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我的从医之路（上）

杜医生

　　 一、梦想

1968年11月初，波澜壮阔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由高潮回落，各行各业开始恢复正常秩序，工厂开工，学生复课。

我在经历了两年多的停课闹革命后，混了个初中毕业生，被分配到八一农场三分场九队务农。在大田班干了不到半年，1969年3月，又把我调到连队食堂做饭。

那时候，虽然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有所降低，但是政治氛围依然很浓厚，每天早上晚上两次对着毛主席像做早请示，晚汇报，出工前还要跳一阵忠字舞，晚上吃完饭，开会学习毛主席语录，背老三篇。（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

　　下连队工作之前，我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毛主席诗词37首》，这样我在背颂老三篇的同时，还可以学习背诵毛主席诗词，这在我枯燥的业余生活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乐趣。

学习毛主席诗词，让我对毛主席诗词含义和毛主席作诗词时的历史背景有了深刻理解，体会到了毛主席胸怀的宽广和伟大，丰富了我对我党建党史和建军史的历史知识。

　　1969年6月，阔别十多年的二舅到我们家走亲戚时，问我愿不愿意学中医。当时我已经把毛主席诗词37首全部都背会了，业余时间闲着无事，所以就一口应承下来。

二舅是个老中医，对中医颇有造诣。他认为，中医是一门手艺，学好了，将来总会有用到的时候，老话说，艺不压身嘛。

当时二舅家住在昌吉州阿什里公社团结四队阿魏滩，离八一农场足足有上百公里，那时的交通极不便利，没有班车，我利用休息天，硬是骑自行车去舅舅家，拿回了很多中医学书籍。

　　1963年的我

　　新的知识领域让我兴趣盎然，很快就沉迷于其中，每天看书看到深夜，原本只是随口应承的一件事儿，没想到我把它当成事儿来做了。

　　1970年开春，我被调到九队东边的东戈壁食堂做饭。

东戈壁是上世纪60年代初新开垦出来的一片农田，面积有四五千亩，有四五十人常年住在那里种地，大部分是未成家的青年人，三到四年轮换一次。

东戈壁属九队管辖，离九队本部大约六七公里，离八一农场场部十余公里。

当时东戈壁的生活条件比九队艰苦，那时还没有水井，喝的是涝坝水（在一块洼地将灌溉农田的水蓄集形成的坑塘），住的是半地窝子（房子向地下挖一半，地上盖一半），每年开春化雪、入秋多雨季节，甚至夏季大雨过后，住地周围道路泥泞，别说车辆，人都无法进出，补充物资需要用拖拉机运送。

很多人不愿意去，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心中有从医的梦想，在哪里自学都一样，所以，愉快地打起行李来到了东戈壁继续当炊事员。

　　上世纪70年代，赤脚医生在农村大行其道，“一根银针一把草”治疗常见病的理念盛极一时，我又购买了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从连队卫生室医生那里索要了十余枚银针，把中医、针灸和西医常见病的治疗同时学起来。

从此以后，我的生活里就两件事：一是上班做饭，二是看书学习。

　　大概是1971年以后，社会中的政治氛围渐渐淡化，人们在劳动后的业余生活有所丰富，闲暇时可以打扑克，下象棋，甚至有一些文艺作品书籍出现。

在大家都把闲暇时间用于娱乐、侃大山时，我却在医学书籍中遨游。

　　学习中医、西医理论知识还好，理解原理，死记基础知识就行，学习针灸就不同了，光有理论不会操作不行。我就一边看针灸书，一边按图索骥，在自己身上练习扎针，这样既能掌握进针手法，又能体验进针后的针感，用什么手法让针刺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头几次扎自己很难下手，加上手法不熟练，每次进针疼得我直咧嘴。好在经过几次针刺掌握要领后，针刺手法慢慢娴熟起来，很快，我就从理论到实践，全面掌握了针刺治疗方法。

