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已过三重门

俞仁凤

　　甲子已过，回望我的读书经历，清晰地看到了三重门。

第一重门：应试考学门。
时间：考大学之前，中小学阶段，现在还向幼儿园延伸。
过程：苦学。十几门学科，科科要学，科科要考。学习是为了考试，很苦。对于不喜欢的学科，硬着头皮也要学。
目的：考上好的学校，考上重点学校。实实在在敲门砖。
在这一重门里，需要广泛阅读，打牢基础，应付考试。读书的好处近在眼前——那是一条通往大学的必经之门。读完大学才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有了合适的工作才可能有合适的薪资和社会地位，才可能找到心仪的爱人，才可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也是别人羡慕的体面的生活！
这样的认知，也没有什么不对。当年，宋真宗赵恒作《劝学诗》，也是这样想的吧：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回头想想自己，当年也算勤读，最朴素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大学，为了跳农门，为了以后能有美好幸福的生活。
读书 ，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处境、甚至能改变自己的社会阶层，让自己生活更幸福。
带着明显的功利目的，所读之书必然受限，读书是苦的，所以，一般叫“苦读”，更有甚者，叫“寒窗苦读”！
现在，我们叫“卷”。为了功名，读书人早就“卷”得昏天黑地了。你看那“头悬梁锥刺股”，不卷吗？
我1979年参加高考。我所在的“尖子班”，一大半同学，随身都带了一盒清凉油，一旦犯困，涂一些在太阳穴位上，辣得冒汗，特醒神！
我有一个同学，在高考前半年，从未脱衣上床睡觉。困了，就趴在课桌上睡一会；醒来，就继续刷题。
我们那个时候，有许多同学是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的，自以为不是上大学的料，他们或顶职，或招工，或参军……各有自己的打算，在学习上也不刻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卷”。
　　现在人人都要上大学，能上二本要争一本，一本往上还有“211”“955”双一流，往上还有清华北大，于是，人人都要“卷”。于是，读书成了苦差，苦不堪言。
第二重门：专业立身门。
时间：大学之后，直到退休。
过程：专而精。在专业领域孜孜以求。各行各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活动老学到老。很苦，苦中有乐，常伴有成就感！
目的：在专业中精益求精， 凭借自身专业，立足社会，服务社会，立身扬名。
大学读完以后，我们总要走上社会，找一份理想工作，立身成家。
为了能够立身，我们需要不断的提升我们的专业水平，不读地读书学习，给自己充电。这条路似乎很长，它考验着读书人的耐力。如果你有足够的恒心与耐力，在这重门里，你会成名成家，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优秀专业人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不了大状元，做个单位里的小状元也很好！
现在行业里的各种头衔，似乎就是专门为这些读书人而设置的。如教授、工程师、研究员、讲师……
　　在这重门里集中了无数优秀的读书人。尽管，其中不乏名利熏染之徒，弄虚作假之徒，也不乏蝇营的小人。但正人君子还是主流！
第三重门：闲适自在门。
时间：退休以后。
过程：随意。没有要求，没有限制，想看就看，想放就放。愿意看的书，就找来看看；不想看的书，再不会勉强。
目的：养心养性，无功利性。
不管你多么厉害，到了法定年龄，得退休！退休以后去读书，会忽然发现：没有功利去读书，多么自在啊。
我读《浮生六记》，读出了小人物的无奈、辛酸与真性情，常常感动地流泪。
我读《金瓶梅》，常常与现实社会对照，其中的市井味、烟火味，人情与人性，都能找到实例，它主旨弘深，我以为这才是伟大的作品。它的伟大，绝不逊于《红楼梦》。
我读《六祖坛经》，补上了我的知识缺陷。原来，在我的知识系统中，一直是缺少“佛系”的。少年时代以为“迷信”的东西，恰恰是人类的大智慧，唯心主义也是一门值得敬重的真学问。
……
　　退休以后，我才知道：读书应该无目的，是闲适，是自性，是喜欢，那才是真正地读书！书不是别人推荐的，是自己找来读的。即便是自己找来的书，一旦不喜欢，随手便放下，这是读书的自由。老了，还喜欢读点书，那就该这样了吧。
三重门已过，回望读书，始于苦读，终于闲适自在。
读读历史，能回归到过去；看看科幻，能走向未来。
读书的好处还在于长知识、长见识。人生在世，受限太多。一个人能走到的地方、能看到的地方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有书，能让读者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只有书，能让读着长上翅膀，能让读着拥有千里眼、顺风耳！
读书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日积月累的阅读的过程中，慢慢地找到了、构建了各自的精神家园！
我们看到物质世界中各自的家园：或简陋、或富丽、或幽静雅致、或高门大院，各有特点，各有追求。
我们看不到的精神世界中也有各自的家园：有人怜悯、有人爱富、有人淡泊、有人显摆，千差万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中国人的精神家园里有三根支柱，儒：要我们修身济世，道：要我们道法自然，佛：要我们参透因果。
年轻时读书多半是功利驱动，是为了应付各种考试。而在现实世界中，你可能会很独孤，但在书的海洋里，你的知音无处不在。人需要物质，更需要精神，而书籍恰恰能为你建构精神家园。
为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而读书，读自己想读的书，那就是一种纯粹的享受！
　　退休正是读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