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二十六）雪地追踪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哥，你还在枫丹白露吗？我小马，你快过来一趟吧，家里出事儿了？快点。”小马电话里很着急。“啥急事儿啊？明天再说吧。”我在“卿清泉”洗浴中心，泡着池子。“反正不是小事儿，哥，你过来再细说。”电话里语音急促，带着恐慌。我顾不得许多，赤条条跳出池子，胡乱擦了一把，穿上衣服，一路扣着扣子，系着裤腰带，直奔大堂，穿好袜子，棉皮鞋，风风火火开车，赶到马叔家废品收购站。屋里死一样沉寂，马叔在炉子上烧水，见我进屋点点头，打声招呼，马婶脸色蜡黄，蓬头垢面，一言不发，坐在炕头掉眼泪呢。地上炕边儿胡乱堆着一堆头发。我问：“马叔，出啥事儿了？”马叔沉默着，瞟一眼马婶，将手里一盒打开的“美登”烟递给我，小声说：“让人算计了。”马婶毕竟是女流，闻言说道：“这都快破产了，这就是个坑。”“破产？收个破烂儿能收破产？”我疑惑不解。马叔这才将“收头发”的经过，一五一十跟我学了一遍，我听到花了五万多，也觉得事出蹊跷，当时的五万多可是笔大数字。我就问：“收头发的不是留定金了吗？他，留多少定金，电话还能打通不？”马婶说：“大约半个月前吧，开着轿车，一男一女，都穿着貂儿，拎着个密码箱，打开里面全是钱，进院就拿出两千做定金，让我们代收长头发，我说不用，他俩怕我们不相信，还留下联系电话和要收头发的尺寸价格，我说头发不好收，没卖的，她让我慢慢碰，不着急。”马婶擦一把眼泪，说：“前两天，我收了有半斤多，被他们350一斤收走的，我就认定这事儿准了。也是我活该贪心啊，昨天忽然就来了几个南方口音的，卖废品，行李里夹带着大量头发，我们收完，就给要头发的打电话，电话还接了，说越多越好，这两天就来取。结果，今天再打电话就关机了，早晨一直打到现在……”我问马婶：“这也不能确定就是被骗了啊？”马叔唉声叹气地说：“四平跑火车板儿，有个姓冯的老头儿，总来咱们这儿收铜铝，一大早到我家看地上有头发，就提醒我们，说南边的废品收购站，老些家都被骗了，就都是用头发做的扣儿，倾家荡产的多了去了。”我将信将疑：“不能吧？长头发是稀罕物，他们哪来那么多长头发？”正说着，小马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跑去附近派出所报了案：“哥，不是头发，全他妈是马尾巴造的假，用胶水接的，还焗了油，眼睛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递给我，我去，我仔细一看，果真是用马尾接在一起的，还焗了油。 多方证实，被骗无误。马叔问：“派出所怎么说？”小马说：“立不了案。”“怎么立不了案呢？”马叔大惑不解。小马说：“人家说咱们这是一面之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马婶说自认倒霉算啦，报警？警察局是给你开的啊？马叔说：“这钱要是咱的还行，那是我弟弟挪医院的公款，月底必须补齐，补不上，我兄弟就得坐蜡，铁饭碗都得打喽，我那弟妹，哼，都容易吃了他。”说完一脸愁云。小马看着我说：“大哥，这口气咱能咽吗？咽啦他们还得祸害别人去，我给你车加满油，追他龟儿子去。”我说：“别急，都别急，咱们先捋捋，就是追，也得明确个方向，否则，东南西北四条路，你往哪里追去？”听我如此说，大家都沉默了，陷入沉思。我问：“马婶，老冯走了吗？还在西西里吗？”马婶说：“应该还在，他是四平的，一般过来一趟，这些家铜铝都收完，最少得三四天。”我说：“好，老弟，你听我的，我们先找到老冯，把情况摸清楚再说。”说着我喊起小马转身往外走。我们开车我那辆捷达，沿着西西里市大街小巷找废品收购站，找了六七家，在老鞋厂胡同问到，老冯刚从他家走，去了站前住宿。我和小马马不停蹄，赶到火车站前，查了几家宾馆，这才找到老冯住的旅店，敲门进去，老冯吃完午饭喝完酒，正在午睡。因为经常到马叔家收购铜铝，小马认识老冯，小马问：“冯叔，我们来就想搞明白一件事儿，那伙人是哪儿来的？现在在哪儿呢？”老冯午觉被打扰，老大的不情愿，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来，说：“哪儿的人？