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系列谈一0三:范滂的悲剧:理想与现实的迷茫纠结

山里人

<p class="ql-block">天气清朗,和风丽日,程夫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教儿子苏轼读《后汉书》,至《范滂传》,正值少年的苏轼,显得特别认真而专注。当他仔细读完这篇甚长的《范滂传》时,十分感动,陡然问母亲道:“儿若要做范滂,你可许我?”</p><p class="ql-block">“你能做范滂,难道我就不能做范母吗?”程夫人凛然回答他。</p> <p class="ql-block">范滂何许人也?为何能让少年的苏轼如此神往?</p><p class="ql-block">范滂,字孟博,汝南郡征羌县人,年轻时正直清高有气节,胸怀澄清天下之志,深得乡里敬重,先后被举荐为孝廉、光禄四行(敦厚、质朴、逊让、节俭),受荐于朝廷。延熹二年,公元159年,任太尉黄琼府掾,范滂根据诏令,一口气检举郡州刺史太守及权门豪家二十余人,朝廷不能尽采他的直言,他就辞官回家侍母。后来发生党锢之祸,范滂被小人诬陷下狱,次年得逢大赦获释。建宁元年,公元168年,太傅陈番及大将军窦武谋诛宦竖,事机不密,反被宦竖击败,大捕“钩党”,范滂名在其中。因不忍牵连,范滂主动投案而死,时年三十三岁。</p> <p class="ql-block">范滂的一生都在理想与现实中纠结,特别是临死时他对儿子说的一番话,更是令人唏嘘不已。他对儿子说:“我想让你作恶,但恶事不应该做;想要让你行善,但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当时,听闻此话的邻里和路人,莫不为之哭泣流涕。</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b></p><p class="ql-block">年轻时的范滂心怀远大,厉行清廉气节,为州里所服。在桓帝诛杀梁冀后,天下人都希望气象一新。于是,桓帝任命负有盛名的黄琼为太尉,光禄大夫、中山人祝恬为司徒,大鸿胪、梁国人盛允为司空。黄琼居于三公之首,上任后雷厉风行,举劾州郡暴虐贪污的官吏,诛杀及流放者十余人,海内翕然称颂。</p><p class="ql-block">是时,范滂任清招使,案察冀州。期间,范滂巡办有力,反贪治腐有功,很快升任光禄主事。太尉黄琼便在此时征招他,任命他为太尉府掾。</p> <p class="ql-block">范滂在担任清诏使案察冀州时,他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郡守、县令中有贪污的,都望风解下印绶而去。范滂所弹劾的,无不合乎众人的议论。桓帝下诏,让三府官员反映民间疾苦,范滂上奏弹劾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尚书责备范滂举劾人数太多,怀疑他有私心,公报私仇。范滂回答说:“臣子所举劾的,假如不是污秽奸邪残暴,深为民害的人,我岂能让他们的名字玷污我的奏章!只是时间紧急,只能先呈报罪大恶急的,那些还没有调查清楚的,待下一步考察核实后再呈报。臣听说,农夫除掉杂草,庄稼就一定茂盛;忠臣除尽奸党,仁义正道才能清平。要是臣子说的有虚假之处,甘愿接受严刑处死。”尚书无言一对。</p><p class="ql-block">经此一事,范滂看到当时世道艰险,知道自己的理想不能实行,便递上奏章,悄悄回归故里,侍奉母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二</b></p><p class="ql-block">范滂浩气凛然,刚直不阿,不畏奸佞,勇斗权贵,深为后人褒赞。他回归故里后,所在郡里的太守宗资,先前听说过他的名声,便聘请他到郡府中担任功曹,把政事交给他处理。范滂在职期间,严厉整治邪恶,对那些行为违背孝悌道义,不依仁义办事的人,全都撤职驱逐,不与他们一起共事。特别举荐有突出节操的人,把他们从社会底层选拔出来。范滂的外甥西平人李颂,是公侯家族后代,但是被乡里百姓唾弃,中常侍唐衡把李颂推荐给宗资,宗资想任命他做官。范滂认为李颂不合做官标准,压下任命不予征召。宗资迁怒,鞭打书佐朱零。朱零昂首说:“范大人清廉公正,今天我宁愿被打死,也不愿违背范大人的决定!”宗资无计可施,便不了了之。</p> <p class="ql-block">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宦官教唆张成的弟子牢修上书诬陷指控“党人”结党,桓帝震怒,下令各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此案涉及李膺、陈寔、杜密、范滂等两百余人。其中有逃跑的,都悬赏捉拿,使者四处出动,相望于道路。范滂到了监狱,狱吏对他说:“凡是进监狱的,都要先拜皋陶。”范滂说:“皋陶,古之直臣,他知道我无罪,自然会代我向上天申诉。如果我有罪,祭拜他又有何用?”众人自此不在祭拜皋陶。</p><p class="ql-block">桓帝刘志派中常侍王甫依次审讯囚犯,范滂等人颈、手、脚戴着枷锁,布袋蒙住脑袋,排列在台阶底下。其余的人在前面受审,有的回答,有的不吭声,范滂、袁忠从后面超越次序往前面挤。王甫责问说:“你们身为君主的臣子,不想着精忠报国,而在一起结成私党,相互褒奖推举,评论朝廷政治,凭空捏造事端,所有阴谋勾当,都是想干什么,老实招来,不得有丝毫隐瞒。”范滂说:“孔子有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看到善,立即学习都来不及;见到恶,就像手伸进沸水一样赶紧避开。我希望推举善人,让大家都认同善的清白;指斥恶人,让大家都看清恶的污秽。我这样的行为,本该是王政所愿意看到的,没想到被诬陷为所谓党人!”王甫说:“你们互相举荐,皆为唇齿之依,意欲何为?”范滂激昂慷慨仰天长叹的说:“古人修善,自求多福;今人修善,身陷大狱。