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为序章

媛儿

亲爱的彭小妞：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写这封信开始于2024年年末，虽然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后的那一天亲自用热烈的方式给你庆生，但此刻，和以前写信酝酿一样，距离你生日依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喜欢提前一点，慢慢记录下许多的细节，生活的温度，就深深浅浅地全部雕刻在这些细节中。

此时，窗外夜色沉沉，我窝在沙发上敲字，左手边是松弛肆意躺着的五福，它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一只人走哪它跟哪的黏人小猫。右手边就是你，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阅读绘本。

就在前一天，我被你气哭了。爸爸去东北走半月有余，我独自一人带你，虽然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是和你相关的事宜，我分担了绝大部分，可爸爸走的一瞬间，我还是感到心下空落落的压力倍增。周六下午，从睡醒以后，我没有一点时间做自己的事情，陪着你剪衣服布料，做娃娃服饰diy，完成永定土楼拼图，给鱼换水，擦桌子拖地，再加上各种洗洗涮涮。这个过程中，我还需要时时刻刻照顾你和对门小姐姐的情绪，小姐姐温柔安静，我不想让她凡事忍让着最会嘟嘴娇俏、撒泼耍赖的你，却也不想你因为自己是主人，到最后，最忙的自然是我，手下不停歇，嘴上也停不住，夸完这个表扬那个，心下却累得慌，只想安静些。本想着晚上偷个懒，你却央求着对门小姐姐一起吃饭，我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做了四个菜，其中还有你很爱吃的玉子烧和香煎牛肋条。望着堆积如山的锅碗瓢盆，我努力按捺下极度犯愁的情绪，告诉自己先缓缓。我安顿你俩先吃，自己下楼去找许久未归的五福去了。

等回家，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餐桌上撒满了细细的白色小颗粒，甚至几乎未动的菜里也全是，我用指尖摸了一点一尝，竟然是白糖。我扭头问早已跑到沙发边玩耍的你是怎么回事，你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就是觉得太好玩了，甚至冲我一个劲扮鬼脸。那一瞬间，我的愤怒腾空而起，随后却又被巨大的悲凉掩盖。望着油腻不堪的锅碗，杯盘狼藉的餐桌，鸡零狗碎的沙发，以及乌七八糟的地面，我打心底涌起一大片苍白且无力的感觉，也许只有成年人才懂吧。

你去对门玩去了，我站在当地，给爸爸去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对着镜头，我一下子没忍住就哭了起来。泪眼朦胧中看见素面朝天、蓬头垢面的自己生生哭成一个囧字，一时间哭没停下来，心下却好气又好笑，还觉得自己小作，所以就顺势继续哭了几声也就罢了。爸爸一如既往地道歉，说两个人的活我一个人干，自然累。这些年，我有一个很大的变化，不爱哭了，因为心底里获得了足以支撑的坚定力量吧。

第二天有事外出，我送你去了别人家，中午回来已经很晚，又听你在小朋友家玩得很好，所以直到近傍晚才去接你。这短短的两个小时，我有了独处的一点时光。我一点点收拾着桌面、地面等，我收拾哪个房间，五福就悄默默地跟在后面，找到一隅卧下，眯着眼看我走来走去，甚至蹲在鞋柜上，趁我低头找东西时候用爪子在我脑袋上来一波连环攻击，力度轻轻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下午的阳光正好，均匀地洒在地面，生活的这一份恬静，我很是喜欢。

亲爱的小妞妞，现在不婚主义盛行，每个人都越来越想活得恣意洒脱，有时候，我也在想，结婚、生孩子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到底意义在于什么？如果重来一回，如果不受任何束缚，我会不会再做同样的选择？我不知道。

用了如此长的篇幅记录下来这样一件小事，若干年后，我们一定会当成笑话来讲的，如同你在两岁时躺在重庆天桥上撒泼打滚那一出。但此刻我是有些抱歉的，我该多写一些正能量满满的，抑或梳理一下悄然的变化才是。那么，让我想想，好不好？

我想到了，你真的越来越具备独立思考的思维了。以前，我还偶尔撒个小谎，用“说一半真话”的方式哄你，而现在，你很多时候直接能发现于细微处的思维漏洞。说实话，许久以前我在慢慢习惯你长大，而今即使习惯了，却又发现你的思维发展速度还是超出我的预期。甚至，你知道了许多科普知识，“中国人要比欧洲人早好多发现磁石！”“顺产和剖腹产不一样！”我跟姥爷在剥夏威夷果，你在旁边说，“我还知道夏威夷岛呢！”姥爷笑眯眯地问，“在哪？”你说，“大概在太平洋中间的一个位置。”我一脸震惊地回过头来看你，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说，“我看地球仪呀！”我是想着陪你阅读，陪你成长的，而今，我在叹息，如果你以这样的速度成长，我怕并不能跟得上。

