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肉”被剐何时休？

陇一兵播报

编者的话： 最近，在“美篇”发了几篇我们在三十几年前采写商、粮、供企业的文章，没料到招来不少人的共鸣。 读者桀骜不驯说：“阅读这些文章，仿佛回到了那个纯真年代！” 读者苗建国说：“真实地记录历史，还原历史真相，可敬可佩。” 读者李选说：“供销社，曾是我心中永远的港湾，是我青少年时的温暖印记。即使时光流逝许多年，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与它相关的美好瞬间。” …… 然而，也有人批评说：“你可不能灯蛾子竟往亮处飞，竟说好的，不说差的，而应当说一说商、粮、供企业的辛酸苦辣……” 此言，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果说三十年前的光鲜故事让我们值得回味无穷的话，那么，商、粮、供企业三十年以后经历的辛酸故事，那可真是一棍子打翻了五味瓶，什么酸的、甜的、苦的、辣的、辛的都就倒出来了…… 那么，从何说起呢？在这里，我们不妨先拎出1994年2月24日《中国商报》头版头条那篇《“唐僧肉”被剐何时休——兰州商业网点步履维艰》的报道…… 2025年1月4日 《中国商报》编者按： 流通是连接生产与消费的纽带，而商业网点建设是流通工作的一个重要内容。除大型商业设施外，小型网点更直接关系着人民群众的生活，老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与群众利益相关。因此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决不能忽视中小型商业网点建设，决不能因城市改造而使国有商业企业拆迁一个，亏损一个，更不能让它们成为唐僧肉，任其宰割。本报今天发表的《“唐僧肉”被剐何时休？》一文，反映了商业工作的困难，这种困难兰州有，其他地方也有。因此切望各地领导及相关人士切切实实抓好这件事。 "唐僧肉"被剐何时休？ ——兰州商业网点步履维艰 本报记者王恒真 有人说：“如今挂国营牌子的商业网点都是‘唐僧的肉’，谁都想剐，谁都想吃！” 一连采访了十几个企业之后，记者对此番话才深信不疑。 服务40年，如今成了多余的人 1993年11月下旬，一股南来的风把兰州市被人遗忘了半年之久的167个粮站刮了个"天翻地覆"。 没有人通知，也没有人号召，但人们还是潮水般地奔向各个粮站。 8袋、10袋、50袋…… 40斤、60斤、90斤…… 人们发了疯似地向家里抢购优质面粉和食油。 耳朵里灌进的信息是吓人的，南方许多城市的粮油在成倍地涨价，而兰州城里的国营粮站却是纹丝未动。 一场人们始料不到的抢购风波被一道厚墩墩的围墙挡住了！ "还是国营粮站好，不赚黑心钱。"老百姓如此评头。 "还是国营粮站靠得住，不然谁也难以抗衡这股涨价之风。"父母官如此论足。 然而，有谁人知晓，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兰州的国营粮站在短短的十几天竟默默地承受了126万多元的亏损。有谁人理解，在此之前，他们竟被一些单位和部门当成多余之人，受到一连串的冷遇…… 1993年4月1日，政府40年对粮食的统购统销，终于划了一个句号。为了迎接这一时刻的到来，兰州粮食系统的一万多名职工马不停蹄地生产、调运、供应，20天时间干了过去两个月的工作量，但是他们迎来的是什么呢？ 4月，整个兰州城的大小粮站，一垛垛面粉几乎无人问津，许多粮站竟然没有卖出去一袋面！ 全市三县六区480多名干部的工资、医疗费等突然没了着落，所属基层企业突然"断贷"！ 1万多名职工对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的现实，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愕！ 令人吃惊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原先给粮站一直开绿灯的一些部门或单位也变了脸，一个个通知占用他们房子的粮站按商品房价提高房租，从过去的几毛钱1平方米一下子升到10元、30元、50元、100元。 ——有些单位和企业更绝情，干脆下令让地处自己地盘上的粮站赶紧搬出去，不然就要断电、断水、断暖甚至强行封门封窗！ 这些粮站的职工万万没有料到，五六十年代为了支援各行各业的建设，为了方便人民群众，他们带着对方的盛情、自己的热情前去建站，兢兢业业服务40多年，如今却成了多余的人…… "凡是挂国营牌子的，都是唐僧肉……" 其实，在偌大的兰州城，国营粮站的坎坷经历仅仅是商、粮、供商业网点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一个缩影。 一提起商店面临的难题，兰州市糖酒副食公司科学院商店经理孙忠芝的脸即刻谈虎色变，她翻出一张合同书，气呼呼地说："王记者呀，你先看看，这房租一年翻几个跟头，不是在向我们下逐客令么！" 