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里的年味

幽邃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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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饺子，在晋南又叫“疙瘩”，最传统的晋南饺子，当属那充满浓郁地方特色的羊肉疙瘩。在我的家乡，最暖心的莫过于年三十那顿羊肉疙瘩，它承载着岁月的记忆和浓浓的乡情。

　　过去，在乡下大多数人家以萝卜、白菜为馅料制作疙瘩饺子，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疙瘩”馅里才会出现一点肉。即便是最贫寒的人家，在过年的时候，也要割上一小块羊肉，配上胡萝卜包一顿羊肉疙瘩。团圆桌上的年夜饭，羊肉疙瘩永远是不变的主角，吃了羊肉疙瘩才算真正地过年，在我家也是这样。

　　年三十这一天，一大早妈妈就开始忙碌起来。擦胡萝卜、剁羊肉，精心地拌好馅、揉好面，一切准备停当后，拿着笤帚把院里和巷口再清扫一遍，爸爸则带着我和弟弟在院里、屋里、屋外、大门外贴春联。当春联贴完，我们回到屋里，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开始捏疙瘩。

　　妈妈熟练地用擀面杖擀皮，爸爸和我则负责包饺子。将圆圆的饺子皮放在手掌心，用勺子挖一勺馅，放在饺子皮中央，饺子皮对折后用手指捏出一道道好看的小褶皱，两个大拇指在饺子边上一挤，一只羊肉疙瘩就捏好了。捏好的羊肉疙瘩，整齐地摆在妈妈亲手做的箭箅上，饺子上的箅子印，印着一方水土，一方眷顾，一方风情，还有农家人浓浓的年味。

　　妈妈擀的饺子皮皮薄透亮，捏的疙瘩饺子外形饱满有棱有角，尤其是那精致的褶子，任我怎么捏，总也捏不出妈妈的那个样子。

　　在捏羊肉疙瘩时，妈妈把早就洗净晾干好的一分、二分和五分洋硬币端上来。通常家里有几口人，就包几个“钱饭”，我在包了钱的饺子上悄悄做了记号，一旁的妈妈见了，抿着嘴笑了：“我娃心眼不少，脑瓜子灵着哩。”

　　包完羊肉疙瘩，再包馄饨，馄饨在我的家乡又叫钱串子，寓意招财进宝。我包的馄饨，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备受妈妈称赞，让我心里美滋滋的。羊肉疙瘩是年三十晚上吃的，馄饨则是初一祭祀天地和先祖用的。包好的羊肉疙瘩和馄饨，铺满两大箅子，每一只饺子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希望，它们承载一家人对新年的期盼与祝福，一锅羊肉疙瘩，把农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镶进袅袅炊烟里。

　　一只只饺子，带着全家人的期盼下锅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羊肉疙瘩，每一只都像是一只小小的福袋，里面装满了家人的爱与温暖，这场景让人不禁感受到过年饺子，不仅是一种美食，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一种家庭情感的凝聚。续一把棉花柴灶火更旺，添一瓢老井水情深意长，妈妈为家人煮饺子，亲亲的饺子里，有妈妈的味道，有我欢乐的童年和少年，有我对故乡深情的眷恋。

　　出锅了。爸爸第一碗疙瘩，就吃出五分洋硬币，随后妈妈和弟弟也各吃出了一分洋和二分洋硬币，眼瞅着一碗羊肉疙瘩见底，先前做了记号的羊肉疙瘩，此刻一个也不见踪影，少年急得快要哭了。一旁的妈妈不吱声，转过身从锅里捞出一灶篱饺子，端到我面前：“看把我娃急的，我娃包的钱疙瘩还在锅里呢。”

　　少年划拉着碗里的羊肉疙瘩，一筷子下去，夹起一个羊肉疙瘩送进嘴里，忽然，大张着嘴巴，破涕而笑：“妈，我也吃到钱啦。”

　　老家那张暖和的大炕桌上，摆满了好吃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这充满年味的美食，每一个瞬间都充满浓浓的亲情。我的心被一碗香喷喷的羊肉疙瘩勾去了魂魄，勾人魂魄的还有羊肉疙瘩里的钱饭，那香味直窜到心里。那顿年三十的羊肉疙瘩，我吃到了一枚五分洋钱饭，望着心花怒放的儿子，妈妈说：“以后光景好了，咱们天天吃羊肉疙瘩，天天过年，要放多多的肉，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还要给我娃娶一个俊媳妇回家。”

　　二十四岁那年，我娶了村东妈妈当年闺蜜家的女子，那女子妈妈生前很喜欢，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是爱我的妈妈再也见不到她的娃儿和刚过门的儿媳妇幸福的模样，每每忆起，不禁泪流满面。爸爸后来告诉我说：“当年，你妈妈怕你伤心，在捞羊肉疙瘩时悄悄地塞了一枚五分洋硬币……”。我的心头不由一颤，粗心的我，当时竟没有发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亲切关怀。一个钱疙瘩饺子，一颗母亲心，母爱是人间最美的花朵。

　　如今，每年年三十，我和爱人还捏羊肉疙瘩，还包钱饭，只是没有了妈妈的年饭，却再也吃不回当年的味道，但那饺子里的年味，却永远留在心中，成为儿时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