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妹妹

初见

茶香里的岁月（四）

元旦之夜，闲坐书房，品茶读诗，读一首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诗，陷入了诗人所描绘的“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之闲适意境，茶香袅袅中，思绪仿佛飞回到了我那春意盎然、茶香四溢的故乡茶山。那里，曾经留下我青春成长的履痕、留下我初恋的青涩。闭上双眼，四十余年前那段以茶为伴、与情相依的岁月，如同一道打开的记忆闸门，奔涌而出。

那是一九七八年九月，秋色斑斓的季节。初出校门的我踏入本村茶场，成为一名茶工。茶场里大多是青年人，其中多半是豆蔻年华的姑娘。采茶时节，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在茶山上穿梭忙碌的身影，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在她们之中，我遇见了一位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姑娘细细。

细细并非她的真名，是工友们因她人长得纤细苗条而赠送给她的外号。十六岁的她，面容清丽，眼神明亮，恰似春天里悄然绽放的茶花，清新脱俗，晶莹如玉。她的美丽不仅在于外表，更在于那由内而外的气质与涵养。

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分在她的组里，她总是主动帮助我，教我如何摘茶、炒茶、护茶。

上山采茶时，当我采茶累了，她会叫我坐下来歇一会儿，替我摘茶；当我感到寂寞难耐时，她会为我唱一支动听的山歌来消闷。她喜欢唱歌，也爱笑，每说一句话都是未见其声，先闻其笑，笑是她最动人的语言。你总能从她的笑声中感受到她纯真、和善良的内心。每天与她辛苦劳作在寂寞枯燥的茶山上，是她甜美的笑声给我单调乏味茶山生活带来了几许温情。

有一回上山采茶，我俩面对面共摘一垄茶树，边摘边聊。或许是我俩聊天太投入，当我俩聊兴正浓时，我一个不小心踩翻到了下一层茶田，脚踝关节和上臂关节脱位，手上也被树枝刮伤，血流不止。细细见状，毫不犹豫地跑过来扶起我，帮我正骨，清洁创口，包扎伤口。这次受伤让我差不多一个多月不能上工，细细每天都给我换药、打饭，她所有的这一切，深深地打动着我的心，渐渐地，她走进了我的心灵，唤醒了我心中那份最美妙的感情，我俩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一同在茶田里挥汗如雨，一起到山顶看夕阳，一齐依偎在小河边赏月亮。

一个月光如水的中秋夜，细细约我到宿舍下的小河边散步。我们携手走在铺满月色的山间小径，今晚因有细细的陪伴，夜色是这样的温柔，明月是如此的皎洁。微风拂过，茶树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为我们的爱情伴奏。我们依偎在波光粼粼的小河边，仰望那轮皎洁的明月，享受着爱情的甜美与幸福。细细沉默了一会，轻声而略显忧伤地对我说：“哥，我明天就要去参加县茶叶公司组织的赴广州学习制茶技术，为期一年。离开你我很不舍，但为了学习技术，我必须去。待我学成归来，我们再重逢！明天你能送送我吗？”听细细这么说，我是既高兴又忐忑。细细能有机会去广州学习制茶技术，值得高兴；但又害怕她被都市的繁华迷住，迷失了回家的路。细细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唱着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美妙的歌声在幽静的夜空中回旋，这是她在用歌声传达心中的情意。她凝视着我，深情地说：“哥，你看，前几天晚上看到的月牙还是弯弯的，今晚却变得这样圆满了。我们的爱情就像月亮一样，有缺有圆，有起有落。这次分别，虽天各一方，心却紧紧相连。无论分开多久，不管生活如何变化，我们都要坚守这份真挚的感情。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那一刻，她的眼神里满是柔情，而我心中也涌动着无尽的柔情，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幸福。我把她紧紧拥入怀中。那一刻，我想对她说“我们的相爱不在于每日的厢守，而在于心灵的相通。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内向木讷的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甚至连那一句“我喜欢你”的表白也没有说得出口。

第二天，细细踏上了开往广州的列车，而我不久也离开了那片充满回忆的茶山。家乡一别，天各一方，我与细细的距离，因她的高升，以及她母亲的不同意而渐行渐远，最后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但那段初恋已铭刻于心，我俩虽然不能走到一起，但她那份对我纯净真挈的情感，却值得我用一生去珍藏与回味。