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小莉的爱情</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张小莉同志:</p><p class="ql-block">来信阅毕，内情尽悉，感谢你的盛情，但因我已有恋人，故不能答复你的请求。望见谅。</p><p class="ql-block">敬礼</p><p class="ql-block">飞马电影制片厂 艾水 </p><p class="ql-block">一个多月前，小莉看了新摄制的彩色宽银幕喜剧片《青春交响乐》,深深地被扮演主角的男演员艾水那标致的人品、潇洒的风度和出色的演技所慑服，甚至到了着迷的程度，以致推出“剧终”字幕时，她还呆呆地坐在原处巍巍不动哩。</p><p class="ql-block">当晚回到家里，虽说夜已深了，但她却毫无睡意，坐在那张为摆设而摆设的写字台前，展纸奋笔，连抄带编，乘着汹涌澎湃的情愫，一口气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几千言情书，表达了自己对艾水的久仰渴慕之情，热望建立恋爱关系，然后，又将自己新近摄的一张大二寸彩色化身相片随信一起装入信封，次日一早便寄了出去。</p><p class="ql-block">她暗自将自己和艾水作了比较,自己认为是一对难得的鸳鸯。论相貌，自己是厂里有名的美人儿;论年龄，二十三四，正是芳龄;论家庭条件嘛，更没说的，爸爸是十五级干部，妈妈是中学副校长，自己又是独生宝贝，够骄傲得了;论文化，管它好歹，反正是高中毕业了;论……反正一切都不在话下，配个艾水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哩!</p><p class="ql-block">信寄出后，小莉越想，心里越美滋滋的，甚至想到了婚后的生活。那时，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一名众目睽睽的演员哩，至少，可以调到电影制片厂工作……不禁有些飘飘然。</p><p class="ql-block">可是，每当思绪离开这扑朔迷离的幻景，回到现实中来时，她的心又沉甸甸的了。不过，她还是充满了自信和乐观的情绪，只是有些焦急罢了。</p><p class="ql-block">真的，几天来，她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甜，老嫌日头走得慢，有空就扒在日历前，掰着指头算计发信至今的时间。她等呵，等呵!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这不，一个月也熬过去了，还不见对方的佳音哩……唉!艾水哪，艾水，你可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个美丽的姑娘在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你的回信?你可知道，人家度日如年，心里多么焦急多么烦躁呀!你就不能……唉唉!又有什么法子呢? 只好老虎吃鹿--死等吧。那么，也许是他无意……不，傻妮子，怎么能往那里想呢?不是有个诗人说过么，爱情就是等待，爱情就是折磨呀!想到这里，她又恢复了矜持清高的常态，暗暗等着佳音的到来。那时，哼!冷不防来它个一鸣惊人。</p><p class="ql-block">有一天，终于有一天，呵对了，那是发信后的第四十九天上午，那封盼望已久的信终于来了。小莉那惊喜交加的心情，就不必赘述了。</p><p class="ql-block">然而，当她拿着信飞跑回自己的小屋，哆嗦着双手折开一看时，那薄薄的一页信笺，寥寥几句话，仿佛一盆冰冷的水,泼头盖脑地浇灌下来,把她那熊熊的爱情的烈馅,浇灭得无影无踪了。</p><p class="ql-block">她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强作镇静,好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把信从头至尾默念了一遍，确信自己被对方否定之后，才象个泄了气的皮球，软瘫了。她忍受着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的打击，挪向床边，沮丧、绝望地闭上了双眼……</p><p class="ql-block">从此，小莉愤懑代替了向往，仇恨代替了爱情，不但痛恨铁石心肠的艾水，也恨上了所有的演员，甚至包括女演员。她认为他们都是没有德性、没有情感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去爱他们。而且，打这以后，她和电影也绝缘了，决定一反常态，发誓再不登电影院的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日出日落，时间一天天过去，小莉渐渐忘却了上次创伤带来的精神上的剧痛，又恢复了常态。</p><p class="ql-block">然而,爱情的河流呵,日夜不停地在灵魂深处流淌,难道就此遏止吗?不能!应该另辟蹊径，再寻佳偶。</p><p class="ql-block">瞧!我们的小莉又有了新的择偶渠道。她把目光投向了报刊、书籍。她不愿意象平凡的姑娘那样让人介绍对象，那太老式了，一点儿新意也没有。她也不想搞什么自由恋爱，太俗气了。她认定自己迟早准能从报刊、书籍中发现心中的白马王子，这方法多么新颖别致呀!