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的发小

山峰雪莲

<p class="ql-block">   作者/王学正</p><p class="ql-block"> 编辑/山峰雪莲</p> <p class="ql-block">  编者按:父亲去世多年,已到古稀之年的儿子却依旧无法释怀。想起为父亲守灵的发小们,一起追忆当年被父亲暴打的情景,感叹这顿暴打竟然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至此这群顽童开始走上了正路。作者以先抑后扬的手法,先写对父亲的仇视,与父亲势不两立,突显父亲的冷酷无情。多年后人生的改变,事业的有成,领悟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与父亲的怨恨早已融化在大山般的父爱之中。结尾处,作者再次深情地呼唤:“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您看到了吗?為您抬棺送终的,就是当年被您用皮带抽打过的孩子们啊!”文章至此催人泪下,父爱如山的血肉亲情,知恩图报的拳拳孝心,令人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 守灵的发小</p><p class="ql-block"> 王學正</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的那天,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的几个发小闻讯都赶了过来。帮我料理父亲的后事,并提出要為父亲守灵。我不忍心让他们遭受夜间寒冷之苦:“守灵就算了,晚上太冷,再说,守灵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份内之事,你们的身份和我不一样,你们就不用来了,”可发小们执意不肯:“怎么不一样?我们也是老爷子的儿子,你挨打的時候,我们不也是跟你一起挨揍吗?老爷子早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没有他老人家的教诲,我们也不会有今天。”他们的话纯朴实在,我也非常理解他们话中含意,更懂得他们对我和父亲的真诚情分,只好应允。 </p><p class="ql-block"> 守灵的那天晚上,是我终生难忘的悲痛長夜,在庄严肃静的殡仪馆悼念大厅里,我和几个发小穿着厚厚的棉衣,守护着父亲的灵柩。在暗淡的灯光下,透过水晶棺的玻璃,看着静静躺着的平静而安祥的父亲,我们默默无语,泪流不止,悲痛欲绝,记忆的闸门轰然开启, 与父亲生前的那些陈年往事喷涌而出。 </p> <p class="ql-block">风华正茂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時光倒转到文革期间,那時,我们正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停课、辍学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整日疯野在老龙河畔、丰家海子。游泳钓鱼,偷瓜打架,看造反派抄家抓人。</p> <p class="ql-block">  武斗的场面很是热闹,我们非常羡慕那些头戴军帽,腰别匕首,持枪实弹,威风凛凛的参加武斗的大人们。学着他们的样子,我们也千方百计搞来了匕首,土造手枪,并自制弹药,练习射击,操练刀法,还口吐狂言:“谁他妈的敢惹老子,老子就用刀捅了他!用枪蹦了他!”大有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一世之的“英雄”气慨。</p> <p class="ql-block">  父亲看到我们这些举动,惊恐万分。非常担心我们舞刀弄抢,会惹出事端,酿成塌天大祸。便苦口婆心地给我们讲道理,说危害,并制止我们这些危险活动等。我们那里听得进去,并不屑一顾,把他的话全当作了耳旁风。</p> <p class="ql-block">  一 天中午,我和发小们在我家房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试枪演练,砰、砰、砰的枪声,惊醒了正在午睡的父亲,他睡眼朦胧地从后窗跳了出来,冲着我们,狂奔而来,瞪着凶神恶煞的大眼珠子,嘴里骂着:“你们这些兔崽子,不学好,尽搞些歪门邪道,想作死啊!”一边骂一边向我凶狠的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放翻在地,用一只脚踏在我腰上,迅速地解下他腰间那根硕大铜扣的牛皮皮带,雨点般地向我的背上,屁股上,猛抽下来,撕心裂肺的巨疼,疼得我杀猪般地嚎叫。几个发小更是被父亲疯狂的暴力吓呆了,后又本能的上来劝阻父亲停手,正在气头上的父亲打红了眼,他冲着上来劝阻的几个发小骂道:“你们几个也不是好东西”边骂边把皮带又挥向了几个发小。坚硬沉重的皮带扣重重落在他们的脊背上,屁股上,发小们疼的嚎叫着,四处逃窜,父亲边追边打,各个不饶,并恐吓他们将别在身上的匕首,土造手枪放在地上,发小们在父亲皮带的威慑下,乘机缴械投降。