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螺蛳的记忆

艾君

<p class="ql-block">岁末与朋友聚餐,点了碗猪肚螺蛳,增添了不少情趣。大家不但吃得开心,还引出许多话题。原来幸福和快乐如此简单纯粹,就隐藏在日常琐碎里,平凡生活中。</p><p class="ql-block">家在农村的C君说:儿时游泳端个脸盆,在河里摸螺蛳、抓鱼虾,某次一个猛扎潜到河底,伸手进埠石缝隙间,抓把螺蛳手拔不出来了,可放开依然出不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急中生智,用脚在埠石上猛力一撑,终于拔出的手满是血印子,好在没被淹死!此后再也不敢将手伸进石缝了。</p><p class="ql-block">城市B女士亦笑语:有天去梅湖划船游玩,水清如洗,可见湖底,发现靠岸边有许多螺蛳,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下水摸螺蛳,整整一大盆,拿回家发现剪不动螺尾,老人告知:这叫铁底螺蛳!没法吃,只能倒入家旁河道里。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发言,把这顿饭吃得活色生香,别有风味。</p> <p class="ql-block">这使我想起儿时咱家后面的一户人家。当年我家随妈居住农村,除我们这一长排公房外,周边家家户户都是农民,奇怪的是住在咱家后面的那户人家不务农,长年累月以捕捞螺蛳和鱼虾为业。他们家仅有三口人,妈妈和二个儿子,从来没见过爸爸。河边系着一条小木船,是他们家的谋生工具。</p><p class="ql-block">妈妈坐在街头凉亭下出售螺蛳,前面放两只木桶装螺蛳,木桶旁安置一个小木头架子,上面固定着一把剪刀,双手不停地忙着抓、剪螺蛳;有顾客购买时,她顺手拿起身边小秤,用秤盘往木桶一掏、过秤、倒入篮中,报出价钱,动作简单熟练,算账不用思考。整天带着温和微笑,很少与人聊天,看上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p><p class="ql-block">二个儿子早出晚归出船捕捞。木船细细长长的很小,两头尖尖高耸,像极了古画里的木帆船;小船中间装有用来摇桨的木支架,兄弟俩戴着尖顶帆布帽,一个站着用两根长长手柄交叉组成的竹篓子,伸进水下至河底,用力开合着掏螺蛳;另个则坐在对面用双脚踩桨划船,二手不停从掏上来的河泥中挑拣螺蛳。操作协调,配合默契。外婆说:这种船来自绍兴,称“脚划船”,它小巧玲珑,方便用于小河道里捕捞操作。</p> <p class="ql-block">我家后门出来是条弄堂,对门靠东首河边的单间就是他们家。白天看不到人影,只有天黑后才看到他们忙碌进出,不久就关门熄灯。也许白天干活劳累,晚上就早早休息。小木船安静呆在河边;作业工具整齐摆放门口,好像也没防着被人拿走。他家生活异常清净单一,不见与左邻右舍打交道。</p><p class="ql-block">我家时常买他家螺蛳,无论用咸菜汁蒸还是用油盐炒,口感都十分鲜美,尤其是开春三四月份的螺蛳,更是肥厚鲜嫩。外婆只让我们吃螺的头部,不准吃壳里面的肠子,可能有未被高温杀死的细菌残存,吃了会拉肚子。兄弟姐妹们抢着吃,一大碗上来很快就见底。我家孩子多,一旦有好吃食物必定大家分享,眼巴巴等着外婆分配,但螺蛳便宜,几分钱一斤,可以随意些。</p><p class="ql-block">不知为什么?外婆从不图方便在他们家里直接买,而是每次派那个姐妹提着小竹篮跑去街上摊位。也许是避免不必要的客套和麻烦吧?或者是仅打个照面邻居,实际交往不多,不是很熟识。而作为孩子的我们就不那么讲究了,出于幼稚童心的好奇,常常会去他家门口张望,看到里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外间仅有对门一座灶台,吃饭的桌椅和兄弟俩的一张板床,里面可能是他们妈的房间。