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

北京老许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沥沥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一大早起来，先唱了一遍这首儿歌，然后夫人开始熬腊八粥。

腊八节喝粥源于宋代的道观，称“七宝五味粥”，是用七种杂粮类的食材熬成粥，再撒上五种干果、果干装饰、调味。中国人有突破传统的精神，今年夫人做的腊八粥用了十六种食材：大米、小米、糯米、糙米、黑米、玉米、燕麦、荞面米、高梁米、红豆、绿豆、芸豆、花生、红枣、莲子、核桃。现在做腊八粥很省事，把这些食材放在电饭锅内，按一下开关便万事大吉。

忽然想起，每年的腊八节，雍和宫都有万人免费喝粥的活动，我俩便乘公交车去一睹风采。到了雍和宫门前，但见大街上布满了隔离设施，到处都是维持秩序的人员。可想而知，早晨这里的景象一定很壮观。

走到雍和宫门口，发现人并不是很多。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今天雍和宫提前半小时开门，一小时后粥已舍完。

腊八节源于上古时代的年终祭祀日，即腊祭。后来成为儒家祭祖的礼仪。汉武帝改用《太初历》后，将腊祭定为腊月初八。后来又成为道家的祭祀日。佛教传入中国后也随大流，也把这天作为纪念日。于是腊八就变成了儒、释、道的共同节日，历代在这一天都要放假好几天。元朝建立后，统治者当然不愿意祭祀汉人的祖先，便取消了腊八节。

朱元璋建立明朝的第一年便恢复了腊八节，他儿子朱棣更把腊八节纳入“嘉礼”，“腊八日，永乐间俱于奉天门赐百官宴，用乐。”明代官员关于腊八节的诗文甚盛。弘治朝吴宽《腊八日赐宴》诗曰：“诏遣长筵列凤池，人间节序九重知。食传内饔真成例，坐接同官易得诗。雪里高寒瞻玉宇，风前微动识朱旗。十年左掖频分席，深愧黄封酒满巵。” 嘉靖朝陆釴《午门腊八日赐食以文征仲韵诗》曰：“汉宫腊日千官会，烂漫朱筵傍紫墀，浴佛竞传南土俗，赐酺初展上方仪，瑶阶霁雪辉金仗，太液寒云冻玉巵，近侍恩波知尔共，还家须拟少陵诗。” 大学士张璁因病不能赴宴，嘉靖帝特赐“酒馔腊面”。沈德符 《万历野获编》“赐百官食”条中有：“腊月八日吃腊面。俱光禄先期上闻，凡朝参官，例得餍饫天恩。” 万历四十四年七月礼部制定的皇太子出阁讲学仪注内有“腊八一日......暂停讲读写字”的记载。明《南京光禄寺志》有“腊八日供粥料”一条。明末孙国敉《燕都游览志》中有“十二月八日赐百官粥”的记载。清朝又把腊八节取消。

民国时期执政的国民党缺少文化自信，把全盘西化作为奋斗目标，甚至觉得春节都太土，也就没有恢复腊八节。实际上腊八节才应该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因为这条街上乘车的人太多，便穿过成贤街去安定门内大街绕道回家。实际上腊八舍粥并非佛教寺庙独有。儒家腊八舍粥的传统最早，有的在孔庙举行，有些儒家弟子在家里舍粥。道教腊八舍粥的传统也比佛教早。“三元五腊”是道教的重要祭祀日，其中腊八是“王侯腊”，主祭八位农神，届时会施舍八谷粥。我唯一吃过的舍粥就是在道观。北京的火神庙、东岳庙等道观也常有腊八舍粥活动。

古时的“臘”与“腊”、“蠟”‌与“蜡”各有各的的含义，读音也不同。随着历代简化汉字，“臘”可以写成“腊”、“蠟”‌可以写成“蜡”，结果在才疏学浅的人中便产生了混淆。周朝的臘和蜡是两个祭祀活动，并非在同一天进行，地点也不同。臘是祭祖，每年最后一天在各家宗庙进行。蜡是祭八位农神，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由天子带领百官、百姓在都城公共场所举行，称 “天子大蜡[zhà]八”。

