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鞋—冬夜思母(二)

蓝天白云

<p class="ql-block">上次写了一篇《纺线—冬夜思母(一)》文字,回忆了那些年,那些漫长的夜晚,母亲为家庭,为儿女们辛勤纺线的往事,让我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母亲的勤劳,坚韧等优秀的品质和可贵的精神,感受到母亲的普通而又伟大。今天在这篇文字里,我想再说说母亲在那些年,那些年的冬天,那些冬天漫长的夜晚,抽出时间为全家人纳鞋的事儿。</p> <p class="ql-block">纳鞋,从狭义的角度讲,就是纳鞋底,就是用线缝制鞋底。而我今天在这里所说的“纳鞋”,不仅仅是纳鞋底,应该还包括纳鞋帮,绱鞋等全套工序,笼统地说就是做鞋。</p> <p class="ql-block">这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讲,可能并不知晓,也完全不能理解。鞋是每个人生活的必需品,每个人都必须穿鞋,但现在的绝大多数人穿的鞋都是从商店买来的,絕没有说自家做的。而我们那时,大约在上一世纪七十年代及以前,绝大多数农村普通家庭,可能都是需要自家做鞋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家是会买的。</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都还比较困难,父母,兄弟姐妹穿的鞋,是绝对不会去商店购买的,都是得靠母亲抽出时间来一双一双的去做出来。</p> <p class="ql-block">可以说,那些年,那些年冬天无数漫长的夜晚,母亲除了纺线的情形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外,那就是母亲在昏暗的油灯前为我们一家人纳鞋了。</p> <p class="ql-block">纳鞋底(缝鞋底),是做鞋的第一道工序,也是最主要的一道工序,我们这里又称之为“扎鞋底”。其实,在纳鞋底之前,母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先做。首先就是“做骨子”(我们这里的方言叫法),也有的地方叫“打褙子”(打褙壳子),北方人称“袼褙gebei 儿”。简而言之,就是将旧布用浆糊刷在平板上,然后一层布一层浆糊地再刷,到一定厚度为止,干燥后用于制作鞋底。回想起来,母亲会经常在冬夜或者在闲暇的时光中,将家里的旧衣旧裤,破旧无用的床单,剪去边边角角,整理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布片,洗净,晾干,然后,找来一张张旧报纸,用浆糊将一块块布片一层层地刷在报纸上,一般可以刷三层,之后贴在墙上晒干,做成一张张骨子,待纳鞋底用。其次,就是根据各自脚的尺码大小找来鞋底的样子,做成鞋底最初模样,一般来讲,一只鞋底要用三四层骨子,每一层骨子都要用新的白色布条予以沿边,鞋底着地的最表层,也要用新的白布蒙上(叫“包底”)并沿边(绞边),最后再用简单的针线固定起来,就可以动手纳鞋底了。</p><p class="ql-block">纳鞋底绝对是个工夫活,也是最累的活。说它是个工夫活,是指母亲在这方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颇多。那些年,那些漫长的夜晚,母亲除了纺线之外,大多时间都用在了纳鞋上。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油灯昏暗,母亲端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纳着鞋底,身影映照在板壁上,犹如一尊雕塑一般。说它是最累的活,可以想象,鞋底是那样的厚,母亲要用扎鞋底穿着线的特大号针,一针一针穿透过去,再穿透过来,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地扎着,那是要用多大的力,费多大的劲!有时手上的力和劲不够,就只好将针的底部靠在套在右手中指的针窠上(针窠,我们这里的叫法。学名叫“顶针箍”,纳鞋底时的一种辅助工具,一般是金属的,上面有很多小凹点,如图),借助于针窠的力量用力往上顶,让针能够穿透鞋底。多少个夜晚,我曾在母亲身边亲眼目睹了母亲纳鞋底时用尽全身力量穿针走线的样子:有时,被冻得通红、甚至裂开的手用着劲,瘦弱的身体倾斜着,牙关咬得紧紧的;有时,右手还会划起一道弧,将手中穿线的针放在头发上划几下,姿态自然而优雅,那针划了几下,似乎变得更锋利了,扎起来也就觉得更省力了;有时,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但针线仍然穿不出鞋底,母亲就只能用辅助工具“针拔”了。