白纸黑字的"合同书"，条条历历在目。然而，孙忠芝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为啥？今年的房租比上年涨了整整4倍。这，就是说，房租由去年的5889.6元，一下子上涨到23558.4元。这对一个为兰州科学院服务了38年，仅靠十来个柜台养活近40名职工，还得向国家上缴几万元利税的小门店来说，这一雪上加霜之举，真是要命的一击！ 1993年10月，兰州塑料厂向市糖酒副食公司发出最后"通谍"：“你公司设在我厂的门市部，因我厂要自用，故限期15天内搬走！” 糖酒公司派人几次交涉，厂家不理睬。限期一到，商店里的人被一一"请"出，门窗即被砖头封死，价值数万元的商品被堵在了里面。 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手段。仅仅一年时间，该公司原先在兰州大学、西北民族学院、兰州手扶拖拉机厂、兰州安宁配件厂等5个网点都被一一"请"出。另外还有3家商店的房主也早就亮出过"逐客令"。 谈起此类事例，兰州市服务公司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以诉说。 这家公司的商业用房，多系50年代公私合营后接受过来的土木结构建筑，房屋产权原归他们管理，一百多家股民们的580万股金分红由他们承担，几百名子女由他们安置工作。但1958年刮"平调风"时，近万平方米的产权却被房管部门收走。几十年来，房管部门只收租金，不搞维修改造，商业企业自筹资金修缮、翻建、改造后，不仅不能以维修费抵房租，房管部门还要按新标准、新面积收取房租，而且新增面积必须归房管部门所有。 兰州市一商局所属的医药、百货、五金三个公司，租用房管部门商业用房67个门点。租用初期面积为2万平方米，均系土木结构房屋。近年来，他们自筹资金570多万元，改造门点50多处，新增营业面积1.48万平方米，房管部门却要按新结构、新标准、新面积征收房租。 1992年，3家公司给房管部门缴纳房租48万元，是改造前的6.2倍。到了1993年，不少网点的房租又比上年翻了一番多。 在采访中，记者不论走到那个企业，差不多都听到这样一句话："反正现在挂国营牌子的都是唐僧肉，谁都想剐，谁都想吃。而且是不剐白不剐，不吃白不吃！" 大众市场的辛酸泪 1993年7月的一天，兰州市糖酒公司张掖路商店的十几名职工到市政府告状时，一气之下竟然把兰州市商业网点开发公司的标牌扛到了市政府办公大楼。 此举虽说莽撞，但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国有资产白白流失，企业无法经营，职工无处生存，不告不闹等到何时？"——告状人如是说。 "靠行政命令拆的房子，用市场经济的手段返还网点。好楼层、好门面都卖给了关系户，把拆迁户安排到没人要的地方，这不是把企业往绝路上逼吗？"——共鸣者也是愤愤不平。 "一个好端端的大众市场搞成了一团糟。当事人却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外资房产公司的老板一拍屁股走了。不找政府找谁？"——知情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改造大众市场，我们公司不仅赔了277万，而且害苦了不少企业。结果是领导、用户、群众三不满意。因此，公司的标牌被人扛到市府后，我们无颜往回扛，只好重新做一块挂了出来。"——网点开发公司的现任经理如此解释道。 新的大众市场已交付使用一年半了，但24家新房主中，只有7家开着门。虽说一家开过张，但一天卖不了几个钱，硬撑了十来天便卷起商品一走了之。 7家拆迁户中，只有市小商品公司一家搬了进来。谈及4年多时间的辛酸苦辣，经理韩秀芝的话就像连珠炮："原先的大众市场虽说破旧，我们一年至少上缴百把十万的利税。拆了后在外过渡，职工只发百分之五十的生活费。我们熬了三年，盼了三年，盼来的是啥？” “营业面积只返还了一半，而且被瓜分到地下室、1楼、2楼、4楼。由于形不成拳头，现在的销售量比原拆迁前下降了10多倍；由于场地变小，我们只好忍痛撤掉7个柜组；由于四处围城，有场无市，大多数老顾主找不到我们的营业地点。如今，企业一亏再亏，我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方哭啊……" 国营商业网点，拆迁一个，亏损一个 在兰州，国营商业网点被拆迁而造成企业巨大亏损的并不止大众市场的原7家企业。 在甘肃省商业厅，记者得到一份来自兰州市百货公司的《情况汇报》。 “汇报”说，自1988年11月以来，该公司先后有7家下属企业由于被拆迁而造成无可弥补的亏损。 王荣康西服店、北京商店、小商品公司于1989年3月被拆至1992年9月交付，停业3年半，被拆面积3505.6平方米，返还2350平方米，尚欠1155.6平方米。所返面积中，可经营的场地仅有700平方米，其余均无经营价值，至今闲置。