</p> <p class="ql-block">  我和我的发小们</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打骂声,和发小们的惨叫声,惊动了母亲,她铁跌撞撞地奔跑过来。拼命上前争夺父亲手里的皮带,声嘶力竭地向父亲喊着:“老家伙,你打昏头了,别人家的孩子你也敢打呀,你打得着吗?”父亲愤怒地吼道:“管他是谁家的孩子,犯错了都该打!”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皮带却落在了母亲手里。母亲拼命阻止,终于制止了父亲的暴行,让这场顽童舞刀弄枪,父亲打开杀戒的惊险大戏落下了帷幕。但“战斗”并没结束,他让母亲帮她打扫“战场”,捡起地上的“战利品”,那些被发小扔弃的匕首,土造手枪,自制弹药,拿到自家房前的媒堆旁,抄起一把砸煤碳用的铁锤,对着这些“战利品”一通猛砸,倾刻间,把我准备闯荡江湖用的心爱武器,砸成了一堆废铁。他一边砸,一边骂着:“叫你们这些兔崽子不学好!叫你们不学好!”砸完后,又撂下一句狠话:“从今以后,你们再敢舞枪弄刀,我就砸断你们的狗腿!”父亲的话如同晴天响雷,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吓得我们不寒而栗。我们坚信:这小老头儿的暴脾气一旦发作,不用说砸断我们的狗腿,就连我们的狗爪子他也敢剁下来啊!</p> <p class="ql-block">  我被父亲打得屁股红肿,上面印满了血红的皮带扣印子,两腿麻木失去了知觉,趴在地上站不起来。还是母亲搀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里,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这顿暴打,激起了我对他满腔怒火,刻骨仇恨。很长一段時间,我和父亲势不两立,不说一句话。发小们也是仇恨满腔,怀恨在心,他们愤怒的说:“这小老头儿也下手忒狠了!把我们的屁股都打烂了,疼了很多天,这老头儿要不是你的爸爸,我们一定会和他拼命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流行唱革命样板找。京剧《智取成虎山》李勇奇的一段唱词,恰到好处地表达我当时的心情和心声:“抚着这条条伤痕,处处伤疤,我强压怒火,挣扎在无底深渊,乡亲们悲情难诉仇和怨,乡亲们切齿怒向威虎山!”</p> <p class="ql-block">  可也奇怪,自从暴打之后,我和发小们悄然无息,再没有舞刀弄枪的念头,性情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竟然成了我们少年人生的一个突发的转折点。从此,发小们再也不敢来我家找我玩了,再不提舞刀弄枪的事了。我也不出去找他们玩,一个人呆在家里蒙头看小说,还时不时地吱吱呀呀的地拉起了二胡,并开始学写作了。他们几个也呆在家里或看小说,或养兔子喂鸽子,或吹笛子,再也不出门招惹事端。从调皮捣蛋鬼,一下子都变得老实听话了。</p><p class="ql-block"> 我回忆这些,是因為父亲的这顿暴打,让我和发小们领悟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和无奈之举。也打醒了我们的愚顽之心,父亲教子的儒家思想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信念结合,获得了速效的成果并取得了伟大胜利,让我们从此走上了正道。今天我能写下这些文字,爱上写作。还能有模有样的拉二胡,这完全要感谢父亲的那顿暴打……</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虽然也没成為作家,文豪,专业的二胡笛子演奏家,没干成什么大事,但必竟都选择了适合自己的职业。成家立业,有了美满的家庭,稳定的事业,过上了安安稳稳的幸福生活。</p> <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们参加工作后的一个春节,发小们相约来给父亲拜年。父亲非常高兴,他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拿手好莱,拿出两瓶好酒,与我和发小们一起畅饮,父亲端着酒杯,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喜不自胜。他高兴地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总算长大成人了、懂事了,这下我可放心了。”发小们也端着酒杯给父亲敬酒,恭敬地对父亲说:“老爷子,这不都是当年您老人家的那顿皮带,把我们打醒了,让我们学好了,走上了正道。要不是您老人家及时阻止了我们舞刀弄枪,我们几个指不定会惹出什么大祸,犯下什么大罪,很可能判刑的判形,老改的老改,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父亲满意地笑着说:“知道就好,懂了就好,”接着问道:“还记得皮带打的疼吗?”发小们齐声说:“都多少年的事了,早就不疼了,我们也不记得了。”