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冬

青儿♥

今天是腊月初七，穿着大衣走在街上，一丝风没有，伸出手，无半点寒意，“迎面不寒杨柳风。”哪里是寒冬腊月，抬头望，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大地，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我被这温暖如春的天气暖到了，似乎一下子鲜活起来。仰望蓝天、感受冬日暖阳，我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小时候东北的冬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小时候的冬是洁白的，一夜北风紧，飘飘洒洒的雪从天而降。早晨醒来，母亲嘶哈着双手喊我们起床，这时候往往已经点着了大灶，升起了土炉子。母亲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烘烤得热乎乎，暖洋洋。伸个懒腰，就着衣服的热乎气赶紧往身上套。穿戴整齐，接过母亲递来的棉手闷子，母亲的棉手闷子很是好看，布料是给我们做衣服裁下来的花色边角料，母亲按照我们手的大小裁剪，裁剪时大拇指一组，其余四个手指一组，就像我们伸出手，四指并拢，大拇指一枝独秀的模式。棉手闷子精巧又好看，续上松软的棉花，套在手上，手立即暖乎乎的。母亲在两只手闷子上钉上一条长长的带子，跨在脖子上，跑起来手闷子就一前一后摇摆，即使跑疯了，小手闷子也像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丝毫不用担心丢了。

下雪的早晨，戴上手闷子是要扫雪。打开门，厚厚的雪铺天盖地，一片洁白。房子上，树上，院子里满是的。你才不是第一个观雪的呢，放眼细瞧，洁白的雪地上歪歪斜斜地印着一枚枚竹叶画，竹叶细细的，尖尖的，一路延伸。不用说，这是小鸡们的杰作。更远的雪地，正盛开着一朵朵漂亮的梅花，有四瓣梅，有五瓣梅，一串串，一朵朵，这是家里的狸花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那么清晰，那么浪漫又富有诗意。

小弟终于忍不住了“这怎么可以，我也要在雪地上留下我的印记。于是又一串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脚印在雪上铺陈开去，好一幅清浅的简笔画。

母亲出门说：“快点扫雪，扫不完不让吃饭。”于是众姊妹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木锨，有的拿铁锹，有的拿撮子，热火朝天的干起活来。细碎的雪屑随风飘扬，阳光下闪闪亮亮，落到脸上，头发上，眼睫毛上，冰冰凉凉。

家家户户都忙着铲雪，叮叮当当，哗哗啦啦，器械与雪碰撞声，大人孩子搭话声，孩子嬉闹声，合奏出一曲美妙的旋律。一条条小径从一户户家中延展出来，延展出来，在主街上汇合。链接着家家户户。一场冬日的雪，一下子赶走一冬的干燥、一冬的冷冽与烦躁，人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瑞雪兆丰年”“冬无雪，麦不结”，农民盼着这场冬雪呢！

小孩子更是喜欢这冬雪，堆一个大大的雪人，打一场你追我赶的雪仗。直到闹累了，玩疯了，寒冬里小脑袋瓜汗津津，鞋子湿哒哒，才回家去了。

到家里，母亲自是又一番忙碌，母亲扒开我们的鞋子，拿出鞋垫烘烤，或者干脆扔了旧的，更换新的鞋垫。母亲自是大方得很，因为我们的鞋垫是天然的，玉米皮子做的。每年秋天扒玉米的时候，母亲就会细心地挑选质地柔软的玉米皮子，存储起来，以备冬天塞在棉鞋里，给我们做鞋垫。玉米皮鞋垫柔软、吸汗，保暖，像这样鞋子里已经湿了的情况，母亲一般会烤干我们的鞋子，铺进去有着阳光味道的新玉米皮子。这时候重新穿上鞋子，脚上像套上了小暖炉，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小时候的冬冰凉凉的，单调的冬日里总是埋着惊喜。喜欢冬天母亲那一袋子冻梨，一袋子冻柿子。大冷的冬天，母亲在黑瓦盆里放一盆冻梨，或者一盆冻柿子，盆里注满清水，或者等两三个小时，或者等半天，黑乎乎冻梨盆，黄橙橙的冻柿子盆上，附上一层晶亮的冰。母亲找来一把小锤子，砸掉盆表层的冰，这时候取一个已经软软的冻梨或者冻柿子，轻轻地咬一小口，“吸溜”一口，一股冰冰凉，甜丝丝的液体滑过喉咙，滑过胸腔，“清泉石上流。”“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这种惊喜与惬意，真是没法形容一二。

冬日里，我也喜欢化雪的日子。天气有一丝和暖的时候，雪就化了，“滴滴答答”，房檐就像下雨一样，白天的时候，地上有些泥泞，过了一夜，屋檐忽然挂了一根一根亮闪闪的冰溜子，太阳一照，晶莹剔透，房檐像是挂了一架水晶帘子。“出户忽看春雪下，六宫齐卷水晶帘。”这个水晶帘是卷不得的，轻轻拿着棍子一敲，水晶就断裂了，碎得七零八落。

我直是喜欢家家户户一帘一帘的水晶帘。

忽然记起冬日里的冻豆包。腊月里母亲蒸的豆包冻结实了，放在仓房里储存。冻豆包，是一家人冬天的主要食粮。我在外面疯跑够了，回到家还不到饭时，悄悄地跑到小屋，从大缸里捡出一个冻豆包，拿起来就啃，豆包是黏米的，这时候硬如磐石，用我锋利的小牙咬，一口一口，露出粉红的豆馅，这时候豆馅里的冰碴亮晶晶的，含到嘴里细细咀嚼，有丝丝缕缕的甜，入口和着豆包皮一起吞咽，吃得香甜。

又记起冬天的冰嘎，冰车，冰出溜滑。冬天的笑声笑声真脆，一直响在我的心里。

记起冬天教室的火炉子，熊熊火光照亮一双双求知的眼，记起教室寒冷，大家一起跺脚暖脚，“乒乒乓乓”，声音整齐像万马奔腾。阳光洒在教室里，飘起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舞，轻盈飘逸。

记忆里的冬天，是那么冷，是那么暖，是那么朦胧，是那么清晰。

我徜徉在冬日的暖阳里，想着记忆里的冬。这时候，不知道是姥姥，还是奶奶，或者是保姆，推着婴儿车迎面走来，那娇嫩的小娃在婴儿车里，仰着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我不禁笑了，到底是冬日暖阳，小娃儿也出来了呢！

我徜徉在冬日暖阳里。想着记忆里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