我和爸爸之间，你更偏向于我，在这一点上，我还颇有些洋洋得意。除了老鹰捉小鸡这样对抗类游戏，因为我实在战斗力太弱，你毅然选择“攀附”爸爸，其他时间，你都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爸爸拉拢你，说，“咱们一起进攻妈妈吧。”你作恼怒状，“不行！不能欺负妈妈！”爸爸跟你告状，“妈妈欺负我！”你拎起扫帚冲了过来，大喊一声，“我也要！”然后冲向爸爸，爸爸狼狈不堪地边躲边笑，边吐槽你是只双标狗。一样黏我的还有五福，我早晨起来，五福便同我一起走出卧室；我在卫生间洗漱，五福便默不作声地卧在卫生间门口。有一次，我蹲下身整理些东西，五福便顺势爬到我的肩膀上，我抖了几抖，五福不肯下来，我便继续扛着五福干活，由着“肩膀上长一只猫”了。这样拉着丝儿的亲密关系，我很喜欢。

并非天生细腻体贴的你学会了心疼人。你在我靠墙的时候，会拿一个枕头过来，告诉我靠着，要不然会被墙冰着；你会在我拔罐时，给我围上厚厚的毛毯，怕我被风吹了；你几乎天天要给我送礼物，一张满满当当的铅笔画，一块diy的小咕卡，一个地上捡起来的水晶贴片……有一天，你咳嗽请假由姥爷陪着在家，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跟我说，“妈妈，从你早上离开家，我满脑子想的就是你，你陪我的所有场景我都一点点想起来呢。”姥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却又转过脸来，非常认真地亲吻了你的额头，笑眯眯地说了那句我最常说的话，“是吗？那我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了。”小妞妞，我想给你充足的足以抵抗未来所有风雪的爱。

再陆陆续续记几笔小事吧，最近你迷恋上了立体拼图，在鼓励声中，你拼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好，很多时候超出我的预期，毕竟有一些拼图图纸我也看不懂。你现在的思维特质趋向于理工，我其实还是比较欣慰的，因为理科思维的出路更广，这种可能性增大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必然是一件好事。但我也多么希望你能发展文科思维，文学的优美，哲学的思辨，历史的厚重……到了真正的顶级，文科与理科的思维是有相通之处的，且能够打通一些东西。

12月份，你还做了人生第一次国旗下的演讲。你早已识得许多字，已经能几乎无障碍地阅读许多书籍，所以承担了本次任务。主题是年和成长，小小的你思路清晰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故事和想法，我默默地记录着，感慨良多。到最后演讲的时候，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删了一段话，你说害怕长大，害怕和我们分离，你不想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此刻，小妞妞，我确实是用悲伤的色彩记录下了2024年的最后颜色，此刻，你的姥爷已然头发花白，他也经历了别离，我看着从不掉泪的他在阳台一直默默抽烟，几度哽咽。小妞妞，没有什么是永远，惜取眼前，看轻，看淡。

你还进行了你的人生首秀，你在暑假学习了独舞《敦煌》，而今我们派上了用场。幼儿园的元旦活动异彩纷呈，光一个走秀就有千奇百怪的创意，魔法、英伦、恐龙装、国风、蒙古、环保、搞怪等等，美美与共的世界是多么有趣。我和你的《敦煌》也是成功的，我开篇朗诵，以“飞天”引你而上，你舞毕，与我再度诵读。最后一瞬间，发饰因为没有夹紧掉了，你并未因此懊恼，这倒让我颇为诧异且欣慰。除了自己的创作，我夹带了私货，张艺兴的话剧《敦煌》备受好评，我汲取了其中的经典台词，作为贝壳，我是骄傲的。

回到开头那个问题，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会是什么呢？我想，还会是现在的路。我是个生来残缺的人，可家庭却让我获得重生，婚姻不一定能保障幸福，一切不过是命定的缘分，我只是幸运地得到这样一份良缘。我的底色带着一个烈字，却慢慢获取了温柔的力量。我凡事爱追求完美，却逐渐感受到包容与通达的魅力。我一度是个悲观消极的人，却越来越喜欢笑着对待所有。我是个笨拙的人，比不得来去自如的潇洒，却在亦步亦趋中成为自己心向往之的模样。“屠龙的少年，终究未成恶龙。”自由，责任，二者不能兼得，便需要自己取舍了，一舍，一得；一得，一舍。

我享受孤独，却也害怕孤独，漫长的岁月，唯有陪伴可抵。小妞妞，愿我现在的一言一行，愿我现在留给你的信，都成为你未来成长的底色，陪伴你走过长长的、风雨和鲜花兼程的路。

生辰安康，多喜长乐。

——来自爱你的妈妈

2024.12.1—202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