父亲听后收起了笑容,语重心长地说:“不能忘记啊,一定要记住,千万别忘了,要记一辈啊!”然后又笑着说:“来,咱爷们干了这杯。”那天晚上,父亲特别高兴,高兴得像个孩子,高兴得像我们的哥们儿,一连喝了好几杯,觉得有些头晕,对我说:“我已经喝好了,你们几个继续玩吧。”说罢,便回到屋里休息去了。我想父亲定是喝醉了,而且醉得那样舒心,醉得那样满足。</p> <p class="ql-block">  耄耋之年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往事并不如烟,情景历历在目,思绪又让我回到了眼前,此情此景,父亲与我们已是阴阳两隔了,他再也不能重新站立起来,挥舞着皮带抽打着我们的皮肉,鞭策着我们的人生了;我们也再聆听不到他老人家的谆谆教导;再也看不到即是慈父又是凶神恶煞般样子的父亲了。我与父亲的爱恨情仇,终于融化在父爱如山,父子情深、血肉相连的亲情之中了。</p><p class="ql-block"> 出殡的那天、我和几个已是两鬓斑白的发小,抬着父亲沉重的棺椁,在默念着“望老爷子一路走好"的悲痛声中,缓步走出悼念大厅。一种与父亲生离死别的伤痛,又一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失声地向棺椁里的父亲大声呼喊:“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您看到了吗?為您抬棺送终的,就是当年被您用皮带抽打过的孩子们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泉下有知!</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年元月</p> <p class="ql-block">  作者王学正老师</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王学正生于1954年,山东莱洲人,曾任兵团第六师医院口腔科主治医师、六师作协会员、政协五家渠市政协委员。除立足本职工作,还爱好写作,曾在《准噶尔时报》《五家渠文艺》《兵团文艺》《杨洲文学》《绿洲》等刊物发表散文、诗歌、短篇小说等文学作品数十篇,出版长篇小说《军垦医家》,撰写《五家渠文人艺事》。现在五家渠市开设口腔诊所。</p> <p class="ql-block">  附件:1</p> <p class="ql-block">  作者与夫人“琴瑟和鸣,两心相契”‌,共奏二胡名曲《江河水》。</p> <p class="ql-block">附件:2</p> <p class="ql-block">读老友学正《守灵的发小》有感:</p><p class="ql-block"> 清晨,马路上格外宁静,没有喧嚣的声音,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路上有位小老头,脚蹬一双白底黑面园口布鞋、白袜子。身着青色外卦,白色衬衣,一身京派的休闲装束。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前把上挂着一个很精致的鸟宠,正悠闲地向公园驶去。</p><p class="ql-block"> 看着这远去的背影,我想起数年前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那是十年动乱最猖獗的年代,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我们一群半大小子在理智尚未健全,在那场全民族都为之疯狂的年代,我们这群半大小子也茫然的为共产主义奋斗做准备。像一群徘徊在十字路口的猎人或猎物,不是在猎取就是被猎取,那纯粹是一个丧失理性的狂热的追随者。我们舞枪弄棍,杀杀打打,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个鲜活而疯狂的危险时刻,是这位深谙世事,见世深远又明大理的小老头,用近乎残暴的手段,将这群不明事理的毛头小子的嚣张气焰扼杀在萌芽之中。</p><p class="ql-block"> 数年后,我们都深深的感激当年对我们残暴的可爱老头,是他阻止了我们滑向罪恶深渊。</p><p class="ql-block"> 由于十年的浩劫,尽管我们没有取得大福大贵,但我们总算平安的渡过了那段可怕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路还是那条路,公园还是那座公园,树木还是依然如故,房屋街道还是那般模样,甚至还是那段破壁,唯独那个拎鸟笼玩鸟的“爷”,却不见了踪影,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p><p class="ql-block"> 这位“爷”,这位老者身上有许多难忘的独特记忆,这记忆使人刻骨铭心。这记忆那么亲切,那么牢固,但愿这记忆就是一种永存的不朽风韵!</p><p class="ql-block"> 学正发小:卢跃杰</p><p class="ql-block"> 2025年1月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