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且行且思

子君

<p class="ql-block">提问者牛海堂(简称牛),受访者赵志满(简称赵)</p><p class="ql-block">牛:赵老师好,退休后你没过通常意义上的养老生活,而是收心坐到书桌前。请说下你现在每天的作息时间。</p><p class="ql-block">赵:谢谢海堂对我退休生活的关注,我于2016年从伍家岗区教育局退休。2013年到2014年春,多次回兴山照顾我母亲,当我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深切体会到自己对家乡那份刻骨铭心的眷念。思考着退休后用什么来回报家乡的那份情、那份爱。所以在选择退休后的生活方式时,放弃了养花、遛狗、打牌、带孙女的条件,静下心来阅读(重点是关于家乡的书),开始书写对家乡的记忆。退休后养成了读书写作的习惯,我只要在家里,上午九点坐到书房,保证自己每天读读写写六个小时以上。</p><p class="ql-block">牛:你的刻苦和自律让我们这些岁数稍小的人心里羞愧。无论写什么,都是需要文字功底的,上次听你说最近读了些外国文学。</p><p class="ql-block">赵:我读书与写作的习惯,还谈不上是勤奋,是知识的缺乏和需求,被动地逼迫自己。退休前我读书面比较狭窄,走上写作道路后,许多老师和书友惊讶我为什么很少读外国文学,张永久老师对我提出过严厉的批评,在他指导下,这几年我大量地读毛姆、远藤周作等外国作家的名著。</p><p class="ql-block">牛:其中哪本你印象最深?</p><p class="ql-block">赵: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这本书伴随我四处旅行。</p><p class="ql-block">牛:读有些外国译本得去“啃”。你觉得读这类书难点在哪里?</p><p class="ql-block">赵:的确,读外国文学书籍需要一口好牙,尤其是我这个没有受过课堂教育的学生,读外国译本书籍,很是吃力。外国文学的语法结构及表达方式我都啃得十分艰难。并不是每本书我都能读下去,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和《战争与和平》,在这两块“厚砖头”面前,我挂起了白旗,投降了。这些大师的叙述方式,繁复的句子,甚至拉长的姓名,都让我读不下去。俄罗斯文学,屠格涅夫算平易近人,《猎人笔记》让我懂得描述是使情感达到如波纹一般细腻的有效手法。</p><p class="ql-block">牛:你主要看哪个地区的作品?</p><p class="ql-block">赵:拉美。读了马尔克斯和略萨等拉美作家的力作,我发现他们就是站在莫言和余华背后的神,这些大师教导我注重作品的可读性。</p><p class="ql-block">牛:说下你对外国文学的整体观感。</p><p class="ql-block">赵:这些书籍蕴含着对人类的思考,每个故事具备哲理性,读后会让我在写作中冷静思考,甚至触及自己的灵魂。总之,方方面面对我都大有帮助。</p> <p class="ql-block">牛:你们那辈人大多不习惯用电脑,感觉敲键盘不像写作。你退休后写几部书,是用笔手写的?</p><p class="ql-block">赵:说来惭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普及使用电脑学习时,自己无所谓,认为是年轻人的事。没想到退休伏案写作,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不会使用电脑,感觉敲击电脑键盘,就失去了写作的欲望和兴趣,大脑一片空白。为此,我付出了惨痛代价:首先在信纸上起草一次;修改稿是第二次;誊在方格纸上是第三次。</p><p class="ql-block">牛:出资请打字室的人录入?</p><p class="ql-block">赵:不是,我用手机一张张地拍照,传给在西安工作生活的大侄女周鸿林。她非常支持我,在电脑上打好后回传,我复制粘贴到word文档上。</p><p class="ql-block">牛:修改是自己在电脑上操作?</p><p class="ql-block">赵:嗯,我用手写板一一修改定稿。从纸质稿到电子稿,这个过程的苦处我难以言表。现在学会了语音打字,但普通话又不标准,纠正同音错字颇费精力。我书桌上到处是圆珠笔和纸张。唉,这个事对我而言是丑,最好莫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笑话。</p><p class="ql-block">牛:想必你大侄女指头磨出茧子,你该给她送个小剪刀。咱们继续问答,接触异域文化是为了更好地展现本土文化,有个参照。除了阅读外国文学书籍,你还自费去欧洲旅行。