一双鞋底,密密麻麻的针线,可见,母亲要将它纳好,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费多少时,更何况母亲一个冬天要纳多少双鞋底啊!</p><p class="ql-block">纳鞋底还是一个有点技术的活。扎下去的每一针用力都需均匀,整个要做到疏密有致,尤其是鞋底的两头脚底用力的地方,更要扎得紧凑细密一些,这样纳出的鞋底才看上去美观,整洁,也才更耐用。而母亲在这方面真称得上是行家里手,有两把刷子。</p> <p class="ql-block">纳鞋帮,是做鞋的第二道主要工序。这道工序相比较纳鞋底,母亲要轻松多了。但是,要想纳出一副与鞋底相称的,合脚的,漂亮的鞋帮来,也是不太容易的,需要细心并具有一定的审美能力。鞋帮的长短,尺码的大小,面料的取舍,式样的设计都是要用心的。而这些对于母亲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母亲总能做到得心应手,从容不迫。一般情况下,母亲会去邻里寻找适当的纸质鞋帮样子,如果不满意,会自己加以适当的修改;或者就自己先放个纸质的鞋帮样子,不断修改,直到满意为止。在此基础上,母亲会依次纳好鞋面布、鞋面衬、鞋面里子布,然后再用和鞋面同色的布给鞋帮沿口绞口,这样鞋帮就算是纳好了。</p> <p class="ql-block">绱鞋,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是做鞋的最后一道工序。(绱Shang,去声,音“上”)。为了将鞋帮绱得不歪不斜,母亲在绱鞋之前,常常会先将鞋帮和鞋底位置反复校对准,然后在两头用线固定起来,甚至在鞋帮的两边腰间也会校对用线固定好再缝制。母亲缝制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暗缝;另一种是明缝。暗缝比较难一点,需要将鞋帮底部向里绞进0.5-1com,然后用针线从鞋帮里面缝制。而明缝,则需要在鞋帮底部边沿用布条(一般是白布条)绞边缝制好,这之后,直接用针线在鞋帮底部白边中间和鞋底相缝。针脚的处理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直锥从鞋帮的有关部位直接穿过鞋底来进行;另一种则是用弧锥从鞋帮的有关部位穿过鞋底边沿的中间部位进行。在缝制过程中,我们常常看到母亲从某处下针后,依次沿某一方向缝一圈,然后再反向缝一圈,这样就像榫卯相咬一样,里外都有一条针脚线保护,使鞋帮牢牢地缝制在鞋底上。母亲绱的鞋行距间隔总是非常均匀,走的针脚线总是非常扎实。在那些年的岁月里,我们穿着母亲缝制的鞋很少有鞋帮和鞋底脱落的。</p> <p class="ql-block">那些年,那些漫长的夜晚,母亲不知为我们纳过多少单鞋和棉鞋。单鞋有圆口的,也有方口的,还有松紧口的;棉鞋有两片瓦的,也有松紧口的,还有内边有铆扣系鞋带的。面料有黑色西贡呢的,也有灯芯绒的,等等不一而足。</p> <p class="ql-block">母亲每一次纳的鞋,我们穿在脚上总觉得宽紧适度,大小相宜,舒适美观,并且能够经久不坏。</p> <p class="ql-block">说起母亲纳鞋,还有一段与母亲做的鞋有关的故事。我的生日是农历新年正月间。那是我过十岁生日时,父亲带我去上海伯父家玩。那次,母亲隔年就为我特地纳了一双圆口黑色西贡呢面料的新鞋。穿着这双新鞋,我和父亲一起去了上海。一天,在畅游的上海大都市的国际饭店,人民广场等旖旎风光后,有点累了,我和父亲,就一起坐在人民饭店门前的台阶上。无意间,我发现,从我面前走过无数的人们,他们穿的鞋,竟没有一双和我相同,大多款式新颖,都是从商店购买来的。唯独我穿的,是母亲亲自缝制的。那时那景,我脱口而出地对父亲说了句:“爸,您看,我脚上穿的鞋可能在全上海都是独一无二的!”从内心讲,我并没有感到,自己穿的鞋比较“土”,相反,一股自豪感溢满心头。</p> <p class="ql-block">慈母手中针何在,儿女鞋上线永存。母亲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们多年了,但母亲在无数个冬夜,含辛茹苦,默默付出,无怨无悔为我们纳鞋的情形却永远地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那吃苦耐劳,坚韧顽强,勤俭持家的可贵精神品质早已化为我们内在的素养,并不时地激励我们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前行。</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源于网络,谨以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