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与达利（巴塞罗那行记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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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巴塞罗那而言，高迪、毕加索、达利，俨然就是这个城市的三张名片。高迪的作品在这座城市的街头，供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及艺术爱好者欣赏；毕加索和达利这两位画家的作品则珍藏于博物馆内。

（巴塞罗那的三位天才艺术家）

在西方艺术史中，毕加索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画家，被称为西班牙的骄傲、全世界的财富。他的名声如雷贯耳，他的作品动辄过亿，却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的绘画。

‍十几年前，上海世博会中国馆曾举办毕加索中国大展，当时观看画展机会远不如今天，参观世博会后就兴冲冲地前往，唯一的收获是记住了毕加索的一句话：“我14岁就能画得像拉斐尔一样好，之后我用一生去学习像小孩子那样画画。”

（2011年上海世博会中国馆毕加索特展～图片来自网络）

‍2019年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在北京798艺术区举办“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大型展览，正巧我在北京出差，于是又去凑热闹。那次花费较长时间阅读导览牌，大致了解了毕加索风格转换的几个时期，但对于他的作品本身仍然感觉懵懂。

（2019年北京798艺术区毕加索特展～图片来自网络）

我曾请教一位艺术界的朋友，他调侃说：“这世上没听说过毕加索大名的不会超过5个人，但能看明白他画了什么的也不会超过5个人。”朋友还说：“你找一下毕加索各个时期的自画像，看看他把自己画成啥样。”于是我对毕加索的了解就从他的自画像开始。

‍通过毕加索在各个时期的自画像，可以发现这是一个从“正常”到“不正常”的过程。

（15岁自画像 1896年～摄于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1900年，年少轻狂的毕加索画了下面这幅自画像，在眉毛处写了三遍“老子天下第一”。之后，他决定去巴黎发展。

（19岁自画像 1900年～摄于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20岁自画像 1901年～图片来自网络）

（25岁自画像 1906年～图片来自网络）

（26岁自画像 1907年～图片来自网络）

（36岁自画像 1917年～图片来自网络）

（57岁自画像 1938年～图片来自网络）

（84岁自画像 1965年～图片来自网络）

（85岁自画像 1966年～图片来自网络）

（90岁自画像 1971年～图片来自网络）

最后几幅自画像

（91岁 1972年6月28日～图片来自网络）

（91岁 1972年6月30日～图片来自网络）

（91岁 1972年7月2日～图片来自网络）

（91岁 1972年7月3日～图片来自网络）

毕加索的艺术和人生

毕加索1881年出生在西班牙南部城市马拉加，他出身绘画世家，父亲是美术老师，毕加索自幼就表现出非凡的绘画才能，他在自己的画作上模仿父亲签名，竟能骗过很多人；他还用剪纸剪出姨妈秘密情人的肖像贴在墙上，使姨妈大为尴尬。

‍毕加索14岁随家人定居巴塞罗那，15岁时创作出《初领圣体》，他的父亲甚为激动，此后更加全力支持儿子学习绘画。

（《初领圣体》～摄于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第二年，毕加索创作了学院派油画《科学与慈悲》，画面上同时出现代表科学的医生和代表宗教的修女，巧妙表现出19世纪末科学大发展时期，人们在信仰上的摇摆不定。1897年‍在马德里举行的西班牙全国美展上，《科学与慈悲》获得“荣誉奖”。

（《科学与慈悲》～摄于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毕加索一生绚烂辉煌，他成名早、寿命长、作品丰；他情人多，每个情人都极大地影响过他的创作风格；他孩子多，以遗产税形式“缴纳”的毕加索作品撑起多家毕加索专属博物馆，遍布其出生地马拉加、求学之地巴塞罗那、成名之地巴黎等全球许多地方。

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是世界上第一座毕加索专题博物馆，成立于1963年，是唯一一座毕加索生前建立的博物馆。

（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毕加索的好友、西班牙艺术家约姆·萨巴特最先提出建立毕加索博物馆的建议，并依照毕加索本人意愿将博物馆定址巴塞罗那。

1968年约姆·萨巴特逝世，毕加索向巴塞罗那博物馆捐赠了自己1901年创作的《萨巴特肖像》。

（《萨巴特肖像》 1901年）

毕加索的一生中，经历了多次重大的艺术风格转型，主要包括：

‍1、蓝色时期

2、粉色时期（亦称“玫瑰时期”）

3、非洲时期（亦称“黑人时期”）

4、立体主义时期

5、新古典主义时期

6、超现实主义时期

7、抽象主义时期

从1900年到1904年，毕加索狂热地喜爱蓝色，他说：“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就是各种蓝色中的纯蓝色，蓝色是万色之本。”这个阶段被称为毕加索的“蓝色时期”。

