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小知识】青海方言词语探源211：阿舅

邱元胜

【阿舅】

有友人邀请我，今天如果有空，一块儿喧个板（喧板，即聊聊，叙谈）。

我说“今天没空，有要事要办”。

朋友问：“啥大事”。

我回答：“当阿舅去哩”。

在一般人看来，这个回答让人一头雾水。啥叫“当阿舅”去呢？

阿舅，即舅舅，母亲的兄或弟，包括宗亲堂兄弟、党家兄弟。还包括伯母、婶母的兄弟，及其堂兄弟和党家兄弟。

一般情况下，人们认可的是亲舅舅。

阿舅，在亲戚窝里（也说“亲戚伙里”，即众亲戚当中）是一个厉害角色。

请看关于阿舅的俗语：

“阿舅是骨嘟的主儿”。

骨嘟即骨头，此处指宗亲传宗接代的血脉主流。

按遗传学解释，一个人的遗传基因父母的各一半。这种遗传基因，民间叫“骨嘟”，即支撑生命的构架。阿舅，就是这个“构架”的主人。

外甥，一半的基因来自娘舅家，因此，舅家对外甥也有教化的权利和义务。

　　“阿舅外甥亲，丈人女婿亲”。

亲戚，“亲”指同宗族的血亲，“戚”指旁系亲属。

阿舅是“外戚”里最亲近的人，凡外甥家里的大小事，都有话语权。有时候，比父母都有权威。

古代，曾经有过“回嫁”的习俗，即姑娘嫁出去，生的女孩子全部都要嫁回舅家。因此，对于古代女孩子来说，舅舅又是“公爹”，舅舅和外甥女就又多了一层亲情关系。

实际上，这种“亲上加亲”的婚姻至今仍然存在。

“阿舅打外甥，墙上抹臭虫”。

此处“打”，包括骂，指长辈对晚辈的教育，训诫。当然，若不上路，也有可能使用点家庭暴力。

舅舅教训外甥，甚至鞭打外甥，犹如看见墙壁爬着一只臭虫，用手指捻死那样的顺理成章。

　　“外甥打阿舅，羯羊拉到门前头”。

有时候，外甥比舅舅晚出生，他虽为长辈，却需要外甥教训。

羯羊，阉骟过专门用于肉食的公羊，青海上好的“手抓羊肉”，就是羯羊肉。

羯羊肉，过去视为重礼。如：结婚时的“肉方子”，必须是肥羯羊肉。

外甥若比阿舅年长，尕阿舅捣蛋不听话，教训鞭挞时先得赔礼再动粗。犹如影视剧里小皇帝，帝师杖责皇子，先下跪赔礼，才能用戒尺抽屁股蛋。

为什么会出现“外甥打阿舅”的情况？ 自古至今，按照中国人的伦理，长辈做得再差，晚辈是绝不能“打”长辈的。别说打骂，连犟嘴都是不能允许的。 比如，阿舅和外甥辩论一件事，阿舅词穷理亏，输了。可是，就凭他是长辈，输了也要占个理呢，这个叫“有理占理哩，没理占大哩” 。

从伦理上讲，世间不存在晚辈打骂长辈的这类事情。 那么，为什么有“外甥打阿舅”这样的俗语呢？

过去，没有计划生育，女人只要有生育能力，就会一直生下去。有些妇女生十几个孩子，也属于正常。 比如，一位母亲，当她的第八、九个孩子出生时，她的外孙子已经好几岁了。如此，阿舅就比外甥晚出生了。 阿舅幼小，外甥却已经长大成人。小孩子，难免做错事。本来，阿舅错了，外甥不应该教训。但是，外甥已经是一个“家长”了，就有义务教育尕阿舅。 教训幼小的舅舅，也是违背伦理的。于是，只好“先赎罪，再棒打”。

　　由于这个原因，外甥家里办大事，必须有阿舅。

“当阿舅”，即舅舅去外甥家料理或坐镇指挥。有三种情况：

1，外甥出生，去当阿舅。

过去，女人生了孩子坐月子，都是女眷们去探视，叫“看月子”。满月后，家人会办酒宴，叫“满月席”。

赴宴者多为女士，但家族的男士也可以参加，阿舅是必请之人。

姐姐或妹妹得了孩子，就已经是当了阿舅了。赴满月宴，说成“当阿舅去”，体现舅甥特殊的亲情关系。

过去，男人一般不参加满月席，请阿舅去，意味着娘家人开始介入外甥的生活中了。另外，外甥出生，阿舅得亲自送刺绣老虎图案的枕头，被子或鞋。

满月宴，阿舅必须坐上席。

　　2，外甥的婚事。

外甥婚娶或出嫁，光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行的。那些“命”和“言”，得征得阿舅点头，才能行成定论。

