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寺第五次大修纪实

阿利

本文是我关于北京万寿寺内专题展的第四篇。第一篇是《万寿寺历史沿革展》。第二篇是《万寿寺汉传/藏传佛教造像艺术展》。第三篇是《万寿寺吉寿文物专题展》。

在万寿寺第五进院落（假山及三大士殿）的南侧、第四进院落北面的大禅堂山墙后面的小空场这里有一个《万寿寺第五次大修纪实》露天展览。

在漫漫岁月的侵蚀中，气势恢弘的明清皇家寺宇万寿寺的建筑构件或残损、或缺失。每一次修缮都是对古建筑原有面貌与结构的整修与保护。2018年3月至2022年6月，万寿寺进行了建寺以来的第五次大规模修缮。前四次大修，是皇室为了祈福庆寿；此次修缮距离上一次大修（1894年）已经过去128年。此次修缮中更换、替补了部分木构件、脊饰构件、砖瓦构件。这些建筑构件承载着浓厚的传统文化气息，是见证万寿寺变迁的重要文物；其所蕴含的价值不仅体现在艺术层面，更代表着一段社会缩影，展现出一段历史记忆。通过参观这个展览可以学到许多古建筑方面的知识。

现场的照片外面都有一层玻璃。玻璃的反光严重影响了照片的视觉效果，就像下图这样。

为保留下清晰的记录，本文中除了关于太和殿檐角的脊兽及和玺彩画这两个在万寿寺无法找到实物的地方用了网上搜索的图片外，其余照片都是根据展览现场照片及文字说明的内容回到建筑实物那里尽量找与展览现场照片相同或相似的位置及角度拍摄的。

第一部分：屋面装饰构件。

古建筑瓦坡屋面相交而成脊。脊部处理不好容易漏水，因而需要勾抹严密，同时屋脊做得极为高耸，并配以吻兽雕饰。万寿寺的屋面装饰构件有脊兽、滴子、勾头、瓦帽、宝顶等。这些构件既是结构上的实用品，也使屋顶显得巍然壮丽，檐部如翼轻展，增加了外观的优美。

脊兽是中国传统宫殿、官邸、庙宇等官式建筑屋脊上的装饰构件。

正吻是指明清官式建筑殿宇正脊两端的吻兽，一般呈龙头形，造型夸张，张大口衔住脊端，仿佛要吞下整个屋脊，故又称吞脊兽、大吻、龙吻、鸱吻，在房屋建筑上起防水和装饰作用。这是慧日长辉殿（大雄宝殿）的正吻。

殿宇顶上除正脊外，还有垂脊。垂脊上的吻兽称垂兽。垂兽的作用是防止垂脊上的瓦件下滑，加固屋脊相交位置的结合部。垂兽不仅装饰了屋顶，还能起到防雨水渗透、防火、辟邪等作用。

除垂兽外，还有戗（qiāng）兽。戗兽是指官式建筑戗脊上的兽件，主要用于歇山顶和重檐建筑上。戗兽的形状为兽头，它将戗脊分为兽前和兽后。兽头前方安放蹲兽。戗兽和垂兽共同起到固定屋脊的作用，同时具有镇妖驱邪、防雷设施的功能。

垂兽和戗兽在外形上没有明显的差别，只是安放的位置不同。

套兽通常安装在古建筑的翼角或窝角梁梁头上，其设计为中部掏空，外形常塑有异兽纹样，这不仅有助于防止屋檐角遭到雨水侵蚀，起到防水作用，还通过其狮子头或龙头的形状起到装饰和美化作用。

民间称殿顶檐角的小兽（蹲兽）为“小跑”，通常以单数出现。

檐角上脊兽最多的地方在故宫太和殿，每个檐角上有10个。由前而后分别是龙、凤、狮子、海马、天马、狎（xiá）鱼、狻（suān）猊（ní）、獬（xiè）豸（zhì）、斗牛、行（háng）什（shí），最前端还有一个仙人骑鸡（也叫“骑凤仙人”）。注：行什的“行”在万寿寺展览现场这里的注音为“xíng”，在网上查到的注音为“háng”，并解释说“行什”是“排行第十”的意思，所以“行”读作“háng”似乎更有道理。

仙人骑鸡/骑凤仙人：传说中，齐王作战失败后来到河边走投无路时，一只大鸟飞到他面前，齐王骑上大鸟渡过大河，逢凶化吉。古人把这种故事放在建筑脊端，象征着骑凤飞行、逢凶化吉。

