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曹操,是一个说不尽的人物。无论从学问、事业、思想,还是就其成就和个性而言,都是复杂多面的。有人见其随性,有人见其坚苦;有人见其奸诈,有人见其沉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残酷的时代里,人或因才智不足、或或因勇毅不足而倒下去,但他没有。他既没有逃到自然和酒中去,也没有将幽默作慰藉。时势不允许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只有挺住那如山海般浩重的艰苦,做一个英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这是他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征高干时所作的《苦寒行》。他不是随军文人,而是战争统帅。道路诘屈,淫雪霏霏,车轮摧断。遇水无桥,迷路无宿。天寒地冻,野兽出没,人困马乏,饥饿已极,只好凿冰煮粥。这艰苦是其亲身体验,这样的艰苦,他体验了无数次。从前没有这样的诗,客观如实的写来,虽不无悲叹,却能感觉到那咬紧牙关一往直前的决绝,他从不向人示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秋胡行》,“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堕谷间。坐盘石之上,弹五弦之琴。作为清角韵,意中迷烦。”如此艰险,竟然坐在盘石上弹起五弦琴,真是不示弱。琴声清韵驱不走心中的烦苦,可谓,悲、哀、壮、热,百感交集。然曹诗表面是悲,骨子里却是壮;表面是凉,骨子里却是热。悲歌之中,有一往直前、艰苦奋斗的气概和意志。三国乱世,哀鸿遍野,人谁不悲?但曹公之能一统北方,领袖群雄,靠的是那悲凉后面的“壮”和“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行军之艰苦,也只是其艰苦的一个侧面。《魏书》说他“不好华丽,后宫衣不锦绣,侍御履不二采,帷帐屏风坏则补纳,茵褥取温,无有缘饰”。他也曾自道“吾衣被皆十岁也,岁岁解浣补纳之耳”。真是“一年新,二年旧,缝缝补补又三年”。他深知不能吃苦不能成事,即使身为魏王,依然奉俭甚严。曹植之妻崔氏衣绣,被他得知,竟下令赐死。此举既为警示后代,以保曹氏政权之长久,也为整齐风俗,治理天下。历史上也有崇尚简朴的帝王,如汉文帝之类,但如此起于贫贱又能节俭,心胸高远,勇毅过人的王者,实不多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诗史上,曹公作风也与他人不同,他人都是醉眼蒙眬,他却永远睁着醒眼,正视现实,毫不避让。“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他见过真正的死亡,经历过真正的苦斗,故而不吟风弄月,不幻想神仙,也不信奉天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成就的诗人,都是从生活里磨炼出来的,但多数人都有自己的“避难所”,虽也不妨碍其承担悲苦,终究没有挺身而出,都有点逃脱的意思。曹公有担当精神,因而他的诗有力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不是铁人,缺少温情和教育的家庭,自学的文韬武略,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那么多个人及家国的生死忧患从眼前经过,他的伤心是真的伤心,他的寂寞是真的寂寞,他的悲凉也是真的悲凉。这些来自担当,也来自敏感。同时代的人,大概只有郭嘉懂他。然其早逝,知音难再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曹公的四言诗已经很成熟,在他今存的著作中,借用《诗经》不下数十处,可谓信手拈来,毫不拘束。且诗意跳跃性大,其间多留想象余地,更兼气象高远,常有吞吐宇宙之势。能开后人一种力量之境界,成就不在《诗经》之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就五言诗来谈,采取乐府诗主要节奏形式,来作五言诗的,开端亦是曹公。虽然在他之前,也有《古诗十九首》之类的作品,但那还没有成为文人正式的诗歌表现形式,更未普及成规模。是从以曹公为首的建安诗人,五言诗开始大行其道。刘邵定义英雄,“聪明秀出谓英,胆力过人谓雄”,并把曹操作为英雄之代表。从文学成就和贡献来说,他也是文学史上的英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