</p><p class="ql-block">每天下班回来，小莉啥也不干，只顾埋头翻阅爸爸的书报杂志，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了。</p><p class="ql-block">母亲不晓得女儿的用心，还笑着对她老伴夸奖道:“她爸，你看咱莉儿,这些日子多用功呀，回到家来，不是读书，就是看报。”</p><p class="ql-block">爸爸也欣慰地点点头，充满赞许的口味道:“年轻人嘛，就应该这样!”</p><p class="ql-block">却说小莉的方法果然奏效。这天，她翻到一本《作家谈写作》的书，被其中的一篇文章吸引住了。文前小引写道:</p><p class="ql-block">“李青山，现代著名青年作家，1958年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97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xX省分会，现任省作协副主席，某某文艺出版社副总编审。”</p><p class="ql-block">读完这段小引，小莉算了一下，心中不禁一动，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自语道:</p><p class="ql-block">“他五八年出生，今年该是二十五岁，正好比我长一岁。不简单呀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是全国有名的作家了，显然，稿费一定存得很多。不足的是可惜他生在农村，又是农民家庭，若是……不过这不要紧，人不得十全呗!假如我嫁给他，将来调到省城工作，也挺美啦，三年两载和他回老家一次，满可以了。唔，不错!往后，我张小莉就是作家夫人了，这有多帅呀!比嫁个电影演员强多啦!还有，让他发表作品的时候,顺便附上我的名字,这多美气!这样的作家夫妇，在全国来说怕也是不多的，既有名誉，又有地位，说不准还能出国玩玩哩!嘻嘻!”</p><p class="ql-block">小莉越想,越甜滋滋的,不禁快活得哼起小曲儿来,差点没跳起迪斯科。她想得高了兴，书也不看了,“叭”地往桌上一摔，拿过信纸和笔，准备写信。</p><p class="ql-block">她手握笔管，忽然又多了个心思儿:这封信，可得写的有点水平，写出个样子来，不然，人家是赫赫有名的作家，不比那臭演员，初次去信，千万别露了馅啊，让人家瞧不起，可就坏事儿了，可是，该怎么办呢?求人起草底稿吧?不行。请妈妈帮忙?也不妥。……对了，还是求救于爸爸的书橱吧。于是，她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爸爸的书橱前，左翻右寻，找了几本关于爱情和婚姻方面的书刊，东抄两句，西摘一段，费了两个小时，罢罢罢，总算抄袭了三页稿纸的时髦话儿。</p><p class="ql-block">但她仍然嫌太短了，为表示郑重起见，她又从一本小说里抄了整整两页现成的情书。哈哈，一封充满柔情蜜意的信总算成功了。默读了一遍，真来劲儿。觉得毫无挑剔之处了,依旧把艾水退回来的那帧彩照，与信一同装入信封，匆匆跑到邮局，买了“挂号”，当天就寄了出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次日，小莉随便翻看那本《作家谈写作》的书，又看到有一个叫刘仁的作家，年纪更轻，才二十三岁，是个文学新秀，现在某大学读书，相貌挺标致，家庭条件也不错，这个人……小莉忽然又产生了新的念头:为保险起见，是不是同时也给他寄一封信去呢?行，去一封!于是，小莉把写给李青山的信，改头换面重抄了一遍，附了一张黑白相片，也寄了出去。</p><p class="ql-block">这叫足踏两只船,小莉得意地想,即使这一只沉了,还有那一只哩，如果都没问题，那就由我挑选了，真是一举两得呀!</p><p class="ql-block">小莉一边暗暗庆幸自己的聪明多智，一边切盼着两个人的来信。不到一个月，她首先接到了李青山的来信。信中声称他无意于此事，婉言谢绝了。</p><p class="ql-block">小莉读毕信，自然又动了牛脾气，骂了句“狗脑袋不上台盘”。因为还有个刘仁，所以也并不觉得怎么伤悲，只得把全部希望抱在刘仁身上。</p><p class="ql-block">又过了几天，刘仁的信也来了。小莉抱着仅有的一线希望，拆开信一看，真他妈的气人，这家伙更彻底，说他已有恋人，不敢喜新厌旧，请小莉自爱，通篇语言充满讥诮的味道，特别气人的是，他竟说了这样一句话:</p><p class="ql-block">“张小莉同志，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我作品中主人公致其爱人的情书，一字不改地抄给我呢?”</p><p class="ql-block">呸!都是些坏东西，缺德!小莉又扫兴、又羞赧、又恼怒、又泄气，把两封信揉成一个团，投入了火中。</p><p class="ql-block">这一回，直气得她在床上躺了三天。</p><p class="ql-block">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就此打住，还是继续这般如此地寻觅下去?</p><p class="ql-block">小莉回答不出。</p><p class="ql-block">唉唉,可悲的姑娘哟,开始真正陷入了深深的苦恼、郁闷和迷惘之中……</p><p class="ql-block">原载《晋中文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