龙：能兴云作雨，是天子的化身，象征着皇权神圣。

凤：百乌之王，常用来象征祥瑞，代表皇后尊贵地位。

狮子：百兽之王，象征勇猛、威严，镇宅辟邪、守护平安。

海马：能通天入海，逢凶化吉。

天马：头上有角，背上有翅膀，象征天马行空、飞腾万里、开疆拓土。

狎鱼：海中异兽，龙头鱼身，能兴云作雨、灭火防灾。

狻猊：龙九子之一，与狮子相似，但狮子卷发，狻猊披肩直发，能食虎豹、驱妖避邪。

獬豸：羊身独角像麒麟，麒麟牛蹄，獬豸龙爪，能辦曲直，象征勇猛、公正。

斗牛：又叫“虬螭”，牛角龙身，是除祸灭灾的吉祥镇物。

行什：行什是压尾兽，排行老十，所以叫“行什”，是个有翅膀的猴，背生双翼，长得像雷公，手持金刚宝杵，可降魔防雷。“行什”也只有太和殿才有。

这是乾隆御碑亭的脊兽：仙人骑鸡、龙、凤、狮子、天马、海马。

这是祝延万寿殿的正吻、垂兽、戗兽、小跑、套兽。

这是安心竟殿的正吻、垂兽、戗兽、小跑、套兽。

这是大雄宝殿的垂兽、小跑、套兽。

这是天王殿的正吻、垂兽、戗兽、小跑、套兽。

勾头即勾头瓦。其作用是保护瓦垄不下坠，防止雨水腐蚀檐头。勾头上多数有图案，具有文化属性。元代以前称“瓦当”，明清时期称“勾头”。

滴子即滴水瓦。滴子一端带着下垂的边儿，盖房顶时放在檐口，可以保护墙壁的洁净。滴子上常饰有花卉图案。

瓦帽即瓦钉帽。用瓦钉固定檐头的瓦不至松动脱落。金属瓦钉容易因进水而生锈，于是工匠们烧制了瓦钉帽盖住瓦钉。

这是乾隆御碑亭的勾头、滴子、瓦帽。

这是天王殿的勾头和滴子。

这是万寿阁的勾头和滴子。

这是大雄宝殿的勾头和滴子。

这是穿堂门的勾头和天沟滴子。

第二部分：建筑彩画。

古建筑彩画内容体现了建筑的特殊“符号”，起着烘托建筑功能的作用。帝王宫殿装饰有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龙凤图案，庄重华丽；庙宇多装饰显示其宗教色彩的花纹；园林宅第中的彩画多表现了主人的审美情趣。

彩画按规制主要分为和玺彩画、旋子彩画、苏式彩画。

下图这种两端有竖直方向类似于放倒的M或W形折线的就是和玺彩画。和玺彩画的级别最高。

旋子彩画的两端有类似于“尖括号”的折线，且画面上有圆形花瓣螺旋图案。看旋子彩画等级的高低主要是看画面上的贴金量。

苏式彩画源于江南苏州地区的民间传统，最早在清乾隆年间传入北京，后与北方官式建筑彩画相融合，形成了独特的风格。苏式彩画布局灵活，画面题材广泛，尤其适合园林中的建筑装饰。其特征是在开间中部形成包袱构图或枋心构图，绘制各种不同题材的画面，如人物山水、花鸟鱼虫等。

万寿寺中路建筑采用旋子彩画，东路、西路建筑采用苏式彩画。

这是天王殿外檐上的旋子彩画。

这是无量寿佛殿外檐上的旋子彩画。

这是东路方丈院的苏式彩画。

这是无量寿佛殿的内檐彩画。

这是乾隆御碑亭的内檐彩画 ~ 五福捧寿图和仙鹤图。

这是大雄宝殿的天花彩画。

这是大雄宝殿的内檐梁架彩画。

第三部分：建筑木构件和石构件。

千百年来中国古代建筑始终保持着以木料为主材，木构架为主要结构体系的两大特色。因为木材易腐朽及火灾、虫害等原因，留存下来的古建筑木构件尤为珍贵。

月梁也称顶梁，是中国传统建筑中梁的一种基本类型。在北方的木结构建筑中，多做成平直的梁，而南方的做法则将梁稍加弯曲，形如月亮，故称之为月梁。下图里侧是一段月梁，外侧是修缮万寿寺时锯下来的糟朽柱根。

斗栱是中国建筑特有的一种结构。在立柱和横梁交接处，从柱顶上加的一层层探出成弓形的承重结构叫“栱”，栱与栱之间垫的方形木块叫“斗”。万寿寺建筑有一斗二升交麻叶斗栱、单昂三踩斗栱、重昂五踩斗栱、单翹单昂五踩斗栱、单翘重昂七踩斗栱。