停业期间影响销售4750万元，利税损失297.5万元，现帐面直接亏损115.1万元； 东方红百货商店于1990年3月被拆，至1993年9月开业，停业3年半，影响销售1750万元，利税损失127万元，现帐面直接亏损48万元； 新桥百货门市部1988年11月被拆，停业3年两个月，影响销售760万元，利税损失47.6万元，现帐面直接亏损26.3万元。 兰州市百货公司可以说是多灾多难。这不，旧的矛盾未解决，新的难题又冒出。 眼下，该公司下属的永百大楼纺织门市部、钟表眼镜批发公司、红花女子时装店、装瑞公司4家企业又陷入被拆迁的困境。经计算，这4家企业又得影响销售3690万元，直接经济损失301.8万元，250名职工减少收入72万元。 国营商业网点拆迁一个，亏损一个，这是明摆着的事实。然而，人们耽心最多的还是可怕的今后。 市装璜公司被拆迁后，将由繁华的闹市区迁往僻背的街道。 红花女子时装店原先地处闹市十字路口的位置将会永远失去，它将由现在的一体瓜分为4体，被安插到投资者挑剩后不愿去的一座写字楼的地下室、1楼、2楼和7楼。 如此下去，企业今后如何经营，如何发展？ 红花女子时装店经理姜媛卫的话发人深思："眼看着一块块、一块块寸土寸金的国有资产被流失，这是企业职工最心痛的事。因为，前车已有辙，后车必有鉴。" 当今"唐僧"的喜与愁 实事求是地说，在商业网点建设上，这几年，兰州市商业、粮食、供销三大流通系统是不甘落伍的，且建设速度令人着实欣慰。 两年前，兰州一商局提出"抢地盘、建网点、求生存、图发展"方针和"建大点、放小点，负债建设、负债经营"对策，计划在"八五"、"九五"期间投资5.46亿元建设23万平方米基础设施的方案。 虽说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但一件件大事、实事还是踏上了点子。仅在去年，亚欧商厦完成1至6层主体工程；国贸大厦完成"三通一平"工程；文教用品批发公司竣工营业；12处多达5500平方米的中小网点得到改建和扩建。 不久前才丢掉卖"皇粮"铁饭碗的兰州市粮食局，同样在"硬件"建设上作出了迅速而积极的反应。一年多来，他们在"断奶"、"断贷"的情况下，开工兴建新兰综合经营楼、金都大厦配楼、吴家园市场、七里河金谷商厦等5个较大型的经营场所；新建粮油批发市场或交易所11个；改造装修粮站70个；8个沿街单位破墙开门修建门店96间，新增营业面积15万平方米，增加城乡网点158个，发动职工开设家庭民店42个…… 但是，兰州商界的头头脑脑们深知，在国有流通企业网点建设过去欠帐太多，眼下资金匮乏，特别是在一些政策不配套，难操作的情况下，既要保住现有阵地，又要竭力抢占地盘，是何等的艰难！ 市粮食局局长王军向记者道出一句难言之苦：“为了扩大经营设施，我们奔波了整整两年时间，想把办公楼改建成一座综合性的营业楼。但等到报告书上盖满几十个公章时，一盆冷水把我泼了个透心凉。旧楼还未拆，先得给11个部门上缴1300万元的各种费用，而这一大笔支出，是原先作梦也未预料到的！” 市百货公司经理王新也诉苦说，按照城市规划，近两年，他们公司将有25个网点要被拆迁。这些处在黄金地段的商业网点，有职工2670多人，固定资产1745万元，年销售1.7亿元，年创利税1110万元。如果政府支持，企业自己合理改造，它们将成为一棵棵摇钱树。相反，如果盲目拆迁，其损失将无法估量。 千呼万唤"理解万岁" 在春节前兰州市政府召开的流通工作会议上，不少企业家摆出了一串串令人忧虑的事例： 省政府1992、1993年连发3个文件都规定：按居民住宅基建面积配套建设商业网点或按居民住宅基建规模征收7%的商业网点建设配套费。这一有利于商业网点建设的一项好政策，在许多地方却至今尚未落实。 省政府1992年某文件下发后，某部门即在向省政府上报"不同意见的报告"的同时，将此文抄发到了各地政府和有关部门。这一先斩后奏之举，将起到什么作用？人们可想而知。 省政府文件中规定，城乡建设中被拆除的商业网点，坚持"谁拆谁建，拆一还一，先拆后建"的原则。但一些地方无偿拆除商业网点的事件仍频频发生。 省政府文件中规定，"为增强国营商业网点自我改造和自我发展能力，产权属房管部门管理的商业网点用房，可按原值折旧后净值估价转让给商业企业，或经当地政府批准转归商业网点主管部门管理；过去属商业用房无偿划给房管部门管理的商业网点用房，仍应划归商业企业。"这一政策因有关部门有异议并发了文件，全省没有一个地方落实执行…… 作为几十年为国为民做出过巨大贡献，如今又要在夹缝中求贡献、求生存、求发展的国有流通企业来说，他们的企盼十分明了：既然省府的一系列文件是正确的，是符合国家的有关政策法规的，也是符合甘肃实际情况的，就应该采取有力措施，继续贯彻执行。 兰州商界的企业家强烈呼吁：在步入市场经济的今天，竞争，要有一个公平的环境。但是不论怎么竞争，都要确保国家资产平等地享受一切权利，决不能度其为任人宰割的"唐僧肉"！ 失败的教训和成功的经验都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