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龄美文】乌江清 长江长(五)

若谷(致龄)

(五)<div><br> “呜——”一声长长的汽笛,打破了这冬夜长江的寂静,也撕裂了两颗交织在一起的拳拳之心。</div><div> 看着轮船开始靠岸,你站起来,拢了拢头发,再一次把我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专注地看着我的眼说,为我保重!早晚我俩会生活在一起。军,你就是我的人生。生意上遇到困难了随时打电话告诉,相信老天会给我们机会。<br> 高家镇是一个小码头,那夜,《川陵22号》客轮停靠,是午夜两点,而且下船的就我一人。船离开码头行出去好远好远了,月光下,还看得见你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向我挥手。</div><div> 我伫立在趸船边上,直到看着你的船向着茫茫大江的更深邃处,消失在那一片被月光变为阴影的黑森森的远山脚下。<br><br></div> 大江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脚下江流的声音,一种恢弘而静谧的涌动之声。偶尔一声水响,那是浪尖碰着浪尖拍打出来的。<br> 索性来到水边,俯身捧起一掬,把脸埋在冰凉的水里,让泪水和江水融为一体。眼前这隐隐月光下的黑色涌动,空茫得令人窒息,一种势不可挡的威压袭上心头,唯有喊出你的名字,才能稍有缓解。<br>……<br><br> 不久,因为生意的原因,我离开了高镇,到了远离故乡的湖北襄樊。<br> 又一个春天到来,三月末的一天,突然打不通你的电话。一连三天,还是打不通。坐立不安之间,急忙买了火车票,去涪陵找你。<br> 到你们公司的客运部打听,晴天霹雳从头顶轰然砸下——我的亲爱,你已经不辞而别!<br> 阳春三月,也是走上水,在巫峡,傍晚时分,与一艘重庆开往上海的下水游轮会船时,由于两艘船船身靠得太近,瞬间掀起巨浪,《川陵22号》上面,一位在甲板上看夜景的老年游客,被剧烈晃动的船体巅进了长江。你是第二个跳下去救人的——跟那年一样,你首先想到的自己不是女人,而是水性超群的客运部主任——然而,这一次,你下去了,就再也没有起来。<div> 人们沿着三峡一直找到葛洲坝船闸,整整一个月也没有找到你。<br>……<br><br></div> 买了一张《川陵22号》从重庆到宜昌的船票,我去看你,我怀揣着一张迟到了整整一生的船票,去找你。<br> 许是因为三峡大坝储水的缘故,船走下水也很漫,到巫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过了。离开巫山县码头,过大宁河口,轮船径直向巫峡驶去。两山峭崖直刺云天,灰蒙蒙的夜空有细微的雨丝儿,我伫立在船头的甲板上,由于船的速度快,不大工夫,脸颊和上衣都湿透了。<br> 过一道湾,神女峰便从朦胧的云层中探出头来,船长拉响三声长长的汽笛,巫峡峡谷在汽笛声中如抽泣一般颤抖起来——据说,你走之后,《川陵22号》每次经过你遇难的江域,都要长鸣三声,向你表达同行们崇高的敬意——极目山巅,云层开处,似乎看到神女也在这一刻,随着长长的汽笛,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br><br> 啊不,那不分明就是你吗,天之上,云之巅,正俯身向我挥着手呢!<br> 怪不得公司派出几十号人数艘轮船几十天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去了那么高的地方,去了瑶姬的殿堂。你不是神女,此刻,你正向我挥手,正向我飙泪,不然,我的脸颊为什么会湿淋淋地流淌?你答应过我的,我俩的生命之约。<br> 你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掌,猛回头——回舱里去吧,吴老师,逝者如斯啦,军姐的在天之灵会领受到你这一份隆重的心情。看看,衣服都湿透了,快回去换换。<br> 原来是船长过来安慰我,乌江羊角碛遇险那一次,他就是当时在船头指挥绞滩的大副。<br><br> 见我固执不肯离去,船长把一件雨衣披我身上,一声叹息,转身走了。旋即又返回来,递给我一张手绢——这是我们整理她遗物时候发现的,上面绣了你的名字,我师父(小军的爸爸)让我转交给你。<br> 我打开素绢,上面刺绣的一张红叶,殷红的红叶,底下一行清秀的小字,“爱你永远!”然后是一个娟丽的“军”字。<br> 猛一声霹雳,闪电把巫峡的两山和江面瞬间照得雪亮,分明看见,你一身素衣,依然刘海整肃,长发飘飘,甚至连左脚脚踝上那大红的绸带都清清楚楚,向着我飘下来,就像你在乌江险滩羊角碛一纵身跃进水里那么优美,那么轻捷,飘啊,飘向我。<div> 我仰起头,甩掉雨衣,张开双臂,抬起双手,朝着船头疾走几步,用久违的怀抱迎接我的女神。<br> <b> ——无恙神女翩翩还,云雨巫峡是乡关;乌江有泪乌江清,长江无情长江长!<br></b><br><br><br><br> 2009年初稿于绵阳北川昌河酒家<br> 2015年1月第一次修改 喀什噶尔</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