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郭绍卿

<p class="ql-block">故乡的冬天</p><p class="ql-block">对故乡冬天的情怀是发自内心的持久,逆“候鸟生活”,每到冬天我都回故乡,去那里感受雪与寒冷谱写的旋律。若是遇上“冒烟炮”那就太好了,那就与风雪交加同行一阵子,在寒彻中再饱尝一次寒风刺骨、雪打脸颊的刺激,让脸颊、眉毛、帽沿都挂满凝霜、冰碴。学生时代的暴风雪似乎比现在更猛烈,更频繁,人的穿着比现在要单薄得多,学生们常常裹紧狗皮帽子,一次次顶着暴风雪上下学。没有羽绒服,也不会去候鸟生活。</p><p class="ql-block">寒冷让春夏秋的白云逃得无影无踪,雪晴后,天空湛蓝湛蓝的。我会在湛蓝的天空与茫茫雪野构成的美丽之间,呼吸天地之纯净,看一对对野鸡在雪原上起飞、觅食。放飞心情地在厚厚的积雪上滚爬,然后捧起洁白无瑕的雪,大口吃下,让天地在喉的畅快,唤起童年玩耍的喜悦。</p><p class="ql-block">如果这时,你走进白桦林,白雪与白桦林浑然一体,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p> <p class="ql-block">学生时代的家在一个叫“南下坎儿”的上边,“下坎儿”就是坡度很大,距离很短,像坎儿一样的下坡路。一到冬天“下坎儿”就会形成一条天然滑雪道。小伙伴们带上自己制作的小爬犁,一个或者两个人坐或爬在小爬犁上从坡上滑到坡下。爬犁在冰雪上顺势而下,速度极快,惊险又刺激。没有防护栏和家长看护,即使有许多次的磕磕碰碰,摔伤了胳膊腿、刮破了脸,也乐此不疲。冬奥会雪橇或许就是从这样简单重复的游戏中演变而来。那时的孩子都是散养的,不娇气,大人们也不会坚决不让孩子去玩这种有危险的游戏。那一代人就是在这样的摔打中成长起来的。</p><p class="ql-block">“南下坎儿”天然滑梯冰雪场是小众孩子们的私享,而“南下坎儿”南边那片一望无际的湿地,是所有故乡人回忆感最强的存在。湿地一到冬天变成了雪野,雪野上有几间草房,袅袅炊烟从草房上升起,飘的很远很远。湿地中间流淌的那条河,城里人称为南河,是故乡的母亲河,也是扎龙湿地的母亲河。古代野女真人在这里发祥,为这条河流起了与湿地形态相同的名字,叫乌裕尔,意思是低洼地。去了外地的许多故乡人,都以乌裕尔为昵称,即向别人表示故乡有悠远的历史,也表达他们对故乡的眷恋。</p> <p class="ql-block">学生时代的故乡,几乎每一个学校都有人工浇出来的滑冰场。浇冰场的最好时间在黎明前,这时天最冷,老百姓叫“鬼呲牙”,连鬼都冻得呲牙咧嘴。“鬼呲牙”时能快速成冰,冰面光滑齐整。冒着“鬼呲牙”的寒冷,老师每天都带着学生们浇冰场,待到要上课时,冰场也浇好了。那个时候,滑冰是每一个学生的必修课,是冬天学生最喜欢运动。滑冰队、冰球队市级的有,工厂级的有,学校的也有,没有哪个学生不会滑冰。就是在这样的冰场上,滑出了世界冠军。现在,滑冰在室内,已经成了奢侈,会滑冰的学生寥寥无几,再没产生过世界冠军。家长生怕孩子有些磕磕碰碰,学校也怕负责任。那时的老师,无论为学生做什么、无论补什么课都是心甘情愿、孜孜不倦,不会向学生要一分钱,学生从心里把老师当作灵魂的工程师。这些美好都离我们而去了,灵魂工程师也成了时代的背景,但每当冬天回到故乡,往事就会像春天一样温暖我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故乡在小兴安岭西麓。当知青去了北麓,北麓更北大荒,野性十足。1976年十二月下旬,我带领连队的一帮青年,开进山里修农田水利。这时我刚刚过20岁,当农建营连长也10个月了。冰冻三尺,白雪皑皑,寒风刺骨,一镐头下去,震得虎口发麻,而就当时的条件,修水渠只能在冬季施工。住的是帐篷,中间一个大铁桶做成的炉子用来取暖。艰苦奋斗的年代,这里的知青,哪怕是北京、上海来的16、7岁的女知青,都有过这样的艰苦经历。</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劳作,突然林海雪原里传来一声马嘶,我们惊讶地向马嘶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脚穿靰鞡鞋,骑着马,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腰间别着一把刀,向我们的帐篷走来。