谁知道哇，你们这儿我走了几家，老姚家，老高家都被骗了，不光你们家，我从南边来，南边被骗的海了套了，这玩意，他们上哪儿去，谁能知道呢？估计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今拿着钱，早蹽别的地方去了。”我问：“冯叔，老姚家和老高家都花钱收头发了吗？”“收了，这还有假，都是一个套路，先放定钱，再来卖东西，死套儿，没解。那他妈可会糊弄人啦，整的全是马尾吧粘的，真下功夫，然后都焗的黑油。”冯叔大高个儿，五十岁左右，不胖不瘦，一双大眼睛黄眼仁，看人时叽里骨碌乱转，非常精明。 我看了看小马，问冯叔道：“您说南边儿也被骗过，那是多久的事儿啊？都骗过哪里？”冯叔打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小马忙掏出一颗烟给冯叔点上。“我们那边儿八面城，曲家店，三江口都有被骗的，离这里近的郑家屯，卧虎，保康，白城都有，就是火车沿线这些废品收购站，别的还没听说。”我心里大致有个谱，和小马从宾馆出来，上了捷达，我和小马说：“很明显，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诈骗，你发现没，他的目标就是废品收购站，收购站钱多，有现金，容易得手，又在火车沿线行骗，得手后容易脱身。”小马见我分析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问道：“大哥，那咱们怎么办？我都听你的。”我二话不说，把车开到人民公园，取了五连发和日本军刀，把车加满油，沿着火车沿线，一路向北追去。我的思考是：既然他们屡次行骗得手，就会大胆复制，向北继续作案，越往北信息越闭塞，越不容易被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如果沿着火车沿线摸排下去，也谎称是收头发的，不愁找不到线索。我们开车盲目的向北追去，边走边进火车沿线城镇打听，晚饭前，我们一路上追到葛根庙镇附近，距离乌兰浩特已经不远。葛根庙镇有三家废品收购站，我们进第二家废品收购站，刚进大门，屋里出来个干瘪老头，六十多岁。浑身埋里埋汰，我问：“大叔，我们是收长头发的，您这儿有吗？”他问：“你们收都啥标准，一尺二，和一尺五的都多少钱？”我听他说话内行，心头一震，就说：“好的给二百，不好的一百。”干瘪老头咳嗦着，吐完痰，嘴里象老猫似的打着呼噜，道：“那你们可收不着，我们这里前天刚来过，不好的还给三四百呢，好的能给五百，你们出这价格上哪儿收去？不实在。”我一听，大喜过望，问：“都啥人儿啊？能出这么高价？”“啥人儿？有钱人呗。”说着他伸手就要关门，不爱理我们。我说：“大叔，我们都是南边的供货商，实话实说，我们卖价都一样，既然他们抬价儿，我们只比他多，绝不会比他少。”我赶紧补充说道。“那，五百，你们能一收走吗？”大叔说着推开门，所谓的“一收”是地方方言，是不分好坏一个价格收走的意思。我说可以啊，大叔加重语气道：“你们也敢留定金哪？”我说：“可以啊，那有啥不行的。”说着我掏出钱，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叔犹豫了一下，重新推开门让我们进了院子。 我同小马进屋和大叔详谈，干瘪老头说，前几天来了两个大老板，开着轿车儿，拿一箱钱，特带派，说要收长头发，还给我留下电话号码，给了三千定金，说收够一斤二斤，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来取。我抑制住心跳，尽量平和地问：“是穿貂儿的吗？一男一女？”老头儿连连点头称是。“没打，这才几天，长头发不好收，得多长时间能长长。”大叔说着，问我们要不要山货，上好的林下参和狍子肉。我心中暗喜，和小马对视一眼。为了多套些信息出来，我佯称买些林下参和狍子肉，大叔喜出望外，跑到仓房的水缸里，翻动冰块子找狍子肉。我给小马丟个眼色，小马心领神会，说：“老板，要不咱们回来再取吧，反正这两天也不走。”我说：“也行，大叔你不用麻麻烦烦找了，过两天我还得过来呢，这边买卖能不做吗？我给你留500押金，我们主要收长头发，价格指定比别人高，有货你就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其实，我心知肚明，那伙骗子刚抛下鱼饵，重头戏“卖头发”的一定会登场，我们只要在附近守株待兔就能大获全胜。