‍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收藏了很多毕加索的早期作品，包括“蓝色时期”的画作。

（“蓝色时期”作品 1900～1904年）

1904年，毕加索在巴黎结识了17岁的费尔南德·奥利维亚，与费尔南德同居后，他的画面上出现了温暖的玫瑰红，这一时期就被称为“粉色时期”。

（费尔南德·奥莉维亚～图片来自网络）

（“粉色时期”的《费尔南德头像》～图片来自网络）

1909年起，毕加索创作了大量费尔南德的画像，有融合非洲木雕的几何化手法；有立体主义风格的探索；也许是随着爱情的消失，他作品里的费尔南德越来越狰狞。

（“非洲时期”的《费尔南德头像》～图片来自网络）

（“立体主义时期”的《费尔南德头像》～图片来自网络）

1905年，毕加索创作了《拿着烟斗的男孩》，这幅画以玫瑰红色为背景，衬托着身穿蓝衣的男孩，体现了从“蓝色时期”到“粉色时期”的过渡，成为他艺术创作的经典代表作之一。2004年，在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拿着烟斗的男孩》拍出了1.04亿美元的天价。

（《拿着烟斗的男孩》～图片来自网络）

1911年，毕加索劈腿费尔南德的闺蜜、另一位画家的女友伊娃·谷维；与此同时，社交广泛的费尔南德也跟着另一位三流画家走了；毕加索和费尔南德终于分道扬镳。

‍伊娃和毕加索在一起只有短短三年，就患肺结核去世了。

（《伊娃在扶手椅中》～图片来自网络）

1918年，毕加索与俄国芭蕾舞演员奥尔伽·科克洛娃结婚。奥尔伽坚持她的肖像必须是写实风格，她对毕加索说：“我至少得能认出我自己的面孔。”

（毕加索和奥尔迦～图片来自网络）

（《奥尔迦在扶手椅里肖像》～图片来自网络）

1927年，毕加索认识了17岁的玛丽·特雷莎，这位单纯、温柔的少女成为毕加索心中的缪斯女神。与特蕾莎相爱期间，毕加索创作了被他自己称为最爱的《梦》，这幅画在2013年以1.55亿美元拍卖成交后，成为当今世界上最昂贵的画作之一。

（玛丽·特雷莎～图片来自网络）

（《缪斯》～图片来自网络）

（《梦》～图片来自网络）

1936年，55岁的毕加索遇到了29岁的摄影师朵拉·玛尔，同为艺术家，两人相知相惜，度过了最放纵的快乐时光。

‍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毕加索笔下的朵拉变成了《哭泣的女人》，而朵拉·玛尔则表示：“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可能是伟大的，但是作为一个人，在道德上你一文不值。”

（毕加索与朵拉·玛尔～图片来自网络）

（《朵拉·玛尔像》～图片来自网络）

（ 《哭泣的女人》～图片来自网络）

1945年，62岁的毕加索又和22岁的学生弗朗索瓦兹·吉洛同居，并生下两个孩子。1953年，吉洛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毕加索，成为毕加索身边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女人。

（毕加索和吉洛～图片来自网络）

（《弗朗索瓦兹·吉洛像》～图片来自网络）

晚年的毕加索与比自己小45岁的杰奎琳结婚，杰奎琳陪伴毕加索直到他1973年去世，毕加索去世13年后，沉溺悲伤无法自拔的杰奎琳开枪自杀。

（毕加索与杰奎琳～图片来自网络）

（《杰奎琳像》～图片来自网络）

（《吻》～图片来自网络）

有人说毕加索的生命激情仿佛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一个又一个女人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毕加索创造了伟大的艺术，也摧毁了现实中的女人们。

‍毕加索最著名的画作是收藏于美国纽约MOMA的《亚维农少女》和收藏于西班牙马德里的《格尔尼卡》。

《亚维农少女》是毕加索的第一幅立体主义作品，‍画面中左边三个少女是用各种三角形拼凑而成，这种三角状的分割形式是对非洲艺术的效仿；右边两个面孔来自非洲土著面具和纹身形象，具有非洲雕塑的原始野蛮和力度之美。在这幅画中，毕加索远离了传统的模仿与写实的艺术轨道，改变了塑造三维立体空间的传统观念，创作出全新的画风。它标志着立体主义的诞生，被认为是传统美术与现代美术的分水岭。