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p><p class="ql-block">赵:我退休后就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安排。先就近在香港、澳门、台湾、东南亚几个国家和地区旅游,2019年参加了欧洲八国游。说实话,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都属于穷游状况。但我坚持且行且思的古人治学方式,每日对参观的人文景点和感想都留下了几百字的旅游杂记。有的后来也整理成了文章。我这个人好奇心特强,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受到当地文化的冲撞,尤其在欧洲的八个国家所见所闻,对东西方的宗教和文化交流有着切身的感受。在意大利罗马古城和法国巴黎闹市才知道西方文艺复兴和为自由流血的大革命给人类带来的光明和前途。</p><p class="ql-block">牛:说下旅行途中遇到打动你的事或场景,一个即可。</p><p class="ql-block">赵:我在德国工业城市法兰克福(歌德的故乡)罗马大教堂看见一个年轻人跪在圣母面前流泪忏悔,他的虔诚令我动容。万能的物质世界,人的灵魂也需寄托处!歌德对故乡的文化影响仍然存在,虽然他在这座城市只度过青少年时代。</p> <p class="ql-block">牛:时间往回拉,你比现在年轻五十几岁,早早离开学校,进了建筑公司,当石匠,是不是不喜欢上学?</p><p class="ql-block">赵:不是。我没有上初中的原因,是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受家庭成分影响而造成的。“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14岁失学,我就去拖板车,打小工。16岁到建筑公司上班,我想当瓦匠,分配时受命去当石匠。还不是传统“九佬十八匠”的成员,雕刻细活艺人,而是手提大锤,砌筑毛石基础、堡坎的建筑粗活石匠。</p><p class="ql-block">牛:这个年纪,干苦累活肯定吃力,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在工地上干了几年?</p><p class="ql-block">赵:我在建筑公司干了12年,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到成家立业,其中的艰难辛苦一言难尽。但那个时代的人谁又不艰难呢?不能用当下的生活水准来认识那个年代的生活。</p><p class="ql-block">牛:手嫩,握锤会磨破皮。</p><p class="ql-block">赵:岂是握锤磨出血泡,而是整天人像泥猴,肩抬石头、水泥板……往事不堪回首,现在我还不愿意写建筑工人的悲伤,但梦里经常回到那个艰难时刻。</p><p class="ql-block">牛:在工地忙碌一天,回家只顾往床上躺。你怎么想起读书这事?</p><p class="ql-block">赵: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很怪异,自己躺在阴沟里,目光却在漫天星空中搜来搜去,操心着国家大事,喜欢听广播,高音喇叭不响了就十分紧张。我家里人不读书,邻居也没谁读书,最多有几张报纸。我要感谢一个朋友甘发凯,他在街道企业劳动服务公司锯木头,成天抱着水桶般粗的木料,在电锯刺耳尖叫声中求生存。他父亲曾是个老师,对他很有影响,甘发凯就成了我的带路人。黑夜, 我们松开筋疲力尽的身体,谈人生,谈读书,拉二胡,用他的话说:“人家有的我们要有,人家没有的我们也要有。”不断地相互鼓励,但也有问题,白天上班就无精无彩,总遭师傅的呵斥。</p><p class="ql-block">牛:甘发凯我认识,住在老一中下面。你去他家借书看?</p><p class="ql-block">赵:是的,除了他,我还有几个朋友:张雄、秦建新、龚道金、蔡心,我们相互借书看,但也不多。一生中有很多朋友照顾我,尤其是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冯绪旋老师对我不离不弃地关怀,温暖了我一生。初次结识冯绪旋老师,他送我几本带格子的草稿纸,这在当时属贵重礼物,我放在抽屉里,等纸张变黄才舍得在上面写字。</p><p class="ql-block">牛:是不是万昌言先生提到在《芳草》杂志发过两篇小说的张雄?他去世很早,在公路段那边摔一跤,没救过来。</p><p class="ql-block">赵:是的,张雄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患难知己。我们相互帮助,但他性格倔强,处世不依常理。有一次他把我借来的书撕毁了,让我在人家面前乞求了好久,对方才放过我。