　　1965年小学毕业照

　　展示我针刺治疗技术，纯粹是一次偶然。

1971年秋的一天，上海支边青年许文枢突发胸痛，不敢深呼吸，甚至不能翻身，平卧于床上不能动弹。

同宿舍的人手忙脚乱的制作担架准备把他抬到十余公里外的场部卫生队诊治，有人见到过我在自己身上扎过干针，立刻把我叫过去看看。

我仔细询问了他发病的情况，原来，吃过晚饭后，他准备坐在桌子前看书，结果坐空了，身子一扭，倒在地上，随即就出现了胸痛，不敢深呼吸，也不敢动的症状。

我知道他这应该是中医说的岔气，于是取来干针，心中默念着针灸口诀，在他的两手内关穴、两膝阳陵泉穴扎上了干针。

　　我轻轻捻动着干针，他当时就觉得双手双膝有一股气升到胸部，胸疼立刻减轻了五六成。

我一边运针，一边让他慢慢地深吸气，不停扭动胸部，四五分钟后胸疼停止，呼吸正常，我又将干针留置10分钟，起针后他活动如常人。

　　这一次医疗实践让我成就感满满，同事们也高兴得不行。

那时候东戈壁没有车，甚至连架子车都没有一辆，如果用担架抬着许文枢去十多公里外的场部卫生队就诊，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从此以后找我看病的人渐渐多起来，腕肘扭伤，腰腿疼痛，头疼，胃疼，腹痛腹泻，这些常见病经我干针治疗后，都取得了非常满意的效果，得到了同事们的信任。

　　因为东戈壁人少，所以没有配备卫生员；因为离九队本部太远，九队的医生很少到这边来巡诊，由于交通不便，那时几十个人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东戈壁的人病了，只能走路到九队本部卫生室诊治，非常不方便。

我在东戈壁给人治病的事情很快传到九队本部医生耳中，她给我准备了一个药箱，里面放了近二十种常用西药和外伤包扎用品，从此，我就一边做饭，一边义务给大家治病，那些小病小伤全都由我来处理。

这样，连队领导解决了东戈壁缺医无药、职工就医难的困境，九队本部医生不用辛苦奔波十几里路来东戈壁巡诊，我成就了梦想，同事们得到了方便就医 ，四方皆大欢喜。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机会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1974年四月初，九队医生因故调离，卫生室没有医生看病了。

当时九队是一个大连队，有近九百号人，缺乏医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但是，当时卫生队医务人员也非常紧缺，无法抽调人员来到九队工作，于是，卫生队领导与九队领导商量，他们暂时先抽调一个人来补卫生室的空缺，九队派一个人到卫生队去培训半年，学成后回来工作，把卫生队派的人员再换回去。

连队领导同意了这个方案。

　　由于我当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医学知识基础，在东戈壁有了一定的医疗经验，所以，连队领导就派我去卫生队培训学习。

　　1971年留影

　　说是培训，实际上就是在卫生队三个科室轮转自学，没有专门的医学理论培训辅导，靠的是自己自学的自觉性，以及是否能及时向老医务人员提出自己的疑问，请他们答疑解惑。

第一个月在药房拿药，同时自学药理知识，药物适应症和使用范围，记住药物副作用，看医生处方如何进行药物搭配。

　　第二阶段在门诊治疗室学习两个月，主要内容就是学习常用医疗操作技术，肌肉注射，静脉穿刺，清创处理，伤口换药和缝合，以及无菌操作技术，常用医疗器械的消毒。

　　第三阶段在内科病房跟着老医生临床实践，如何对常见病进行诊断和治疗。看医生如何查房，如何用药，学习各种简单实用的物理诊断方法，如何开检验单，如何分析各种检验结果，以及常见急症如高热惊厥，消化道大失血的紧急处理。

　　六个月的学习期间，虽然没有上过专业的医学基础理论课，由于接触的都是实打实的医疗实践工作，比起看书自学，收获颇丰。

半年学习期结束后，1974年10月，我便回到九队，当上了连队的正式卫生员。

我知道，这里，只是我从医之路的起点。

大量的医学知识需要充实，很多医疗技能需要掌握，想要成为一个有真正能力的医生，我的从医之路还很艰难且很漫长。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的从医之路第一阶段就到这里，请看下集：圆梦。

谢谢你的观看。🙏🙏

2025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