‍《亚维农少女》完成初期，艺术圈一片哗然，面对如潮的指责，毕加索竟然胆怯退缩了，他把这幅画扔在画室里，不再展示，甚至拒绝画商购买，直到1937年功成名就后，才将这幅画公开展览。

（《亚维农少女》～图片来自网络）

1937年4月26日，德国空军对西班牙北部小镇格尔尼卡进行毁灭性轰炸，将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小城几乎夷为平地，1600多人被炸死，800多人被炸伤。

‍当西班牙政府委托毕加索为巴黎世博会创作一幅画时，毕加索决定以格尔尼卡轰炸事件为主题，表达对法西斯暴行的愤慨，很快完成了《格尔尼卡》这幅油画。现收藏于马德里的索菲亚王后国家艺术中心，画中描绘了轰炸后的惨状，包括痛苦的人们、受伤的马、以及公牛等形象。

‍西班牙政府迅速组织了这幅画的全欧洲巡展，以争取支持，于是全欧洲都知道了毕加索的名字。他志得意满地说：“我现在就是吐口唾沫，人们都急着要收藏。”

（《格尔尼卡》～图片来自网络）

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共有藏品4000多件，但就我而言，从“立体主义时期”开始就进入了深水区。

对艺术品的欣赏本质上是主观的、个性化的，就如康德所言，它不是逻辑问题，无需理性的参与，需要调动的只是感性而已。所以并不费时间，仅是浏览而已。

（中期作品～摄于巴塞罗那毕加索博物馆）

毕加索有一句名言：“我妈妈曾对我说，如果你是个士兵，你要成为将军；如果你是个修士，你要成为教皇。不料我当了画家，于是我就成了毕加索。”

‍不得不承认毕加索既有超人的艺术天赋，又懂得迎合社会思潮，经过自己的长袖善舞，累积起巨大的社会声望。

（毕加索～图片来自网络）

毕加索的好友、诗人阿波利奈尔的秘书从卢浮宫里偷了两个古代雕像，毕加索很喜欢，就买下了。《蒙娜丽莎》失窃后，连同两个小雕像失窃一起查处，警察抓了阿波利奈尔，他揽下了全责，说毕加索不知道这是赃物；警察又找毕加索对质，毕加索一口咬定不认识阿波利奈尔，气得阿波利奈尔大哭。

‍毕加索的另一个朋友，诗人马科斯·耶科，在毕加索最穷的时候收留了他，一张床轮流睡觉的交情。二战期间因为耶科是犹太人，被抓进集中营。巴黎文化界联名写信给盖世太保请求放人，毕加索居然不敢连署签名。最终耶科死在集中营里。

‍没想到看似狂妄的毕加索也有如此怯懦的一面，真让人大跌眼镜。

达利的艺术和人生

20世纪著名的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1904年出生于距离巴塞罗那100多公里的菲格拉斯小镇，如今达利剧院博物馆是当地最有名、最热门的景点。

（菲格拉斯小镇和达利剧院博物馆外景）

达利出生前几个月他的哥哥夭折，父母就给他用了哥哥的名字：萨尔瓦多。这使达利从小就有“关注饥渴症”，他要向妈妈证明他不是哥哥的替代品，哥哥只是他的实验品。

随着年龄的增长，达利渴望关注的情绪不降反升，他甚至走在纽约街头都时不时摇一下铃铛，原因是“无法忍受竟然有路人没认出伟大的达利”。

1921年，达利母亲死于子宫癌。达利发誓“早晚有一天，我光荣的名字会熠熠生辉，就像一把利剑，把我母亲从死亡和命运的魔掌中拯救出来。”过早失去母亲，使得达利有一种恋母情结。

（少年达利～图片来自网络）

达利艺术天赋异禀，18岁考入马德里圣费尔南多皇家艺术学院～毕加索的母校。他学习刻苦，学院派基础扎实，在校期间就举办了一次画展，并大获成功。《窗边的少女》和《岩石上的女人》就是那个阶段的作品，远在巴黎的毕加索都听说母校出了一位很有才华的小学弟。