这家伙欠我的很多,待我过去后会认真找他算账。每每有人提起他,我的心就非常痛苦。兴山失去了一个好作家,我失去了一个好朋友。</p><p class="ql-block">牛:你们当时流行看什么书?</p><p class="ql-block">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叶尔绍夫兄弟》《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p><p class="ql-block">牛:这些是前苏联的经典。</p><p class="ql-block">赵:一些神秘的古书《三国演义》《西游记》《三侠五义》《薛仁贵征东》《薛仁贵征西》也吸引我们的目光。我们喜欢听邻居大哥万能焱(外号起子)睡在香溪河细石滩上讲古书。</p> <p class="ql-block">牛:朋友间的书看完,想起去图书馆借阅?</p><p class="ql-block">赵:当时兴山文化馆关闭了,1974年才在县总工会重新开放图书馆。仅有一间阅览室和一间图书室,阅览室类似一间教室,中间有一张长方形的条桌,周围放着几把木椅子。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在红色的条桌上,不时散发着光亮。摆放着十几本供人阅览的杂志。来看书的人很少,我一有空就去看书,尤其是下雨天,慢慢地成了图书馆的常客。</p><p class="ql-block">牛:我想起你文章中提到过谈馆长。你没把书借回家读?</p><p class="ql-block">赵:图书馆的杂志不多,有时候翻得十分无聊,这引起了谈崇祯老师的注意,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她缓步走到我面前,亲切地告诉我:“我关注你很久了,你喜欢读书是好事,但要找对读书的方法,要有计划、有目的地读。你喜欢读历史文学类书籍,是吗?”我激动地连声回答道:“谢谢,谢谢谈馆长。是的,只是历史文学类的书籍不太多。”谈馆长优雅地笑了,美丽.白净的脸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她伸出手拉着我说道:“小赵,起来跟我到图书室去。”我随她走进阅览室旁边的一间屋子,谈馆长把电灯打开后吓了我一大跳。“天哪,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书啊!”这图书室不大,墙壁四周的书架、中间木柜上都堆满了书籍。谈馆长指着中间一长排书架说道:“这有许多史书,我个人建议你从《中国通史》开始读。”说着她从中间取出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第一册递给我,微笑着说道:“你从这一本开始系统地读,本馆共有四册,还有近代史一册。”我惶恐不安地接了过去。谈馆长皱着眉头说:“这些书都是因作者有问题,不能公开出借。你暂时登记一下,回去好好保管,仔细地阅读,对外一定要保密哦。〞这样开始我悄悄把书借回去看。后来可以办借书证,更方便。海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兴山一中图书室也有许多好书,我通过邻居李老师(他有图书室钥匙),潜进去借了很多。</p><p class="ql-block">牛:你一边在工地干活,一边读书自学,这期间动笔写过文字没有?比如记日记之类?没上高等院校,只能摸石头过河,走遍布荆棘的自我教育之路,栽不少跟头吧? </p><p class="ql-block">赵:在建筑工地干活期间,生存压力很大,很少动笔写过什么,但经常摘抄书中的精华文字(现在还有这个习惯)。我的自学环境条件很差,除了图书馆的谈馆长鼓励我外,没有老师指导。讲一个栽跟头的事,平常大家都说我读书多,邻居一个初中生,要我诵读范仲淹所著《岳阳楼记》,我读得结结巴巴,让他笑话。那时,我才知道,学语文打基础十分重要,可是我已失去了去正规学校系统学习中文的机会。</p><p class="ql-block">牛:哪年调去机关工作?</p><p class="ql-block">赵:1984年春,我从充满水泥石头、瓦砾的建筑工地走进了县政府大院地方志办公室。告别劳力生活,开启劳心生活。</p><p class="ql-block">牛:是何机缘促使你放下锤拿起笔,从事文史工作?</p><p class="ql-block">赵:得益于我的兴趣爱好,喜欢研究兴山的文史,爱探究,读《湘鄂西苏区历史简编》时,知道了兴山是巴兴归革命根据地的始源地,那些传说中的人物扑朔迷离,吸引我;爱追究,读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时,发现书中某些细部(如他描述的川汉铁路状况)与当地历史存在差异。记得是1983年秋天的一个雨夜,县党史办在图书馆召开研讨地方党史会议。我看了海报,换上干净衣服,鼓足勇气参会。会议上,谢源远老师与他们发生了对资料认知的争论。