不喜欢她，婚后他还不断在宫里宫外寻芳猎艳。

一次，他在一处寺庙，遇到了一个年仅十岁，但外表酷似藤壶女御的幼女紫姬。在抚养她的外婆去世不久，源氏就把紫姬，直接带回了宫中圈养起来。他把紫姬当作是藤壶的替身，一心想按女御的模样，将她打造成温顺贤惠的理想伴侣。

而与此同时，源氏四处拈花惹草，从未消停。他跟皇兄的妃子胧月夜厮混。这桩恋情败露之后，他自请流放偏僻的乡下。在那，又另谋新欢，娶了明石君为妾。后来还把他跟明石君生的女儿，带回宫里交紫姬帮忙抚养。

除了上面的个别外，跟源氏生平有过私情的女人，还真不容易都能数得过来，之前讲述中说到的夕颜、六条妃子，还有源氏都打过主意的情人的女儿等等，都是。

然而，人们都只是看到源氏风流成性、荒淫无度的一面，却很少看透他内心的矛盾和困惑。他一生似乎在寻求真爱，但一生的情感写照竟是：从无爱中走来，再回到无爱中去。

紫姬是源氏自称一生最爱的女人。他对源氏整天地拈花惹草、放荡不羁，虽然嫉妒，但不会怨恨，而是隐忍，让自己痛苦。直到最后积怨成疾，不到四十岁，就香消玉殒了。

紫姬死后，源氏常常以泪洗面、万念俱灰。他那段“悼亡身渐老，残命已无多。惟有相思泪，尚馀万顷波”的诗句，充满着悲哀和痛惜。

他心如死灰，决定落发出家、隐遁深山了。临走前，他整理物件，翻到了自己流放须磨时，紫姬给他的信件，触景生情，不禁泪眼昏花，不忍细看。随后，他再次执笔，题诗一首：“人去留遗迹，珍藏亦枉然。不如随物主，化作大空烟。”然后，他叫侍女们把所有的信件全部都烧掉了。

回看源氏的一生，他前半生风流倜傥，后半生孤寂悲凉。曾经妻妾成群的他，终究孤身一人，以颓废和失落，偿还一生所带来的罪孽。

《源氏物语》书中，只是说到此时的源氏有意落发出家，却没有交待他后来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去世的。

书的第四十一回很耐人寻味，这回只有标题“云隐”两个字，云彩的“云”，隐藏的“隐”，整回没有一字正文。想必是作者以这种奇特的表现手法，给读者对源氏的结局，预留了想象的空间，也透露了作者的哀婉心情。

“因果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不就是佛教“因果报应”的大意吗？

另外我们回头看看，每当陷入情感的深渊、身心疲惫，作者笔下的女子就会想到落发归佛，隐遁深山，比如六条妃子、空蝉、紫姬……以及后来的三公主等等。然而，出家后，她们的痛苦就真的能摆脱吗？心灵真的能够被救赎吗？

在当时男权至上的社会背景中，在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下，女性生来就只能是男性的附属品，如藤萝必须依附乔木一样。女性没有选择的自由，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她们的命运被男人牢牢地掌控者，言听计从就是她们的唯一选择。

全书也不难看出，作者紫式部对那个时代女性命运的惋叹。但是，作者笔下也不乏有像空蝉、玉鬘这样刚烈的女性存在，她们打破了人们对当时女性顺从隐忍的刻板印象。她们坚守女性的尊严，从任人摆布到为了人权抗争，她们将被动化主动，即使最后的结局依旧令人惋惜，但这份沉默的反抗，是女性主体的觉醒，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源氏物语》是日本，乃至世界女性主义文学和女性意识的启蒙。

女性意识是女性自我觉醒的产物，是女性在对自己性别认同的前提下，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然人，她们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而不受别人支配和影响的，具有生存和生活主动权的，而不受别人操纵和掌控的真实存在。

我们应该感到幸运的是，我们生活在作者撰写《源氏物语》这本书的一千年以后的今天。当今，社会制度的变革与进步、男女平权意识的广泛推崇，跟一千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当今社会是不是就没有男尊女卑这种情况呢？答案是否定的。这些情况随处可见！

前中国短道速滑队选手王濛，在几年前的德比国际邀请赛的有一段发言，对女性作为弱者受不到尊重的状况给予了抨击。

她说：“我做运动员的时候，教练在训练场上经常会用语言去激励男运动员，比如说：‘你连女孩子都滑不过，你滑什么呀？’”

她觉得教练的本意可能是好的，但措辞中就透露了对女性的蔑视。王濛说：“我们的社会，大家的焦点，应该把男女平等放在第一位。”“我坚信只要有平等的机会，女性可以跟男性一样做的出色。”

从王濛的发言中，我们就能看出她具有强烈的平权意识。平权意识的内核是尊重。必须承认，男女在各方面都是存在差异的。追求男女平权，并不是追求男女无差别，而是承认和尊重性别差异的前提下，追求男女平等。这是我国写入宪法的国策。

男女平等国策不是主张绝对的男女都一样，不是用男性的价值尺度和行为方式要求女性，让女性模仿和复制男性行为方式，而是在尊重性别差异的基础上，追求男女两性间在尊严、价值、权利、责任和机会方面的平等。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她们几乎没有一个是活得有尊严的，不是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就是成为男人的玩物，她们的结局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早早归于尘土，要么落发为尼，遁世绝俗。

这些女性无论高贵端庄，还是妖媚低俗，都没有掌控自己生活和命运的权利，都没有获得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她们都走向了悲剧的道路，并且无一幸免。

作为一千多年前的作家，紫式部的创作不可避免地有其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她既不满当时的社会现实，哀叹贵族阶级的没落，却又无法彻底否定这个社会和这个阶级；因此，她在描述一个个悲欢离合的多味人生，以及揭示美丑都很极端的人性后，并没有，也不可能给出人们摆脱困境、获得灵魂解放的方法。

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站在伦理和道德的高处，以批评的眼光看待这部巨著，以及当中的人物。毕竟，文学作品不是教科书，并没有教化的功能。况且，一万个读者眼里都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同样，不同的读者，对书的感受也会有不同。

观看古人，映照当下，观看世界，映照内心，也许这样，我们才能更真实地面对他人、面对自己。

我只想问：从千年走过来的女性意识，离你近吗？

我也只想说：向上，追逐星辰大海，努力争取更多女性平等权益的同时，向下，社会也应该为弱势的女性兜底，让女性无论做出何种选择、身处何种环境，权益都能得到保障，让她们安全、安心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