成贤街里不仅有国子监和皇家级别的孔庙，还有不少其它的古迹。国子监对面原有一座灶君庙，现在是77文创园的一部分，还残留两间大殿。

离街西口不远处有一座火神庙，坐南朝北，内有前殿、火祖殿及东西配殿，供奉灵官、火神、关帝、财神、孙膑、公输子、药王和药圣。因庙内有一块关于火神庙修建的碑石，立于嘉庆七年（1802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有人认为其建于清代；又因庙内有一口五尺高的大铁钟，大明嘉靖六年岁次丁亥二月吉日造，有人认为其建于明代。我推测，这里在明朝时曾有一座城隍庙，后来被周边从事婚丧业的相关商户买下来，改建成火神庙，作为他们的活动中心，供奉他们的行业保护神，还请来了几位道士。进入上世纪四十年代，除了三间大殿，其余房间已经成为出租屋。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东城区的一个鞋社搬入此庙大殿，将庙内佛像或拉到、或移走，正殿前立的石碑也被埋入地下。鞋社搬走后，房产归属房管所，变成了大杂院。现在庙内的居民大多已被清退，或许将来会成为一个景点。

路上买了一块豆腐和一小捆韭菜。回家后开始吃早午餐，每人吃了两碗腊八粥，还吃了点儿从紫光园买的驴打滚。

然后开始泡腊八蒜，这是每年腊八必做的事，已经干了六十多年。

晚餐夫人照例要做腊八面。今天她做臊子的食材超过了周武王的标准，选用了猪肉、土豆、胡萝卜、豆腐干、袖珍菇、木耳，为了凑够八种，又加了白菜帮和西兰花梗，然后将这些食材切成丁，炒熟。

与去年不同的是，她又将豆腐和韭菜炒了一盘臊子。

今年她和的面仍按照周文王的标准，不同之处是把面切成了三角形的面片。煮面条时加入了一些上海青。

将臊子倒入煮面的锅内搅拌均匀即可关火、上桌。

将面条盛入大号的碗里。

再加入刚才炒好的豆腐、韭菜。搅拌均匀后食用，味美而适口。加入辣椒油、陈醋或花椒油、胡椒粉，则味道更佳。

腊日或蜡日宴饮狂欢是中国的古老传统。在腊八这天，除了一部分道教、佛教信徒，几乎都要喝666酒。汉朝蔡邕《独断》云：“蜡者，岁终大祭，纵吏民宴饮”。《汉书》曰：“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西晋名臣裴秀在《大腊》中有“饮飨清祀，四方来绥。充仞郊甸，鳞集京师。…有肉如丘，有酒如泉。有肴如林，有货如山。率土同欢，和气来臻。祥风协调，降祉白天。”的诗句。东晋陶渊明写有《蜡日》诗：“风雪送余运，无妨时已和。梅柳夹门植，一条有佳花。我唱尔言得，酒中适何多。未能明多少，章山有奇歌。”诗圣杜甫在唐至德二年（757年）写的《腊日》诗中自称那天：“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唐朝诗人权德舆在《腊日龙沙会绝句》也有：“帘外寒江千里色，林中樽酒七人期。”宋朝苏轼在《南歌子·黄州腊八日饮怀民小阁》一词中也有“烘暖烧香阁，轻寒浴佛天。他时一醉画堂前。”的佳句。《礼记》记载，子贡参观完“蜡祭”后，对“一国之人皆若狂”表示不理解。孔子教训他说：“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今天我也找出一瓶尘封已久的美酒。

美酒装在一个木制的盒子内，外面扎着彩带。

木盒的一侧写着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的名言：“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意思是：真正的绍兴酒味道好，存放越久越 醇厚。

木盒的另一侧写着《吕氏春秋·顺民》中的故事，其中似乎把“肥”写成了“脆”。原文应该是：“越王…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有甘肥，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意思是：越王勾践得到好吃的东西，如果不够与群臣分享则自己也不吃；如果得到美酒，就把酒坛放入江中顺流而下，让百姓捞出来与自己分享。

这瓶酒的出厂日期是2013年11月11号，那时的酒龄已经有十年。又在地下室里存放了11年。打开瓶盖，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真可谓“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

有好酒就不能敷衍饮之，找出来喝黄酒的专用酒具。正所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椀盛来琥珀光。”（唐•李白《客中作》）。

陈年美酒确实好喝，不由得“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 （东晋•陶渊明《饮酒·其七》）。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唐•白居易《雪夜小饮赠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