大叔说：“押金五百有点少，人家留三千呢，你们价格高，我指定给你们留着，押金能不能再多留点。”我说：“大叔，您放心，我们说到哪儿做到哪儿，绝不忽悠您，我们定金放了几个点儿，不够用啦。”大叔信以为真，满口答应。我和小马开车到了葛根庙，庙宇破败不堪，原有的僧人也不知去了何方，只有一间大殿还勉强支撑。我和小马找些干柴，生着火，柴火噼噼啪啪响，火光照得两个人脸堂通红。我们饿着肚子，听到彼此的肚子叫，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跑到附近乡村，买了老式面包，火腿肠，榨菜，方便面来充饥，还恳请店家帮忙把手机都充了电。这葛根庙建在丘陵之上，旭日东升时，霞光普照，红彤彤先燃了半壁江山。我和小马，在破庙里待了两个晚上，饿了啃面包，渴了喝矿泉水，困了到车里眯一会，第三天早晨，九点多钟，电话忽然响起，那个大叔的声音，急促地问：“喂，喂，大老板吗？”我说：“我就个是收头发的，您老太客气了。”“货多你们要吗？”“越多越好，收货哪有怕货多的。”我知道鱼饵在咬钩。我立刻问了一句：“有大货啊？”对方沉默一下，支支吾吾道：“你，你别急，等我电话吧，价格最好再撩点，货不好收啊。”我心中暗笑，现代人是真不怕钱咬手啊。 我和小马浇灭地上碳火，立刻发动捷达，开往葛根庙高岗下的葛根镇，路面冰雪太滑，有两次差点滑进沟里。我们赶到那位干瘪老头家，老头喜出望外，象看见了财神爷，连忙往屋里让。小马问：“人呢？”老头一愣，问：“什么人？”我说：“卖头发的那伙人，走多半天了？”老头儿眼睛眨的飞快，看看小马再看我，看看我再看小马，脑子飞速旋转。我严厉地说：“你别撒谎，撒谎可要负法律责任！”那干瘪老头儿忐忑地说卖货的刚走，然后，看看腕上的手表，确认后说：“二十五分钟，不到半小时。”我和小马对视一眼，问道：“开什么车？”老头想了想，补充道：“一台白色的带斗儿，一台红色小轿子。”我和小马几乎同时说：“坏了，路上碰到的可能就是”大叔伸手要拦小马，说：“哎，哎，你们先别走，头发你们得收走啊？”小马笑着说：“我们是警察，大叔，这是团伙作案，骗子。”我们从葛根庙刚下来的时候，没走多远，就遇到一辆白色皮卡，一辆红色夏利，从我们对面疾驰而过，皮卡后斗里的包裹，颠簸得在跳舞。当时我还奇怪呢，这条路比较偏僻，怎么同时开上来两辆车？还行驶的这么急。我和小马对视一眼，说：“走！”说罢我们从废品站撤出来。上车掉头就向北追了下去，门口那位大叔，一脸懵圈，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急行军大约半个多小时，过了葛根庙还没到乌兰浩特，路面结冰难行，我不敢快开，小马心急如焚，嘴里说道：“大哥，这速度咱们可能追不上啊。”我说：“急什么？咱们走不快，他也一样。”小马说：“这钱要是追不回来，我老爹估计得上吊。”“王八羔子，你咋还咒你爹呢？”“大哥，不是我咒，我家那两位我太了解了，一分钱都能赚出水来掰开花，这要欠我二叔医院的钱堵不上，砸锅卖铁都得还，到时候我妈宁肯卖房子住大街。”正说着，前面转过弯，见路旁不远一辆车滑进了路基下，旁边一台红色夏利，几个人正忙活着，皮卡后还跟着人推。“小马，前头就是了，抄家伙。”小马哗啦一声子弹上膛，急道：“我家的事儿，我出头，蹲监狱你给老弟送一碗饺子。”“放屁，你用刀。”我伸手抢过五连发，我知道这小子红了眼啥虎事儿都能干出来。那时候，也是年轻敢为不怕事儿，我急中生智，悄声对小马说：“咱俩当一回警察，警察好办事儿。”那些人看后面弯道上来一台车，都警惕地停止了救援，紧张地看着这边。我们的捷达车缓缓驶近，距离十几米的时候，我刹住车，小马毫不犹豫跳下，喊到：“警察，都别动。”那些人一愣，一个距离远点的撒腿就跑，我抬手朝天就一枪：“别动，给老子滚回来。”逃跑的充耳不闻，飞奔而去，其余三人都愣在当场。小马迅速跳进车里，胡乱翻找，找到绳子，他先把年纪大的绑了，擒贼先擒王，另外一男一女被我用枪口指着，一动不敢动，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双手都已被束缚。 小说系原创，涕泪一行行。转载需相询，侵权必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