同时，婚事准备阶段的全过程，得及时“抄报”阿舅。否则，阿舅“犯掉”（生气），那就不得了，这婚就结不成。

因为，阿舅代表的是母系全体亲戚们的意志。

旧时，一般讲究个“门当户对”，即婚姻双方“实力”相当。一个阿舅好惹，阿舅后面的整个娘家的家族不是好惹的。

文学作品里，大老爷儿们如果对妻子不满意，只“一纸休书”打发走人。实际上没那么容易，往往，女方家更有实力。结婚，需写《婚书》，相当于一份合同。男女两家各执一份，衙门里备案一份，还得在婚礼上公布于众。

想休妻，可以，得把所有的人都摆平。

古代周朝有个周幽王，就是因为休了原配妻子申后，被老丈人联合戎狄打败被杀，西周灭亡的。

阿舅去参与外甥的婚事，不仅仅是荣耀，也是责任。故，别人问，今天满脸乐开花，遇上啥喜事了吗？

回答：“当阿舅去了”。

　　3，外甥家的丧事。

外甥的父母辞世，尤其是母亲过世，第一个需要报丧的，就是阿舅。

穿上丧服，提两瓶酒，跪在阿舅面前，把酒瓶子倒过来，大哭。不用说什么，阿舅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外甥父亲的丧葬事宜，有本足宗亲做主，阿舅一般不参与。但外甥的母亲，即舅舅的姐姐或妹妹，至少一半事舅家说了算。

丧事上，还有一个“摆歪”的习俗，即所有孝子跪着，聆听阿舅训导，小心回答阿舅询问关于母亲过世的原因。对生前不孝顺者，当场棒喝一顿，甚至打成重伤也不视为过。

这就是青海人所说的“当阿舅”。

在青海，阿舅在外甥中极富权威。你有时候可以顶撞父母，但在阿舅面前只能乖着像猫儿。

阿舅是骨嘟的主儿，舅舅即是外甥的“主人”，也是坚强后盾，主心骨。

阿舅也是外甥最亲近的长辈，由于母亲的缘故，姥姥姥爷比爷爷奶奶亲近，宗亲叔伯都不及舅舅亲的情况多的去了。

但是，不论怎么说，阿舅毕竟是“外戚”，有“姑舅亲，死了嬢嬢断了亲”的说法。而家族宗亲，不论有何种变故，都不会中断亲情关系。

　　俗话又说：人有三亲，姑夫，姨夫，舅的媳妇。

姑夫、姨夫、姐夫其实并不是尊称，说透一点，就是姑母，姨娘，姐姐的丈夫。

亲戚中，姑姑和姨娘有血缘关系，故也叫姑妈，姨妈。为了给二位长辈给面子，其夫被尊称为姑父，姨父。

舅舅唯大，也叫舅父。舅的媳妇虽没有血缘关系，得称呼为舅母或舅妈。

也就是说，“三不亲”，是指与三长辈没有血缘关系。

亲兄妹的儿女之间，互称“姑舅”。但由于父系社会的伦理规矩，兄和弟的孩子为尊，民间叫“上姑舅”。

亲姐妹俩的孩子，地位平起平坐，孩子们互称“两姨”，为了尊重，也称“姑舅”，叫“平姑舅”。

姨娘，虽说是母亲的姊妹，她因为又从外公家被嫁了出去，成了第三方亲戚，因而，也就疏远了许多。

看看民间关于这些亲戚们的俗语，熟亲熟疏，一目了然：

姑舅、两姨，三天不见哈想哩，见了哈嚷哩。

姑舅亲，姑舅亲，砸断骨头连着筋。

姨表亲，姨表亲，死了姨娘断了亲。

姑表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

姨表亲，不算亲，姨娘死后就断亲。

姑死了，舅走了，余下老表不来了。

姑是姑，姨是姨，姑父姨夫扯淡皮。

亲阿舅，假妗子。

作者简介：

邱元胜，青海省共和县人，上世纪六十几年代生，退休干部。

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

海南州作家协会会员，原海南州书画家协会主席，海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