</p> <p class="ql-block">某个夏天中午,烈日炎炎,天气燥热,我和姐趁兄弟俩正在睡午觉,就相互帮助着偷偷爬上小木船,开始摆弄起小木桨,以解多时的疑惑,脚踩摇桨的秘密。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法驾驶这根小小木桨。船在河中不听使唤地摇晃打转,我有点害怕了,担心倾覆小命不保!这时凭着自己能力已很难靠岸,只好战战兢兢地蹲在船中不敢动。我姐胆气比我大,拿着木桨在水中捣鼓,试图让船平稳住。</p><p class="ql-block">突然发现“救星”来了,看到兄弟俩正站在岸边看我们狼狈样子乐呵呢!我也忘记会被责备,站起拚命伸手“阿根哥”、“阿祥哥”的乱叫,闹得小船真的差点侧翻,站不稳掉进河去。就在这个危急之际,阿根哥一个箭步跳进船来,一把抱住了我。我窘迫地低下头,用眼角偷偷瞧他,他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为了缓解这一尴尬局面,他笑容满面地说:去!坐到船头甲板上,我带你们遛一圈。于是用脚有节奏地划起小船,开出好远才转回来!使我们体验了一把坐小船的真实感觉。过后也没告诉我外婆,否则会被狠狠教训一通。</p> <p class="ql-block">自那以后,对他们兄弟俩不再陌生,看到他们回家,就匆忙跑进去亲热喊“哥”;看看箩筐里带回什么?不停地指指点点,问这问那,问题多多。他们也不讨厌我,总会笑兮兮地回答,告诉是什么鱼,什么螺!开心时还会说几句玩笑。</p><p class="ql-block">从没见过兄弟俩上学,他们似乎也识文断字,有次阿祥哥看见我手上拿着本小人书,便叫拿过去给他看看,那时我还没上学,识字少得可怜,仅看图画大致懂点意思。他就一字一句的念给我听!后来我把家里找到的画报、书籍全部拿过去供他读。</p><p class="ql-block">老大阿根哥老实巴交的话语不多 ,温和友好,总在里里外外、手脚不停地忙碌;老小阿祥哥开朗活泼,灵敏善言,专长于讲民间传说。好多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某次讲“田螺姑娘”从螺壳悄悄出来,演变成一位美丽姑娘,为朴实主人做香喷喷饭菜、洗补换下的衣服。又有一次讲男人抓到一只“水鬼”,没有把它杀死,而是压在自家石磨下,此后天天可见石磨上出现白花花稻米,善良男人不贪心,把“水鬼”放了,希望它不再作恶,替民保平安!此后这地方风调雨顺,旱涝保收。这些故事体现出普通百姓的美好意愿: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生活温馨圆满!亦使我充满想象。</p> <p class="ql-block">大家都不了解他们家的境况,不清楚发生什么?来自何方?自己闭口不谈,旁人也不好多问。当地农民只知晓:50年代末,一只“脚划船”顺着河道流落本地,经政府着手,把他家安置在原先空闲的农具房。</p><p class="ql-block">冬天的某个早晨,一个妈妈带着二个10岁上下、衣不护体的孩子,在脚划船中裹着破棉絮“嗦嗦”发抖。好心民众看他们又冷又饿 ,无家可归的样子,给予他们一大碗热气腾腾稀粥汤,然后汇报当地领导,就这样留了下来,成为此地居民。他们讲话带着浓重绍兴口音,不见有亲戚朋友来往。</p><p class="ql-block">不久我长大了,该上学了!除回家做作业,还需帮助姐姐们搞副业,维持家庭生活开销,就不再经常跑去他家。他们一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着老本行;有条不紊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p><p class="ql-block">我在那地方整整生活十年,没见他们家生活起伏,变化日新;没见兄弟俩娶妻生子,添人加口。读初中我来到县城,之后再没回去那里,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