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临回忆录《砥砺风雨写人生》(11)

达尔罕闲人

九、四平战场

1947年年底的整个冬天，我们都在开展冬季攻势，打了沈阳南、营口、牛庄、耿庄和辽阳，一直打到第二年的3月。1948年1月，部队由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野战军。

过完春节之后，我们又经过唐家车站、励家车站和法库回来打四平，这已经是四战四平了。打四平时天暖正在开化，到处都是泥水。

我们部队开过来，驻扎在四平飞机场下边的一个屯子里，飞机场是建在一个高岗子上边的。

打四平前，在这里还发生过一件怪事：有个叫谢凤銮的四川兵，是从国民党部队俘虏后加入咱们部队的解放兵。一天夜里，是他去村外的岗哨站岗，到他下岗回来时，只见他的脸色煞白，像中了邪似的，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什么，语无伦次的。我们赶紧关心的围过去询问，好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被吓坏了，见到鬼了！问他缘由，他讲述说，他刚才正在站岗，夜色中看到从飞机场旁边的高岗上下来两个女人，一直朝着他这边走了来，步子轻盈，飘飘荡荡的，越来越近了，近到都能看清楚，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非常的鲜艳漂亮，衣襟和带子还在风中飘动。

因为这是在大半夜里，他感到非常恐惧，大声呵令她们立即站住，可是那两个人也不答话，继续往他跟前走过来。他端起枪把子弹一下就上了膛，大声警告她们，再靠近就开枪了。这时，却见两人“忽”地一下，全都不见了。

大家都是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根本不信什么鬼神，听了他的描述后哈哈一笑，以为他在编故事闹笑话，所以并没有在意。他讲完之后，就上炕进被窝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后，照例要在院子里集合。因为马上要打仗了不用出操，排长让我们唱几支歌振奋一下精神，鼓舞鼓舞士气。谢凤銮跟排长请了假，说他嗓子不舒服，排长就让他回到屋里去休息。我们住的都是在百姓家，屋里是一铺两间通长的连二大炕。他回屋后，上炕一头又扎进了被子。

等大家唱完歌回来准备吃饭时候，有人去叫他起来，结果怎么叫他也不回应。便用手去摇一摇，结果他的头会跟着身子一起动。有人知道这事，说坏了！人只有死了身体变僵硬了，摇晃身体时头才会跟着动。于是赶紧叫来卫生员，但是已经无力回天，还是没能够救活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部队到老百姓家寻到一口人家给家里老太太备的棺材，买下来把谢凤銮装了。因为当时地面还没有化透挖不动土，正好百姓家后院外不远处有个土坑，就把棺材放进去，又拆来旁边的一座小庙的砖，就这样把他埋葬了。

打四平时团炮兵连缺人，要求必须是参过战的老兵而且要有文化的，我正符合条件，于是把我从63团一营三连调到了团炮兵连，开始了炮兵生涯。

在炮兵连我还当通信员，打四平的时候我跟着连指导员苗占礼负责看管俘虏，后来把俘虏们都转送到八面城三江口去，交给后方接管了。

　　我们炮兵到达指定阵地，布好炮阵，打四平的战斗就开始了。首先是清理外围的敌人据点，我们的炮兵连长张超因为打了漂亮的一炮而立了一个大功。

四平城的四周围的是土墙，也不算太高。城外不远处有个土岗，土岗上有一个敌人的工事，里面只有一个国民党兵在守着。只见他挎着一只冲锋枪，借着掩体，甩一阵手榴弹，再打一阵枪。因为他在高处，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阻碍，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压在下边无法前进。

为了尽快解决掉这个家伙，师长李化民命令放烟幕弹，但当时咱们部队里还没有呢。这时我们连长张超请求自己打一炮试试，他让战士们把一门4公分平射炮推到旁边那个小岗子上边去。因为平射炮只是小炮，比较灵活轻便，而其他的炮都很重，根本就弄不上去。架好炮、修好掩体后，张连长瞄准那个敌人，抓住那个家伙露出身子的时机就开火了。

平射炮本身用的是穿甲弹，弹头不会爆炸，是专门用来打穿坦克和碉堡用的。当时这颗炮弹就从那个敌人的胸口穿过，他一下摔倒在地，冲锋枪也甩出了老远。李师长十分高兴，当场决定给张超记大功一次，并把那支冲锋枪奖给了我们连部的通信员。

四平战役打得十分惨烈，炮兵炸开城墙后，步兵向城里推进，然后炮兵还要跟进，步炮协同，对阻碍步兵前进的建筑和掩体进行轰击破除。

战斗结束后，城里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子。我们进了城，驻扎在一个小房子里休息，突然一发炮弹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径直钻入我们这个房子的墙里，竟然被墙卡住没有爆炸，否则我们这一屋的人就都没命了。

这是我入伍后的第四次遇险，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四平战场上，还第一次看到了解放军的坦克。都是日本造的，走起来轰隆轰隆的噪音很大，行进的很慢，步行都能跟上。因为破旧，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检修检修。日本坦克设计的比较笨，炮塔也只能小幅度摆动，不能旋转一周，所以在战场上的作用有一定局限性。

因为这次战役的胜利，咱们炮兵部队的装备也得到了补充。在四平我们还第一次看到了解放军用来打飞机的高射炮。

当时各级部队都有炮兵，但是装备不同：军级的是野炮团，师级的是山炮营。我们132师的山炮营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发百中。炮手都是当初日本人训练出来的，且全都是朝鲜人。日本投降的时候把炮和炮手一并都交了出来。因为当时我们的部队特别需要这样的人，于是说这些朝鲜炮手们本来就不属于俘虏，所以过来后他们就都参加了解放军。