当我身死之时,希望把我埋在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无愧于伯夷、叔齐。”</p><p class="ql-block"><b>据《资治通鉴》卷五十六汉纪四十八记载:因中常侍王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皆三木囊头,暴于阶下,甫以次辨诘曰:“卿等更相拔举,迭为唇齿,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b></p> <p class="ql-block">范滂一席话,触动王甫怜悯之心,为之改容变色,便将他们全部解除刑具。后来,因为李膺的供词,牵连很多宦官子弟,宦官们也怕把事情闹大,便建议桓帝以天变为由进行大赦,党人两百余人全部释放回家,名单交给三府,终身不得任官。</p><p class="ql-block">范滂南归汝南,南阳士大夫前来迎接他的,车有数千辆之多。同乡人殷陶、黄穆也被释放一同回乡,他俩一起在范滂身边侍奉守卫,替他接待宾客。范滂回头对殷陶等人说:“现在你们跟随我是加重我的灾祸。”说罢,便独自一人隐归故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三</b></p><p class="ql-block">范滂为人清廉正直,大义面前能够舍生取义,这点深为后人褒赞。临刑时,他与母亲与儿子的一番对话,又令人唏嘘不已。</p> <p class="ql-block">是时,宦官弄权,政风败坏,志士仁人,共起抗争,于是发生了党锢之祸。建宁二年,公元169年,在大长秋曹节等人的构陷下,灵帝刘宏以“钩党”的名义,开始大批逮捕诛杀范滂等党人。督邮吴导来到县中,抱着诏书,关闭驿馆,趴在床上哭泣,全县都不知道他干什么。来了。范滂听后说:“一定是为我而来!”立即去监狱投案。县令郭揖大惊,把他从牢里接出来,解下官印绶带,要与他一同逃亡,并说:“天下这么大,为何非要在这里!”范滂说:“我死了,祸患就到此为止了。哪敢再连累您获罪,又让老母亲流离失所呢?”</p><p class="ql-block"><b>据《资治通鉴》卷五十六汉纪四十八记载:汝南督邮吴导受诏捕范滂,至征羌,抱诏书闭门传舍,伏床而哭,一县不知所为。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b></p> <p class="ql-block">范滂的母亲前来与范滂诀别。范滂对母亲说:“仲博孝敬老人,能够供养母亲,我跟随龙舒君命归黄泉,生死存亡各得其所。希望母亲大人割断母子不可忍之恩,不要再增加哀伤!”仲博,是范滂的弟弟;龙舒君,是范滂已故的父亲,即已故龙舒侯宰相范显,是以范滂有此说。</p><p class="ql-block">范滂的母亲回答说:“你如今能够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了又有什么遗憾!既然已经有了好名声,又还想要长寿,岂能兼得!”范滂跪下接受母亲教诲,再叩头与母亲告别,转头对他的儿子说:“我想让你作恶,但恶事不应该做;想要让你行善,但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听闻此话的邻里和路人,莫不为之哭泣流涕。</p><p class="ql-block"><b>据《资治通鉴》卷五十六汉纪四十八记载: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b></p><p class="ql-block">行路闻之,莫不流涕。范滂死,时年仅三十三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四</b></p><p class="ql-block">范滂的一生都在理想与现实中纠结,用今天的话说,性格有缺陷,过于刚烈和偏执。范滂受命到灾区冀州巡行时,他昂然出门,登上马车,手执缰绳,昂首挺胸,极目四方,好一派天降大任于己、必欲澄清天下的气魄。其“登车揽辔”“慨然澄清”的雄姿,高高的耸立于华夏万千英雄才俊的群雕之中,熠熠生辉。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此时的他,遨游在理想的王国;当他看到世道艰险,奸佞横行,自己的理想不能实行时,他怀着难抑抱负难施的义愤,毅然辞官走人。</p><p class="ql-block">他性格的缺陷,同为名士的申屠蟠看得十分清楚。起初,范滂等人非议朝政,自公卿以下,都对他们恭敬备至,太学生争相仰慕学习他们的风格,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将要得到任用。唯独申屠蟠叹息说:“当初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君王争相延聘,甚至亲自在他们前面打扫引导,卑身以师礼相待,到后来,就有了焚书坑儒之祸。今天的事情,也和当年类似吧!”于是隐迹于梁、砀之间,靠着大树搭一个屋子,亲自操持佣工贱役之事。两年后,范滂等人果然遭到党锢之祸,只有申屠蟠超然免于评论。 </p><p class="ql-block">行文至此,又想起了本文开头苏轼与母亲的一番对话。但令人感叹不尽的是,苏轼少年读《范滂传》时,认为这个世界需要正直而勇敢的天才,立志要做一个为真理而不惜以死相争的巨人;到了历经坎坷,才发现生命里仍然空无一物。当初,苏轼用一片如火的热情来拥抱人生,不料四十年漫长的历程,却尽是错落的噩梦。</p><p class="ql-block">范滂不也如是吗?<b>“宁将身塞祸,不忍母流离。我自不为恶,黄泉今有辞。”</b>这是范滂一生的写照。不矣悲乎!</p><p class="ql-block"><b>敬请关注!敬请期待!</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