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牛，大概是我见过的最驯服的饲养动物。春耕夏种，雨淋日晒，它总是默默干活，即使饿昏累倒，依然温顺听话。临到衰老，它不能耕作也无奶可挤，最后被送上屠宰场，临终也只是闭上眼眶，淌出几滴豆大的泪水，不作任何反抗。似乎自认这就是它的宿命。 但也有例外。不久前，我见到一头不听话的大水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南方一个稍有名气的景区。这里有几棵大榕树，绿荫铺天盖地，山野情味浓郁。也不知从什么时起，这里走红一张照片，听说还得过大奖金奖。照的是一对农家夫妇，男披蓑衣手牵牛，女戴竹笠肩挑担，在岚雾氤氲中从大榕树下款款走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一幅温馨的农家乐画面！只是，这样的诗情画意可遇而不可求。但乐此不疲的游客摄友依然一拨拨前来寻幽探胜。于是，这里有了专扮农夫农妇的村民，自然也安排有一头牛充当配角供拉牵。至于山岚雾气，也不愁没有，这里有特制的烟饼供应。即使烈日当空，一点燃烟饼，便见烟雾缭绕。就这样，这幅田园风光的经典，从此不断在这里出现；像是一部百演不烦、百看不厌的样板戏，日日月月在这里上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也不能免俗来到这里，并正好幸会了这个场面：但见大榕树下烟饼点燃，树丛间飘起烟雾。这时有人吹起哨子，一个穿着绣花衣裳的农妇，就挑着担子晃悠悠走上林间的小径，娴熟如模特儿走在T形台上；而后是披着蓑衣荷着锄头的农夫精神矍铄出现，自然手中还牵着一头水牛。只是这头牛却一付无精打采的神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十个摄影者摆成个一队长列，像狩猎人一样举起长枪短炮，瞄准面前开幕的瞬间，“卡嚓卡嚓”声不断。只是几次都因牛的缘故，没能拍到满意的画面。牛或紧或慢，或超前或滞后，总之配合不协调。导演只好再吹哨，重燃烟饼，农夫农妇又重新粉墨登场。反复几次，人仍不改其乐，牛却茫然不知所从、不堪其烦了，有时直转身掉头，有时干脆屈下前肢赖着不走。只是牛绳子直拉着鼻子，不能不勉强顺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有点纳闷了。照理说，这头不用耕田的牛，应属养尊处优的生灵，有这么好的差事本该高兴快乐才是。但它却不识好歹、毫不领情，似乎还满肚子怨气。有次当要它再从榕树下重走一遍时，它却趁人不备，突然挣脱缰绳跑开。虽然很快又连哄带吓被拉回来，但仍然很不情愿。只见它昂起头来长吁一声，声震林间，悲切低沉。牛不是演员，它自然不能明白人间这样演戏的意义高深。它可以忍受田间劳动的辛苦，因这似是无可奈何的命中注定。但这样的演戏，于它来说却只是无聊、无意义的动作反复，这似乎要比劳碌耕作更难忍难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后，那幅田园牧歌的农家乐画面算是勉强照了。轮到团队合影纪念，那农妇端坐中间，像众星托月一般。只是那头牛仍然掉转头，倔强而无奈，虽千呼万唤仍不肯配合。我哑然失笑，却也鼻子一酸。</span></p> <p class="ql-block">（ 2015-6-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