我这个业余工人举手发了言,讲了一些个人的调查和观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年底兴山县成立地方志办公室,因缺乏懂文史的年轻人,谈馆长向县有关领导推荐了我。</p> <p class="ql-block">牛:你在地方志办公室待了几年?</p><p class="ql-block">赵:六年。</p><p class="ql-block">牛:业务方面,在新单位得到谁的指点?</p><p class="ql-block">赵:地方志办公室前辈徐先觉老师是我的引路人。他身材伟岸、仪表堂堂,出生在兴山古县城教育世家的杰出人物,民国时期省师范学校的高材生。他曾担任1949年后兴山县第一届小学校长,也是编修《兴山县志》的执笔主编。面对我的窘况,他宽慰地说道:“中国汉语常用的字约3000个,只要你坚持多读书、读好书、会读书,触类旁通,经常写,就会写文章了。”言罢,他把手中的《现代汉语词典》交给我,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老师都在里面。”</p><p class="ql-block">牛:具体忙了哪些事务?</p><p class="ql-block">赵:收集资料,主编过《兴山大事记》《兴山军事志》《兴山乡镇企业志》。</p><p class="ql-block">牛:当编辑,有何收获或感想?</p><p class="ql-block">赵: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打开沉睡数十年发黄的档案袋,我接触到隐藏在历史另一面的许多人物和事件,感觉对世界认知得到了颠覆。仿佛有人在告诉我:你要为家乡写下点什么文字了。</p><p class="ql-block">牛:付诸行动?</p><p class="ql-block">赵:哎,遗憾,我从1989年开始转行到行政部门任职,放弃了文字编辑工作。虽然仍坚持阅读,但所处环境与写作渐行渐远了。</p><p class="ql-block">牛:县志想必你读过多遍。我翻阅的是影印版县志,繁体字,读起来有些吃力。</p><p class="ql-block">赵:兴山古县志,乾隆版、同治版、光绪版经县政协文史委员会翻印注释后出版,这是当代人张学元、韩兴浒、张文兆等人为兴山做出的重大贡献。你看这个新版本应该方便多了。另外《兴山文献》《兴山文征》都是兴山具有价值的历史文献,我建议兴山年轻人,尤其是文学爱好者要多看几遍。</p><p class="ql-block">牛:有次听你聊,看到史料被水淹,很是惋惜。</p><p class="ql-block">赵:你说的是宜昌市图书馆收藏的民国初期《东方杂志》。民国初年的兴山南北军阀战乱的史料,都是我从那上面找的。可惜的是,我退休后去联系重找,想保存下来,却被告知让水淹了。那个资料员(岁数较大)牵着我的手,泪水夺眶而出,连声地说:“幸有你这个人还记得我们保存史料的往事!”</p><p class="ql-block">牛:你去远处(比如省城)查找过兴山史料没?</p><p class="ql-block">赵:我曾带队在省档案馆抄写和复印兴山民国档案,现保存在县档案馆。</p><p class="ql-block">牛:去省档案馆带队抄写,花多长时间?抄一本书蛮费时,直接把书拿去打印室复印省事些。资料是线装书吗?</p><p class="ql-block">赵:去省档案馆抄写有半年时间,我们分批去的,许多资料不是书,是档案。上面记载着全省各地的资料,由我领出来,先选择要抄的内容,再分给几个人抄。遇到系列连续多的资料才拿去复印。手抄是蛮费时,但去复印要排队,并且要花钱。我们那时住招待所每天只1.1元,而复印一张0.5元,你舍得复印吗?</p> <p class="ql-block">牛:另一类资料在山川、在湖海,得去民间探寻。</p><p class="ql-block">赵:从事文史研究,编纂地方志、族谱都离不开第一手资料调查,否则就是尽炒别人的“现饭”,要取得第一手的资料,就要多多地搜集信息,进行田野调查。我在县地方志工作时跋山涉水,采访过许多当事人。我退休后每次回兴山到乡下采风,多是堂兄赵志庆为我开车引路寻找采访对象,走遍兴山的山山水水。堂兄胆大心细,是县移民局退休干部,早年开大货车,熟悉兴山角角落落的路况。</p><p class="ql-block">牛:轮子去不了的地方,只能步行,考验脚力。</p><p class="ql-block">赵:嗯。比如那次我们一行三人去寻访高民道(甘高氏),她是解放军鄂西北第二军分区副政委钟吉龙的救命恩人。一早离家,我们从榛子岭出发。山前面是山,林子前面还是山。抹一把汗水还没丢到地上,额头又冒出一层热汗,抹不完。四周看不到一户人家,小路长久没人走,长满草,过去是老虎出没的地方。狭窄处你得侧身贴着岩壁走,若失足,摔得见不到人影;绝壁处相互搀扶,架木梯下去,像置身在深渊。望眼欲穿,翻山越岭走三个钟头,终于到陈家岩,见到了高婆婆。