这是鼓楼一层的一斗二升交麻叶斗栱。

这是鼓楼二层的三踩斗栱。

这是万寿阁一层的五踩斗栱。

这是万寿阁二层的七踩斗栱。

这是大雄宝殿的七踩斗栱。

这是乾隆御碑亭一层的三踩斗栱。

这是乾隆御碑亭二层的五踩斗栱。

万寿寺的门窗心屉图案也非常丰富，有三交六椀菱格窗、双交四椀菱格窗、斜菱格窗、步步锦棂格窗、拐子锦棂格窗、福寿双胜锦棂格窗等。

这是乾隆御碑亭的三交六椀菱格窗。

这是大雄宝殿的三交六椀菱格窗。

这是无量寿佛殿的双交四椀菱格窗。

这是万寿阁配房的斜菱格窗。

这是小禅堂的拐子锦棂格窗。

汉白玉柱头：高50厘米，直径25厘米，雕云龙纹，用于重要的宫殿建筑。

沟门：长45厘米，宽38厘米，厚10厘米。传统建筑中用于排水。位于沟眼的外端，安装时与墙外皮平。沟门既不影响沟眼的排水，又能使该部位变得美观，还可以防止猫狗等动物的进入。

柱础：直径65厘米，高39厘米。柱础也称柱顶石，多用于檐柱、金柱、中柱、山柱的底端与台基之间，是承受屋柱压力的垫基石。

第四部分：传统工艺与典故。

此次对万寿寺古建筑修缮，几乎全部采用了传统的技术与工艺，所需补配的建筑材料也是比照传统的材料选取制作。屋面苫背与瓦瓦、一麻五灰作地仗、椽头彩画贴金箔..，这些传统营建的技艺流程无一遗漏地出现在修缮工程里。

偷梁换柱：通常所说的“偷梁换柱”是指用偷换的办法，暗中改换事物的本质和内容，以达蒙混欺骗的目的。古建筑术语中的“偷梁换柱”是古代匠人对建筑进行大修时，在不触动整体结构的情况下，更换大梁或柱子的一种施工方法。

2018年4月，万寿寺中路七进院的万佛楼挑顶修缮时，抽换掉了一根长700厘米、宽40厘米、高50厘米的断裂的七架梁。七架梁是指其上承托七根檩，长度为六步架之梁；步架即指相邻两檩间轴线的水平距离。

下图是用这种方法换下来的万佛楼的糟朽七架梁。

柱子墩接：是“偷梁换柱”术语中“换柱”的一种施工技艺。柱子是古建筑中垂直承受上部荷载的构件，它是构成建筑的最主要构件之一。柱子常年与地面接触或暴露在室外，被风雨侵蚀，非常容易腐朽。掩砌在墙內的木柱因潮湿、通风不良等原因更容易糟朽。木柱腐朽多发生在根部，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对糟朽的部分做局部修缮处理。当柱根糟朽严重（糟朽面积占柱截面50％，或有柱心糟朽现象，糟朽高度在柱高的1/5~1/3）时，一般采用墩接的方法，将柱子糟部分截掉，换上新料。

一麻五灰：人们常以披麻挂灰来形容古建油漆地仗的特色。一麻五灰工艺，即地仗中的一层麻和五层灰，包括捉缝灰，扫荡灰（通灰），使麻，压麻灰，中灰，细灰，磨细灰、钻生油等几个主要工序。一麻五灰灰层厚度适中、不易开裂、塑形性强，适用于较大构件的垫找平。

贴金箔：简称“贴金”。由于金的延展性很强，将其砸成像薄纸一样的金箔装饰彩画，能够增加建筑的辉煌效果。这种古老的技艺在3000多年前就已广泛用于宫廷、庙宇的贴饰。

五脊六兽：指一个人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忐忑不安的无聊状态。这是从网上搜到的包含“五脊六兽”的几个句子。

庑殿顶是五条脊，歇山顶是九条脊，小兽（小跑、走兽）就蹲坐在最靠下的屋脊上，老百姓不明白分辨屋顶级别的方法，便笼统的一眼带过，将古建筑统称为五脊，而这些小兽蹲坐在檐头，容易被下面的人发现，也就统称为“六兽”。实际上殿宇不仅仅是五条脊，蹲兽也不仅仅六只。

时光流逝，万寿寺的文化年轮不仅承载着历史，也体现着传统建筑的内涵与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