（《窗边的少女》～图片来自网络）

（‍（《岩石上的女人》～图片来自网络）

1926年，达利‍头脑发热“自毁前程”，期末考试时三位老师问他一个问题，他说：“你们可算是问对了！这个问题，我的知识比你们仨加起来还多。”于是他被学校开除。

达利不得不回家继续画画。这期间，他曾去了巴黎，还见了毕加索。达利说：“我先到您这儿来，然后再去卢浮宫。”毕加索说：“嗯！你做得对！”真是两朵奇葩 😂😂

‍达利后来创作了“搞怪”的《毕加索》和《自画像》，令人捧腹。

（《毕加索》）

（《达利自画像》）

闲暇的达利应好友邀请，去巴黎拍了小电影《一条安达鲁狗》。电影情节支离破碎，主题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本我、自我、超我、恋母情结……表现手法惊悚，达利一炮走红，成为超现实主义圈子的座上宾。

达利邀请超现实主义理论家艾吕雅夫妇等巴黎朋友到西班牙家中作客，不料与艾吕雅夫人加拉一见钟情，加拉离开艾吕雅和达利在一起，此时达利25岁，加拉35岁。

（达利、加拉、艾吕雅和友人～图片来自网络）

加拉能力超群，不仅把策展、卖画、媒体关系等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她利用达利的恋母情结，对他进行了有效的制约。艺术史家们普遍认为，如果没有加拉，达利的“被关注饥渴症”一定会毁了他；而有了加拉的操控，达利的种种古怪言行，反而成为他炒作的利器和通往成功的阶梯。

（达利与加拉～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在充满艺术气息的达利剧院博物馆可以看出，他的许多作品主角都离不开加拉。

（达利剧院博物馆大厅）

（达利剧院博物馆庭院）

（各种以加拉为模特的画作）

据说达利十分迷恋加拉的后背，不仅专门画了加拉的后背，进入达利剧院博物馆大厅，有一张醒目的美国总统林肯画像，远望是林肯，细看竟是加拉的背影。

（《加拉的后背》）

（“林肯与加拉”）

达利最著名的画作《记忆的永恒》（现藏美国纽约MOMA），在他的自传中有过表述：某日加拉和几个朋友去看电影，留下达利独自在家，突然一阵恐惧袭上心头，达利害怕加拉离开自己，就像突然离开艾吕雅那样。这幅画想要表达的主题，竟然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有关。

‍达利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很着迷，还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过论文。达利拜见弗洛伊德时，后者一针见血：“我对你的什么有兴趣呢？是你的有意识，而不是无意识。”意思是达利的作品自诩画的梦境，实则是他在清醒状态下精心筹划的结果，并非无意识。

（《记忆的永恒》～图片来自网络）

（达利剧院博物馆高仿品）

达利比毕加索小23岁，狂妄自大与毕加索有得一拼，他曾在电视上说：“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经历一次极大的狂喜～成为萨尔瓦多·达利的狂喜……我想不明白，这世界上除了我和加拉，其他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还说：“众所周知爱因斯坦死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达利一个天才了。”

达利不愧为20世纪的网红，蹭流量功夫也不一般，好莱坞女星梅·维斯特走红，达利就把她的嘴唇设计成沙发，说“想想看，我的屁股坐在维斯特的嘴唇上”。

（梅·维斯特嘴唇沙发～图片来自网络）

（达利剧院博物馆的梅·维斯特嘴唇沙发及造型）

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后，达利画了《加拉蒂亚》等几幅画，宣布进军核物理世界。

（核物理世界仍然离不开加拉）

达利画了很多非常精彩的宗教画作，他晚年皈依了天主教，还得到了谒见教皇的机会。

（《圣约翰十字架上的基督》～图片来自网络）

（圣母以加拉为模特～图片来自网络）

1982年，身体欠佳的加拉死于流感，达利伤心欲绝。加拉去世后，达利失去了创作灵感，再也没有作品问世。

（晚年的达利）

（达利签名）

毕加索与达利无疑是两位难得的艺术天才，然而他们的某些作品对普通观众而言实在是费解。英国著名艺术史学者巴克森德尔提出“时代之眼”（Period Eye）的概念，即对绘画进行解读时，首先要还原画家所处的时代，每个绘画流派的出现都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也就是说，毕加索画风的转变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关；达利的超现代主义也无法脱离他的人生轨迹。

‍当我过了附庸风雅的年龄，不再纠结于“如何欣赏一幅画”？更感兴趣的问题变成“为什么某位画家是这样的风格”？同时建立起不同时期画家之间的联系，建立起一幅作品与它所处社会和时代之间的联系。最终明白了一件事：最著名的画只是传播的结果，它与最美好的画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