骑马的壮汉下马问到:我想在你们帐篷过夜行不行?鄂伦春,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是鄂伦春人。大家看向我这个连长。可,可以。我胆怯又勉强地说,并把他让进了帐篷。早就听说鄂伦春人爱喝酒,酒量也是特别的大,他要同你喝酒,你不喝醉不行,惹恼了他们,就会开枪打你,太吓人了!一股无名的惧怕袭上心来。喝过水,他就去溜山打猎。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午都没散去。</p><p class="ql-block">数九寒天的林海雪原,3点多天就黑了。就在大家心神不定地揣摩着这个鄂伦春时,他回来了。满脸的霜,眉毛胡子都变成了白色。他兴高采烈,走向我,“我打到了一头犴”,犴达罕!所有人都露出惊奇的表情。犴达罕这种奇特野兽是大小兴安岭特有的庞然大动物,头脸像马、角像鹿、蹄子像牛、尾像驴、骆驼一样的脊背,又叫“四不像”。其角特别大,也十分珍贵的角。犴达罕是驼鹿的满语。重的有700多斤,猎获它十分不易,不知道这个鄂伦春一个人是怎么狩猎到它的。</p><p class="ql-block">他拿出一大块犴肉,让我们炖着吃,拿出另外的一大块说是送给我的,让我过年包饺子。他又从皮带子里拿出一瓶酒,招呼我们一起喝,他的豁达感染了我们,刚刚见到他时的惧怕感一下子不知哪儿去了。大家围拢在一起,点着蜡烛,在帐篷里边吃犴肉边痛快地喝酒。这是我唯一一次吃到犴肉,因为犴达罕在小兴安岭几近灭种。</p><p class="ql-block">鄂伦春人口极少,有语言没文字,游猎于大小兴安岭深处,视桦树为神灵。部落依山傍水,小兴安岭的鄂伦春分布于沾河、库尔滨河流域,居住在用白桦树枝、树皮搭起的“撮罗子”里,所以汉族人称他们是“白桦民族”。一人一杆枪,一人一匹马是这个游猎民族的标配,狩猎是他们民族个性,所以又称他们是“马背民族” 。相对于这里的所有原著民,鄂伦春一直是神秘的存在,是野性兴安岭上的传奇一族。</p><p class="ql-block">雪在故乡每年有近半年的停留,是一年四季交响曲中最长的韵律。初冬雪花飘飘,轻柔飞</p> <p class="ql-block">雪在故乡每年有近半年的停留,是一年四季交响曲中最长的韵律。初冬雪花飘飘,轻柔飞舞,为万物笼上一层柔软的轻纱,透出冬的香气,天地静逸、祥和。大雪翩翩、大大的雪片无风静静地飘落,是最美的赏雪时刻,行进其中整个世界都是静静的美、洁白的美。团起一个雪团,上面没有一点点的尘埃。</p> <p class="ql-block">小兴安岭结束浪漫的五花山色后,远望山林如袅袅炊烟升腾。大雪过后,烟感般的山林与皑皑白雪构成的景色,如一幅幅苗族蜡染。</p> <p class="ql-block">故乡的冬天总有她的不同寻常。不知道是哪一天,你清晨起来,会惊奇的发现,昨天还是光秃秃的树,一下子就银装素裹,挂满了凝霜、冰凌,似乎昨晚有人精心酝酿打扮了它们。那就是雾凇。太阳升起,金色的霞光穿透轻盈、柔美的雾凇,千树万树晶莹璀璨,分外妖娆,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变成了仙境。故乡人原来没有雾凇这个词,叫树挂。树上挂满了凝霜、冰凌。</p> <p class="ql-block">一场场大雪过后,离故乡几十公里的五大连池火山石塘,没了它往日黑色的莽苍。凸起的黑色火山石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每一块火山石都带上了一顶洁白的圆帽子,好似一个个硕大的白色蘑菇,一丛连着一丛,一眼望去,仿佛是一片浩大的白色蘑菇海洋。湛蓝天空下的白色蘑菇海洋,在黑色火山石的点缀下,奇异、壮阔、宁静,是大自然极寒之笔绘出的最美冰雪画。</p> <p class="ql-block">雪,对于我,对于故乡都是有养育之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