采访结束,我给老人家拍张照片,离别时,老人依依不舍。回程花三个半小时,晚上六点才到榛子岭。具体情况参阅我写的《寻访“甘高氏”》。</p><p class="ql-block">牛:说了爬山,举个涉水的例子。</p><p class="ql-block">赵:高尚志是不是兴山人有争议,听说高家坪《高氏族谱》里有高尚志的名字,作为兴山人,我们很兴奋,立刻动身去寻找族谱。1984年,夏阳河涨水,多处路面被冲垮,耳边是水流的咆哮声。经过建阳坪沙坪子,路上的水越流越急,又累又饿,我没站稳脚,让水冲走,浑浊的水流把我卷进一个深潭。同伴吓得张嘴呼叫。所幸脑袋没碰到石头,我奋力划水,游离深潭。当时的情形,现在想起仍觉后怕。  </p><p class="ql-block">牛:田野调查,如触及被采访者的痛点,这种状态如在梦中,一个在倾诉,一个在倾听。</p><p class="ql-block">赵:我去鸦鹊岭采访一个老军人,他独自住在老家,平时没什么人和他说一句话。如架锅烧水,刚开始炊壶没什么动静,我一根接一根加柴,火烧旺,水沸腾顶掉壶盖。他的话匣子被打开,讲他的一生,有荣光也有羞耻的坎坷一生。讲到动情处,我陪他一起流泪。</p> <p class="ql-block">牛:有一次我随你去花屋搜集素材,爬坡去看余家祖辈墓碑。你的同伴没气力,躲车上休息。你健步如飞,拍照记录。看不出你是年过花甲的人,精力如此充沛,你是怎样做到的?</p><p class="ql-block">赵:我出生在饥饿时代,成长在饥饿时代,又少年过早从事重体力劳动,身体怎么会好呢?其实我的身体状况是外强中干,全身疾病缠绕。但我追求生活的意义,追求向往目标热情不减。这或许与我外向型的性格相关,认真、急躁。对待想做的事都是笨鸟儿先飞,恐落他人之后,让旁人看到我积极的一面,其实这样生活的状态也是很累的。说保养身体经验还是有的,就是不抽烟,不喝酒,少熬夜,多想世界上的大事,让脑子转个不停。</p><p class="ql-block">牛:你老伴儿对你的爱好不仅不反对,还大力支持,你出门她给你当司机。我坐过嫂子的车,她车技不错。</p><p class="ql-block">赵:的确要感谢她。虽说我是个不成功的男人,但背后站着她,我心不慌。妻子是平邑口蔬菜队的人,我与她哥哥都在建筑公司石工队工作:一起抬石头,筛石灰,砌砖墙。认识她的时候,我穿着最破烂的棉袄,腰里捆着绳子(御寒),满头白灰,正在筛石灰。她找她哥哥拿钥匙,看见了我这个“老头”。第二年,彭乃仁师傅夫妇介绍我俩交朋友,给她进城当工人的机会,我们走到一起。人生不长,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对我非常照顾,鼓励打气,期待着我的成长进步。她的天性就是不怕吃苦,不怕吃亏,对人善良,热情大方,任何朋友到我家里来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样对我事业很有帮助。我在生活中非常懒,非常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都要她安排,给我当司机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现在年龄大了,尽量少让她开车。</p><p class="ql-block">牛:请总结一下,退休后你写了哪些作品,出版了没?</p><p class="ql-block">赵:已正式出版两本书,长篇历史小说《兴山儿女》和历史散文《兴山往事》。还有一本和张永久老师合写的《山高水长话兴山》(兴山传)正在出版审稿中。写过几十万字的小说、散文(多与文史相关)在多家市县刊物发表(我不会用电子邮箱,没对外省投稿)。主编了三部族谱,编纂族谱工作量很大,得到了专家一致好评,这算是对我努力的宽慰吧。但内心十分忐忑不安,总感觉明天生命会戛然而止,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文字写作。</p><p class="ql-block">牛:生命不息,耕耘不止。大热天的,谢赵老师积极配合作答。最后问下,你头一回给家乡小刊《香溪河》投稿是什么时候?</p><p class="ql-block">赵:2015年。</p><p class="ql-block">牛:是一篇什么文章?</p><p class="ql-block">赵:散文作品《石刻》。</p><p class="ql-block">牛:谁编的?</p><p class="ql-block">赵:当时副主编是王进,执行编辑是万国清,他们都不认识我,更说不上了解。我由老朋友蔡长明带着去县文联拜访他们,说明来意后,王进热情欢迎。待我回宜昌,王进打来电话,要我把手稿用手机拍照发给他。我幸运地敲开家乡杂志的大门,后来接连在上面发了很多作品,十分感谢《香溪河》对我的培养和鼓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