由于技术过硬，平时打靶和演习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也非常的出色。在炮兵演习时，一般都是一门炮三发弹，其中第一发是试射旦，但是他们连试射也没有射偏过，全都命中靶标。在四平战役中，这些炮手创造了用4发炮弹连续摧毁4座坚固地堡的辉煌成绩，个个命中，因而受到军部的通报表扬和宣传。

他们当时用的都是铁轮子的日本山炮，特点是体积小，还能拆卸成八个分部件驮着运输，特别适合于山地的使用。因为射击技术高超，上级特别奖励给山炮营一门美式山炮。这门美式山炮跟日式的相比，体积大而且笨重，又是装成一体的不能拆卸，因此这门炮另外多配了两个胶轮，以便于车辆拖拉运输。但到作战时，还要把胶轮换成铁轮，来提高发射的稳定性。可是这门美式山炮让这些朝鲜炮手用起来很不顺手，精准度都差了很多，所以他们还是按照习惯，继续使用着原来的日式山炮。

十、我们炮兵连的发展壮大

44军最早只有一个炮兵营，装备的都是日本的八三炮。后来发展为直属炮团，辖三个炮兵营，其中一个重迫击炮营，一个战防炮营，都归军司令部指挥。132 师里当时只有一个山炮营，到396团了，也只一个迫击炮连而已。

说起炮兵连组建初期真是寒酸。虽说是63团的直属炮兵连，当时也只有6门迫击炮。一班和五班是2门张作霖时期的老炮，人称“火燎杆”。三班、二班和四班的是3门国民党的八二迫击炮，汉阳造的，还算是比较好的了。后来缴获1门日本造的八〇迫击炮，用它替下1门落后的“火燎杆”。但是这门八〇炮炮口磨的连八一炮弹都能放了。

打完四平以后，又缴获1门沈阳造的八二迫击炮，但是只有一根炮筒子，就另寻了一个炮架配上，但还没有炮盘，就用一块厚木板来代替。拉练的时候，本应该是两个人扛一个四五十斤重的铁炮盘，但我们的是一块厚木板，也用两个人扛着，就轻快多了。沈阳造的炮质量不好，后来打完鞍山，在鞍山的铁工厂用钢板焊制了一个炮盘，这门炮才算拼凑的像个样子了。

李云临从军时的留影

李云临（左）与战友叶苏（右）合影

后来打天津时候，傅作义起义部队的炮连编入我们部队，他们带来的都是美国造的八一迫击炮，相当不错的。我们的装备也开始升级，新换了3门八二炮，原来的一个连也扩充为两个连：炮一连和炮二连。

炮一连辖一排和二排，共有四个炮班，装备有轻迫击炮6门。炮二连辖三排和四排，三排是日本4公分速射炮（平射炮），用的是不炸的锰钢弹穿甲弹，专门用来打穿坦克和地堡的，又快又准，四排用的是日本九二步兵炮，还有火箭筒。

一班一炮两支枪的标准配置

一个炮兵班包括有一门迫击炮和十六七个人，其中八个是炮手，两两成组，各有分工。一、二炮手为第一组，在炮最前边的两侧，一炮手是装填手，二炮手是瞄准手；三、四炮手为第二组，在第一组后边，炮体的左右两侧，三炮手是调整炮筒发射角度的，四炮手是观测手，观测落弹位置的偏差情况；五、六炮手为第三组，就是负责扛运和拆装那个几十斤重炮盘（迫击炮底座）；七、八炮手是第四组，七炮手负责开启炮弹箱，八炮手负责给炮弹装雷管引信雷管。

为了运输的安全，平时炮弹弹体和雷管是分开放着的，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把它们装到一起。在安装迫击炮的时候，这八个人还是两人一组，一、二炮手先选定位置把炮架装上放好，三、四炮手接着把炮筒安装到炮架上，五、六炮手随后把炮盘放在炮筒的底下，就算完成了安装。拆炮的时候就是逆着顺序把炮一件件拆开撤下来。

一个炮兵班的十六七个人中，除了8个炮手外，其余都是扛炮弹的。我原来当的是四炮手，任务是观测炮弹落地点的位置是否准确，有多少偏差，然后报给三炮手，由他对炮进行修正。后来我去炮一连当连长的通信员。

部队里营级以上领导才有警卫员，从连级开始以下的领导都没有警卫员，只有通信员，去哪里都带着，负责送信和传递命令。

步炮协同

当时我们炮兵连一共有6门迫击炮，全连又分成3个排辖9个班，每排的3个班里前两个是炮班，第三个是弹药班，这样连里一共就有6个炮班，每班一门炮，和3个弹药班，一个弹药班专门负责给本排另两个炮兵班搬运炮弹。

美国造的炮弹分为两种：轻弹7斤，短一些，一个箱子装4颗，然后用汽车拉着运输；重弹13斤，1米多长，打的较远，每颗都缠好用硬纸筒装着，一个人扛两颗，就是26斤。

那时候凭咱们的实力还不敢跟国民党直接对着打，只能偷着袭击。日本投降时国民党有五百万军队，而且都是美国给提供的装备，还有飞机大炮。咱们只是得了日本人那点武器，非常落后，而且加起来连一百万人都不到，还不及国民党军队的五分之一。所以当时蒋介石没有太看重八路军的力量，他觉得用不了一年就可以消灭我们。没想到仅仅一年的时间里，不但咱们的军队没有被消灭，还不断发展壮大，越打越强，而老蒋自己倒是损失了一百万军队，这时候国民党才醒悟过来，但是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城内推进

（未完待续，下节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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