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钟灵毓秀

“回娘家”自古以来被认为是一件令人激动与兴奋的事。诗经《国风·周南·葛覃》中这样写道: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𫄨为绤，服之无数。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可见回娘家女在回娘家时的满心欢喜与生活情趣。 记得有首歌也唱到了许多出嫁女的心里:“风吹著杨柳嘛唰啦啦啦啦啦啦小河里水流呀哗啦啦啦啦啦啦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的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她的脸上擦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眼看那山中就要把雨下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豆大的雨点往我身上打呀咿呀咿得儿喂淋湿了大红袄吹落了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变成红泥巴飞了一只鸡跑了一只鸭吓坏了背后的小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哎呀我怎么去见我的妈。” 多有趣的歌曲，每当听到如此熟悉优美的旋律，相信许多出嫁女和我一样，感觉到要回娘家了，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时刻！ 爱情可以诗意浪漫一点，但生活却都是平淡甚至有些乏味的。婚后自从有了孩子，生活是忙碌充实的。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带来的是满心喜悦。可有时身体欠佳，孩子生病感冒，工作压力大，家务事务繁杂，等等，难免心情不好，此刻往往为了一些琐事，与老公发生口角，一急一生气，就哭着鼻子带上孩子直奔娘家。年轻气盛，哪会在乎日子不日子呢？这大概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口头的所谓“逃娘家”吧。说起来有些汗颜，因为自己也曾经历过。但我觉得更多的是，欢欢喜喜回娘家，尤其是逢年过节，仿佛莫名其妙地浑身充满了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似的。 不过，曾经有一段时间，“回娘家”特别使我感到伤心痛苦。那是二零零六年，在我父亲因患高血压中风以后，原本嗓子响亮喜欢东奔西走的他，却一直卧床不起。整整两年，最后还是无力回天……那段时间回娘家不知道有多少次是默默地淌泪回的了。 最近回娘家又是让我心酸不已。母亲已经92岁高龄，还是喜欢整天忙忙碌碌，不得停歇。二零二二年上半年，不慎重重摔了一跤，不得不困居于家中。不过吃饭睡觉洗衣尚能自食其力。何况这个高龄每个月有“失地保险养老金”二千多了。尽管在许多老年人看来，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幸福很知足了，只要身体健康，活个长命百岁，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安享晚年。可是一生勤劳的母亲却觉得一点都不快乐。嘴上常挂着的是:这样子活着，想做点活，却什么也做不了；出去走路散步眼睛又怕风吹着不舒服，有啥意义呢？做人一点没味道，仿佛只是留着一身躯壳而已了。这也许道出了人生最朴素的真理——活着就要活得健康，不断地劳动，才有价值意义。她觉得哪怕能养几只鸡拾几个鸡蛋给孩子们吃，江边去洗洗衣服捡捡柴，都是令她充实开心的。整天这样子呆呆地闲坐，已经有三个年头了。这真是:“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啊！ 最近半年，她的遗忘越来越严重了。哪怕上午曾经发生的事，下午就会不太记得了。更别说是几天前几年前的事了。甚而至于一块毛巾是擦脚或是洗脸也常常搞不清楚。这让我们子女感到十分无奈尴尬，心疼与心酸。慨叹岁月如刀，时光无情。同时内心也感到焦虑:会导致“痴呆”吗？ 面对如此种种，“回娘家”的心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即便如此，还是想回娘家。 年少时曾经看到这样一个故事，至今记忆犹新:一位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太太，临终前有桩心事始终放不下:有一天，终于有机会回了一趟娘家，拄着拐杖，慢慢地，东走走，细望望，那曾经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一幕一幕地，仿佛是在细细品味，重温儿时的旧梦……之后安然离去。 如今我终于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